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林岱莫眉頭一挑,不知這女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要不你就給我十兩銀子吧,就當是學費了,反正你們養那些蘑菇啊木耳的,將來也是要有回報的。我現在恰好急用,而且家裏快斷糧了,咱總不能喝西北風吧,要不就從你這裏先預支一點好不好?”

可誰知林岱莫一聽,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火氣噌就上來了,黑著臉道,“不給。”說完,扭頭再不肯吱聲。

陸夢箋吃了癟,悶悶不樂地將房間收拾利落,可心中那顆種子卻漸漸萌芽生根,蠢蠢欲動,隻是沒有銀兩支持,一切歸零。

“你要那十兩銀子有何用途?”好半晌,林岱莫才軟下語氣,憋出一句話。

“自然是為了飽腹生計問題,我總不能趁你病著揣了錢就跑吧。”

“也罷,不過是十兩銀子,這是鑰匙,你自取吧。”林岱莫將褲帶上的鑰匙解下,交到陸夢箋手中。

他體虛無力,一切都由陸夢箋打理,雖說他對這女子心中一向有些成見,不過也不得不承認此女頗具想法,況且菌菇養殖之時自己確實已答應過學費一事,若是毀約實在不合君子之德。再說有些債,早還早清淨。

陸夢箋沒想到對方這麽痛快,自己開口要十兩銀子,本打好了對折的準備,可他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答應下來,這前後變化,簡直如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有了銀兩在手,陸夢箋激動得幾乎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將林岱莫委托給李嬸後,便一路打聽著往普蘭城走去,一刻都未猶豫,便直直殺到了城中赫赫有名的趙家雲端花店。

許是春初鮮花尚未開放的緣故,花店之中除了正在瞌睡的老板,幾乎空無一人。小小的店麵中擺著一盆金橘,小小的果實將細枝都壓彎下來。由於冬季氣溫極低,此地的花樹早早便凋盡了葉片,旁邊的空地上擺著幾盆光禿禿的花樹,除了一盆桂樹尚殘餘幾片綠葉,其餘花樹顯得甚是可憐。

老板看到人來,以為對方走錯了地方,並不起身招呼,隻是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不料這女子在店中轉了許久,還彎腰仔細查看盆中的花樹,最後指著一盆尚未開花的杜鵑問道,"老板,這花怎麽賣?"

"一兩,"老板見這女子穿著寒酸,心底不由一陣厭惡。向來隻有有錢人才吃飽了沒事做,跑來花店買花,沒想到這等窮人竟也想學人做這等雅事,便隨口說了個數,妄圖將她嚇出門去。

"嚇,不過一盆普通的杜鵑花竟然這麽貴,老板你也太敢要價了吧,"陸夢箋沒想到一盆花竟能賣得這樣貴,不由吃了一驚,但見老板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知對方認定自己買不起花所以漫天要價,故意又指了旁邊一盆金桂詢問價錢。

金桂經過整枝嫁接,長勢極好,盆中又擺放了假山流水的造型,看去很是氣派,老板輕哼一聲,捏著嗓子道,"這個呀,需要九兩銀子,小姑娘,你買不起的。"

陸夢箋聽到老板的聲音,臉上現出一絲嘲笑,"哦,也是,這金桂的形狀也就隻值九兩銀子,再貴了恐怕還真沒人願意買。"

老板一聽卻急了,這株金桂可是花了他幾年的時間才培育起來,如今卻被人肆意貶低,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幾步走到陸夢箋麵前,"你說什麽,你知道這株金桂有多難得嗎,你看看單是這虎頭的造型,就極少見,還有這假山……"

"造型雖好,隻可惜,這花兒若單是為了金錢而刻意去雕琢形狀,也便失了花的魂,你難道沒發現,這株金桂徒有造型,卻毫無靈性?"

普蘭城中,人人皆知趙家雲端花店的盆景是出了名的精致美觀,但凡前來購買的富戶人家無不交口稱讚,甚至逢年過節花店中的時需花種長長供不應求。

盆栽無魂,毫無靈性之言,趙濟忠還是第一次聽說,心中不由一陣不悅。

"這位姑娘,請問你何出此言,這金桂哪一點沒有靈性了?若說得好,今日這金桂我半價賣給你,但若說不好,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趙濟忠起身慢步走到跟前,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不斷打量著陸夢箋,全然不信這稚氣未脫的小丫頭能對盆景有何造詣。

陸夢箋微微一笑,"這做盆景呢,要讓花木有了靈氣,盆中有乾坤,才有欣賞價值。花木如人,未經修整前,不過隻是平淡無奇的樹根與枝葉,隻有經過創意、設計、組合、修整,才成了一件件形神兼備的盆景藝術品。就拿這盆金桂來說,雖然造型上的確給人以氣勢磅礴的感覺,然而,仔細端詳卻總覺略顯牽強,老板刻意將枝形按照自身的意願扭曲,殊不知拘束了樹形的發展,從而使整株的造型顯得呆滯,猶如人失了驚魂,毫無靈氣可言。"

趙濟忠聽罷,仔細端詳一番,發覺陸夢箋所言確有道理,隻是他種了這麽些年花,還從未被人質疑過,今日卻被一個區區的女子挑出破綻,難免心中不快。於是不置可否的看了陸夢箋一眼,"那你可有何補救措施?"

"眼下雖樹形雖大致長成,但卻並非不可逆轉。大可趁著春季枝條返青變得柔韌之時,將這一枝稍稍壓低,其他部位任其生長,待枝葉繁茂時,再稍事修整。至於虎頭的樣子,不得不說老板您的手藝確實堪稱一流,隻是若盡量少蟠紮,以拉壓為主的話,會顯得更加自然一些。"陸夢箋說著,用手往金桂枝上比劃一番,手法很是老道,趙濟忠站在一旁皺眉細聽不斷點頭。

"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對這盆栽竟有這樣的了解,失敬失敬!"趙濟忠這才臉上掛笑,正視起陸夢箋來,"不知姑娘今日來趙某的店中,是要選哪一盆帶走呢?"

陸夢箋聽得老板的語氣轉變,對這位趙老板的變臉技能不由有些佩服,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陸夢箋今日本就為買花而來,見趙老板一臉和氣,想來自己方才的話也起了作用,目的達到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不知趙老板店中可有未經整枝的花苗,奴家聽說趙家雲端花店的花苗是出了名的易於成活,所以今日想買些回去,也好自己種著把玩一番。"

"花苗倒是有,但既然有現成的盆栽,姑娘為何還要費這些力氣自己栽植呢,耗時不說,單是日常的澆水施肥整形,也都不輕鬆,這可都是體力活啊,"趙老板極力勸說,畢竟花苗尚未成型,如今賣也隻能賺回本錢,倒不如直接賣造型優美的盆景來的實惠。

"現成的盆景好是好,隻可惜如今也已定了形,培育的過程難免少了些樂趣,倒不如直接栽種花苗來得實際,"陸夢箋堅持,卻保留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可以依勢定形,花店所售的盆景形狀大都特定,毫無新意,自花苗養起,反而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與想法來營造為一件藝術品。

趙濟忠心中雖不樂意,但還是帶陸夢箋到後院中選取了幾類花苗,挑了二十餘株健壯花苗,有桂樹、龍柏、石榴等數種盆栽數種,將根部仔細捆紮包好。又取了好些水仙、百合、風信子的鱗球莖以及幾種花色的月季花種裝好,交到陸夢箋手中。

單是這些,便花去了七兩文銀,陸夢箋將花種直接塞到兜裏,但花苗與球莖卻不便背在身上,於是心思著直接喊一輛馬車直接運回家中。

突然想到家中還缺少的不少食材,陸夢箋摸摸袖口的荷包,便向趙老板打聽了糧店的位置,托了趙濟忠看管,便暫時將那些花苗寄存在店中,時間已是午後,陸夢箋又急匆匆往旁邊的市場跑去。

一路過去,油鹽醬醋便買了個齊全,買了兩袋細麵一袋粗玉米麵,想到林岱莫中毒體弱,便割了一斤肉給他補身子用。又看到路邊賣的炸饊子,便稱了一些拎在手中。在道中順便以幾十文的價錢雇了一輛馬車,從雲端花店取了花苗,直接送到了石塔村。

李嬸不放心陸夢箋獨自出門,每隔一會便要到村口張望一番。過了晌午,仍不見陸夢箋的蹤影,便遣了忠兒在村口守著。

太陽西斜,忠兒看見一輛陌生的馬車往村裏來,便抬頭多看了一眼,正看見陸夢箋抬起簾子往外看,忙跑回家裏跟李嬸通報。

說話間,馬車已來到了門前,李嬸聽見馬車聲音立刻跑到門口,見陸夢箋正從馬車中往外搬東西,便忙搭了手,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見到數十株樹苗難免有些不解。

"夢箋,咱們山上有的是樹苗,你咋還從城裏買呢,這不是糟蹋錢嘛,要是有那些錢還不如多買些糧食,多浪費啊!"李嬸心疼的抱怨了幾句,卻不料陸夢箋聽聞提及花苗,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跑到李嬸麵前,將那些花苗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生怕折了一枝一葉。

"李嬸,您別擔心,糧食這不是也買了嘛,以後我還指望著這些樹苗過活呢,"陸夢箋狡黠的一笑,轉身付了車費,才將東西慢慢搬到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