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箋罔若未聞,蹲在地上拿起花盆在耳邊輕敲幾下,“盆麵光澤還算可以,聲音也夠清脆,總體來說質量不錯,形狀也算合格。”

“李叔,我看可以,就定做一批吧,隻是最好在外形上能有所改進,若能在這些花盆之外,能融合入些許靈動感便更好了,”陸夢箋回頭對李大壯說著,而後又轉向蘇旭年,“蘇師傅,那圖紙應該還在您手上吧。”

“在,”蘇旭年見買主是個女子,心中雖覺訝異,但見李大壯不停對他使眼色,便忙從懷中取出那張圖紙遞到陸夢箋手中。

“這幾樣花盆,仍舊做得厚實,顯得端莊大方,但這幾種,則同這幾隻花盆的樣子做些結合,如此一來可顯秀氣,而不至於小家子氣,蘇師傅,您看如何?”陸夢箋用手指著圖紙上的花盆圖案對蘇旭年一一細說,一番話下來,倒令做了一輩子陶器的蘇旭年刮目相看。

聽完陸夢箋對花盆圖樣的描述,就連站在一旁的李大壯夫婦都不由張大了嘴巴,他們隻知將泥胚塑好後放進窯中燒製一番,便成了日常所用的碗盆,哪知這其中竟有這樣多的學問,直聽得一愣一愣。

雙方你來我往討論了足有一個時辰,終於才將花盆最終的樣式定下來。每種樣式的花盆隻做一個,數算下來也有十五個。蘇旭年之前並未做過花盆,定價上反倒成了問題,猶猶豫豫提出三十文一個花盆,陸夢箋不知市價,正思量如何開口,卻見李嬸眉頭一皺。

“三十文一個也實在太貴了些,何況我們這次要做這麽多,結算下來抵得上我們家半年用的了,蘇師傅,你看能不能再便宜些?”李嬸自是為陸夢箋著想,心直口快便說了出來,誰知李大壯一聽急得忙拽她的袖子,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李嬸再後悔也早無力挽回。

蘇旭年本就有些大男子主義,見李大壯帶了兩個女人來燒窯前,心中覺得晦氣,又聽李嬸這樣一說,當即臉便拉了下來。

“既然林娘子家中並不富裕,又何苦非要學那些富貴人家來燒製花盆,看您年紀輕輕的,我勸您呐別有幾個小錢就出來霍霍,還是回去老實養家吧!”蘇旭年說完,白了李嬸一眼,走到李大壯麵前,“兄弟,蘇某做事不才,你們還是找別人做吧。”

“不好意思,蘇先生,李嬸性子耿直,希望您不要介意,這花盆便三十文一個吧,說不定以後還會多勞煩先生幫忙,這是奴家的一些心意,請您笑納。”陸夢箋點點頭,李大壯忙從懷中取出一小塊碎銀,塞到蘇旭年手中。

“這是半兩銀子,請蘇先生收好,”李大壯額頭滲出些汗水,見蘇旭年接過銀兩,這才緊張的擦了又擦,若非自家婆娘多嘴,恐怕還能稍微將價錢壓些下來。不過都說蘇師傅性情古怪,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那就這樣吧,三日後來取。”蘇旭年說完,勉為其難的笑了笑,將三人送出門去。

陸夢箋見手中空空,不禁有些疑慮,“李叔,這沒有合同,若是三日後我們拿不到貨怎麽辦?”

“怎麽可能,我活了這些年,還沒聽說過這回事呢,放心吧,咱們這的人啊,沒有那些壞心眼,”李大壯憨厚的一笑,陸夢箋雖還有些不放心,卻也不便再懷疑,三人一道往山下走去,順道將早上看好的幾個樁做好標記,待日後采回家中。

經過這些日子的精心培育,些許長得快的花芽已長出近半指高,甚是喜人。林岱莫未出林府時,便日日忙於幫父親照料石頭記的生意,林府花園中雖從不曾缺少過鮮花,但林岱莫卻從未仔細欣賞,即使豔麗惹眼,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許是心境不似往日,今日看著這些壯碩的花苗,心中卻隱約有些歡喜,竟如陸夢箋般蹲在地上看了許久。

猛地聽到陸夢箋的聲音傳來,林岱莫似做了虧心事般,迅速站起身往屋裏走去,但蹲了太久猛一起身,眼前不由一陣眩暈,險些摔倒在地,終於趕在陸夢箋進門前倉皇進入房中,由於走得太急,心跳的極快。

“林岱莫同學,”陸夢箋完成一項任務,腳步輕鬆如蝴蝶般翩躚而來,“喂,懶蟲,快醒醒。”

“唔,何事?”林岱莫揉著眼睛轉過身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我今天高興,不如我們慶祝一下,快說你想吃什麽,我去做,”陸夢箋臉上的興奮一覽無餘。

“怎麽,你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花盆搞定了?”林岱莫語氣淡漠,與往常無異的一臉平淡,甚至眼角還流露出一絲不屑。

“拜托,那叫做圖紙,不過看在今天本小姐心情好的份上,就不計較這些了,你想吃什麽?對了,我請了李嬸他們過來,一同進晚餐。”顯然,事情早已決定,全然不曾征求過他這個男主人的意見。

“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你們吃吧,”林岱莫的心情莫名其妙低落下來。回想以前的日子,林岱莫在林府中向來說一不二,人人都知他是林家的繼承人,甚至許多家中大事父親都要征求他的意見才做決定,可如今,父親變成養父,而他早已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少爺,甚至還需一個奴仆出身的野丫頭來負責家中大事。

“隨便你,一會可不要唱著空城計來討飯哦,”陸夢箋毫不在意地轉身往廚房走去。

“空城計?”林岱莫疑惑的看向陸夢箋,這個女子口中時時冒出些新奇的詞語,聞所未聞。

“額,就是肚子會唱歌,”陸夢箋心知說錯話,忙打哈哈掩飾道,看來同這個世界的人講話要多注意才好。

陸夢箋早先炒過的肉丁,剁成細細的肉糜,又攙了些李嬸送來的韭菜,做成水餃,放在一旁晾著。又撿現成的白菜粉條加上些許豬肉燉了一鍋菜,又炒了個韭菜雞蛋。幸虧當初陸夢箋在家時學過幾樣菜,否則還真當不了如今的家庭主婦。

正忙活著,李嬸先帶著忠兒過來,看陸夢箋一人在廚房忙活,便洗了手幫忙燒火下起了餃子。不一會,李大壯端了一大盤雞過來,放在桌上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

“李叔,您這是幹嘛,”陸夢箋一看便知是李大壯家中那隻尚未下蛋的小母雞,她下午一心想請李家夫婦過來吃飯道謝,哪知李大壯竟將這隻母雞殺了當做回禮,相比之下,反而顯得她備下的飯菜太過粗鄙。

“這隻雞養了許久都不見下蛋,光浪費糧食,早就想處理掉算了,可忠兒他爹一直沒空,正好今日有了空閑,正好做了來給林公子補補身子,”李嬸邊往爐灶中添柴,一邊解釋,口中雖這樣說,看著盤中的雞肉,心中卻有些不舍,若非自己今日險些將事情搞砸,忠兒他爹又何必非要燉了雞肉來賠罪。

飯菜上桌時,忠兒早已餓得口水直流,眼巴巴地盯著桌上的大盤水餃,上次姐姐送去的麵食他仍記憶猶新。然而林岱莫卻一直未上桌,忠兒謹記李嬸來前教過的話,主人家不動筷前絕不能動筷,便隻能安靜的坐在座上看著菜幹咽。

“忠兒,去叫林哥哥來吃飯,”陸夢箋早知林岱莫的牛脾氣,不願再往槍口上硬撞,便派了忠兒去當說客。誰知忠兒剛走到床前,便聽見林岱莫麵朝裏頭也不回的說,“我說過不吃就不吃。”

“哥哥,姐姐要我來請您去吃飯……”忠兒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小小的孩子說著說著開始抽泣起來。林岱莫哪知竟是忠兒站在床前,慌忙起身將忠兒臉上的淚水擦幹,又是安慰又是道歉,最後乖乖跟著忠兒走到飯桌前。

“果然還是一物降一物,”陸夢箋看著忠兒明顯哭過的痕跡,心中暗忖,林岱莫雖然表麵冷漠,但至少不是無情之人。

兩家人第一次吃飯,且無分男女尊卑,林岱莫之前雖已習慣與陸夢箋同桌而食,但難免有些不自在。李大壯家平日便在同張桌上吃飯,小家小戶平日也無那麽多講究,所以也不過有些拘謹。

忠兒早就眼饞桌上胖乎乎的餃子,見大家終於動筷子,舉起筷子便往嘴裏填了一隻餃子,誰知水餃燙的緊,忠兒張著嘴直往嘴裏扇氣,又不舍得吐出來,眼淚都要流出來。陸夢箋忙找來一杯涼水才救了急。

一桌人看著忠兒狼吞虎咽的樣子,這才放開懷吃喝起來。陸夢箋將從城中打來的白酒取來,為兩個男人斟滿,林岱莫身體尚未痊愈,便象征性的喝了幾口。酒水入肚,男人之間的話語也漸漸多了起來。

不知怎地說起了村中發生的那些奇事,便將前些日因陸夢箋失蹤而尋至趙鐵樹家,結果陰差陽錯成就了瘋丫頭同二愣子的婚事,直聽得陸夢箋粉麵通紅。李大壯說得興起,便又聊起了這些年在城中賣山貨時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