天光微亮,和煦的曙光籠罩在朦朧的薄霧中,猶如絲薄的白紗,縹緲而嫵媚。

隱隱約約有嗩呐的聲音透過薄霧傳來,驚醒了仍在沉睡中的普蘭城,寂靜的城池漸漸熱鬧起來,而城郊的林家此刻顯得格外熱鬧。

門口立著一位胡須發白的老漢,右手撐在眼上往遠處望去,看了半天仍不見一個人影出現。

"他三叔,都快到辰時了,這迎親的人怎麽還沒回來,"門口走出一打扮幹淨的中年女子,一臉焦慮的看著遠方。守在門口的老漢見她焦急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我說張嫂子,咱家大少爺當新郎的都沒急呢,你在這瞎著什麽急,皇帝不急太監急,早晚誤不了吉時不就成了。"

"你這老頭兒,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張嫂子啐了老漢一口,猛地聽到有嗩呐的樂聲打遠處傳來,臉上頓時樂起來,"來了來了!"

林家宅院內頓時熱鬧起來,兩個小廝用竹竿挑了長長的炮竹候在門口,等嗩呐聲靠近,便點燃引線劈裏啪啦響了起來。然而不待接親隊伍走近,迎麵跑來一個小廝,在老漢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老漢臉色一變,慌慌張張往院內跑去。

客廳中,林夫人正吩咐下人將重病的林老爺仔細扶至主位坐穩,卻見門房的雲三叔跑進來,猛地將個丫頭撞到在地,本就有些疲憊的臉上微微有些惱意,"他三叔,今兒這大好的日子你這麽慌裏慌張的像什麽樣子!"

雲三叔顧不得反駁,快步上前,看了一眼四周正忙碌的丫鬟,刻意壓低聲音:"夫人,新娘子跑了。"

"什麽!"林夫人黛眉擰成一團,低聲問道:"其他人知不知道此事?"又見雲三叔搖頭,才放下心來,雙手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悄聲吩咐道,"還有勞三叔到門口將接親隊伍迎到家中,務必不要聲張,其他事由我安排。"

不一會,歡快的嗩呐聲便在院中響成一片,眾位前來幫忙的鄉鄰則聚在院中等著看新娘子露麵,然而抬轎子的漢子們卻等著看好戲上演,眉梢眼角笑開了花。

林夫人與家中張管事卻在房中急的團團轉,這新娘子逃婚本就不光彩,若此事傳出去,怕是將整個林家的臉都丟光了,更何況這樁婚事本是為林家老爺子衝喜的,這麽一鬧,被極愛麵子的林老爺知道,隻怕老爺子病得更重。

"這可怎麽辦,接親的隊伍已經在院子裏候著了,要是大家知道新娘子不見了,我們林家可還怎麽在普蘭城過活啊,那石頭記的生意怕是也會被影響……"林夫人直歎氣,想直接尋個丫頭頂替新娘子,但又怕日後被鄉鄰認出更尷尬。

張管事被鬧哄哄的嗩呐聲擾的心裏亂成一團,低著頭想了好一會,突然眼前一亮,"夫人,昨日小虎子不是撿回來個丫頭嗎,實在不行就用那丫頭頂了罷!"

林夫人聽聞,眉毛上挑,"那個昏迷的小丫頭?也罷,以後左右也不過是個丫鬟,今日算是便宜她了。"說罷領了幾個丫頭,來不及做嫁衣,便取了幾件鮮紅的衣裙往下房走去。

院中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已聽見廳堂中傳來熱鬧的聲音,才發現不知何時新娘已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攙扶至房中,頭上蓋著大紅色的頭巾,似害羞般微微垂著腦袋。

作為新郎的林家大公子林岱莫則麵無表情,在司儀的喊聲中機械的躬身彎腰。

不知不覺,太陽縱身躍上樹梢,趴在枝頭看著人間的一場場鬧劇,捂嘴偷笑。

……

天色漸暗,陸夢箋緩緩睜開雙眼,隻覺渾身酸痛不已,稍稍一動,腰腿便似針刺一般劇烈的疼起來,如此一來,陸夢箋反而清醒過來。

掀開頭上蒙著的紅布,大紅色的錦緞被褥映入眼中,似火一般的紅色,映得她眼睛生疼。**掛著極古典的帷幔,層層羅紗垂在床邊,甚是端莊,可此時陸夢箋卻早已顧不得欣賞。她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的大紅衣衫,越發恍惚,又看到不遠處燭台上搖曳著一團柔光的紅燭,心頭一陣翻江倒海。

她記得自己明明在實驗台前,將幾隻離心管放入高速離心機後,便開始思索自己上次實驗失敗的原因,因為自己的博士畢業論文,老板已經發了幾次火,可實驗卻仍不見任何進展。為了早日拿到實驗數據,陸夢箋已在實驗室不眠不休守了整整兩日,腦海中一片混沌,各種聲音傳入耳中似經過音響變聲般,變得厚重粗獷。突然離心機好似飛碟般飛起來,閃爍著光芒向陸夢箋高速飛來……

似經曆了極長的夢境,陸夢箋隱約在夢中看到自己變成了一位富家小姐,身邊丫鬟模樣的女子看到自己睜開眼睛,很是興奮的向門外跑去,邊跑邊叫嚷,"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大群人聞聲圍到床前,然而陸夢箋卻疲憊極了,又沉沉睡下。

又似乎在夢中,變得極為噪雜,不斷有丫鬟跑進跑出,院中似有人尖叫痛哭,時而有"抄家""官府"的話語傳入耳中,而後幾個官差模樣的人闖入房中,將陸夢箋一把扯下床來,一個丫鬟上前緊緊抱住陸夢箋,哭喊著向幾個官兵求情,半背半拖將陸夢箋背出門去。可是後來丫頭再也走不動了,將陸夢箋平放在街邊,跪在地上臉上淚痕漣漣,邊磕頭邊道:"小姐,奴婢實在沒辦法了,奴婢對不住您……"

陸夢箋似沉睡了許久,夢中一切極為雜亂,而畫麵卻又異常真實,真實到陸夢箋根本分辨不出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看著桌案上的那對紅燭,陸夢箋再度迷茫起來,她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疼的感覺,讓她終於清醒過來。

陸夢箋環顧四周,樣式古樸的八仙桌上擺滿了果盤點心,不遠處是雕花精致的褐色檀木窗,窗上貼著一張大紅雙喜,房中的一切無一不在提醒著她今日發生的一切----一夢之間,她竟成了別人的新嫁娘!

窗外天黑下來,隱約有眾人把酒言歡的鬧聲傳來,兩支紅燭上不斷有蠟淚滴下,凝固在長長的燭身上,似一串紅色的淚滴令人觸目驚心。陸夢箋轉念一想,這樣古典的景象,曾在古裝戲中見過,這許是在拍戲也說不定,可是四下卻不見任何攝像器具,她一扭身腿上硬生生的疼痛越發明顯。

"現代誰家還用這麽古舊的家具……難道我昏迷時被人販子賣到了封閉原始的小山村……"陸夢箋想到電視中女人被賣至貧窮山村遭人淩辱的場景,心中越來越怕,再也顧不得身體的疼痛,掙紮著爬下床來,孱弱的雙腿卻支撐不住整個身體的力量,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她用盡全身力氣向門外爬去。

陸夢箋決心要逃離這個地方,還有半年的時間她便可以拿到自己的生物學博士學位,她怎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做了別人的新嫁娘,更何況她連自己所嫁何人都毫不知情,如此兒戲般對待婚姻,絕不是陸夢箋的作風。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冷風趁機呼地灌入房中,冰冷的氣息令趴在地上的陸夢箋猛地一激靈,紅燭的火光險些被風吞噬,明滅著火光。。

門口黑洞洞的,如同野獸之口。身材頎長的男子站在門口,濃濃的酒氣自其口鼻中傳來,瞬間便充斥了整個房間。這便是林氏長子,今日的新郎官,林岱莫。可他的臉上,卻無一絲因喜事而帶來的興奮。

林岱莫冷冷的看著此刻趴在地上身著大紅喜服的陸夢箋,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這個看似不知禮數的女子,濃黑的眼眸中甚至透出厭惡的蔑視,冷眼看著陸夢箋趴在地麵掙紮。

陸夢箋趴在地上,全然看不到男子的神情,她努力想站起來,雙腿卻毫不聽使喚。麵前的男子卻似腳下生根一般,看到陸夢箋如此,動也不動,這事不關己的態度令陸夢箋有些上火。

"喂,這位大哥,能不能幫忙扶我起來,"陸夢箋忍著疼痛擠出一絲笑容,向麵前男子低聲求助,卻換來對方一聲輕嗤。

"別以為你嫁入林家,就真成了林家少夫人,若不是因為父親重病而衝喜,你當真以為你有機會嫁入林府?"林岱莫言語透著薄涼,"待父親病好,你便收拾東西滾出林家吧!"

當日那對父女主動上門提親,府中上下幾乎無人不知,那女子為嫁給林岱莫甚至不惜以上吊威脅。若非林老爺子病情越來越嚴重,林夫人怎會相信那衝喜的傳言,答應以二十兩銀子的賤價上門提親,遂了那女子的心願。林岱莫自詡不畏人言,可就這般被草率訂了親事,娶一個自己絲毫不愛的女子為妻,他不甘心!

更何況,這女子竟然身患殘障,雖然容貌清麗,可言談卻極是粗鄙,甚至私自掀起蓋頭,毫不知恥,如此一來林岱莫厭惡之意越發明顯,直接跨過笑臉相對的陸夢箋,坐在雕花大床對麵的八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