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苗木移入盆中後,過了幾日,花苗才漸漸適應新環境緩了過來。隻是從移栽成功至盆栽長成仍需至少一年的時間,這便意味著一年的時間內兩人隻能靠著林岱莫養的那些菌菇賣錢度日。何況,那些花盆能否賣出還都是個未知數。

林岱莫手中雖握有些銀兩,但畢竟終有坐吃山空的一日,況且陸夢箋壓根也沒敢往這上麵動過心思,不是自己的錢,即使花在手中,也覺不安。

那日林岱莫猜出陸夢箋的心思,隻是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女子言商,若非智勇雙全,最好急流勇退。”

在這個女子地位低下的社會,而商賈又作為世間最底層的行當,女子經商,向來得不到好的下場。眾人皆言商人重利輕別離,可時時在外顛簸勞頓,若有不慎甚至會喪身外地,其中的艱辛更是常人難以理解。

這些道理,陸夢箋何嚐不知,隻是生活所迫,她不得不堅強。曾經嚐過貧窮的苦楚,陸夢箋深知窮困的日子有多難熬。

陸夢箋十歲時,陸氏集團受對手公司排擠,負責核心資料管理的秘書將陸氏集團機密文件曝光,各種造假賬偷稅的賬目,以及對手公司所偽造的陸氏公司洗錢黑幕一經流出,便在國內引起巨大轟動,陸父也被司法部門依法拘捕。

原本富庶的家庭一夜間傾圮,住房被收回,小小的陸夢箋隻得隨母親搬至簡陋的出租房中。陸母將身上所有的金錢都用來雇用律師,打通關係,等待陸父判刑的過程中,陸家簡直窮得叮當響,原本與陸家交好的朋友,此時也都閉門不見。那段時間,陸夢箋想吃根棒棒糖都是奢望。

事情足足拖了兩年,直到原本反戈的秘書終於與對手公司為利反目,將當初誣賴陸氏原原本本講明,陸氏集團的案件才宣告結束。陸父雖然出獄,但身體卻已遠不如從前,便靠著手頭的資本,開了間小公司,日子勉強還過得去。

許是當時留下的陰影太深,陸夢箋想到在出租房內的情形便心生寒意,從此立誓多多儲蓄,生老病死不如貧窮可怕。

而林岱莫自出林家門之前,從未為衣食而操心,現在自然不能體會陸夢箋的心情。

“林大少爺,您就先別擔心女子言商之事了,在盆景長成之前,你我隻能守在此地坐吃山空了,還是擔心一下以後的生活吧!”陸夢箋沒好氣的回道,隨即拿出筆紙伏在桌上寫起來。

“這是什麽?”林岱莫看著紙上畫的條條框框很是好奇。

“第一個五年規劃,”陸夢箋頭也不抬繼續提筆疾書,“既然已經來到這裏,總不能天天等吃坐喝的混日子。這個規劃便是我在五年內要達到的目標,也許不一定能完成,但至少人生也有個奔頭。”

又是規劃又是目標,聽得林岱莫一愣一愣的,看陸夢箋畫完最後一個句號,將紙鋪在桌上吹幹,便湊上前去仔細看起來。

“這一條,三年內打造自己的品牌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我隻是有這樣一個想法,便是利用鮮花開拓市場,打出自己的名聲。不過具體操作還未想好,而且很多細節還需進行市場調查,”提起這個,陸夢箋不無向往的神思著。

“呃,五年之內尋得如意郎君……”林岱莫雖有遲疑,卻仍舊念了出來,狐疑地看著陸夢箋。

陸夢箋卻毫不介意的聳聳肩,“是這樣,你我雖然已經成親,但畢竟婚姻是兩廂情願的事情。之前我們並不相識,雙方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便拜堂成親,根本毫無感情基礎,既然沒有愛情,生活在一起也必定無味。與其無謂糾纏,倒不如相互成全,你若有了意中人,我便自動離開,絕不打擾,當然我若尋得心儀之人……”

“你放心,我自然不會不識趣。”林岱莫強作淡定的說道,然而心中卻掠過一絲痛楚,繼而冷笑道,“不過我還是奉勸一句,失了貞潔的女子,你以為還會有誰去珍惜?”

“多謝提醒,慶幸的是,我們還未有過夫妻之實。若無人珍惜,隻能怨夢箋無福,自然不敢奢望。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恐怕是世上每個女子的夙願吧。”

“好一個白首不相離,隻可惜不是誰都有這樣的好運。”林岱莫負手慢慢返回床邊,他甚至能感覺到雙手在不自覺的顫抖,一股涼意自頭頂漫灌而下。

陸夢箋並未注意到林岱莫的反常,隻是將寫滿字跡的紙張仔細折好,裝到一隻布兜中。見林岱莫重新躺回**,便緩步走到院中,打量著盆中的苗木,心中則不斷勾勒出盆栽的形狀,以便為日後整形整枝提供素材。

隻是自五年計劃之事後,林岱莫又恢複到了中毒前的狀態,除了吃飯睡覺,兩人甚至再無交集,一日之內說話幾乎不會超過兩句,就連睡覺也緊靠在床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差不多能側放一頭牛。

陸夢箋明顯感覺到林岱莫的變化,但兩人交集本就不多,且自從將花盆運回家中,李嬸便時常過來幫忙侍弄花草,兩人在院中一待便是一下午,更無暇理會林岱莫。幾日後,林岱莫便以采摘木耳為由,執意到菌菇養殖的院落幫忙,甚至連午飯都直接帶過去吃,兩人見麵的機會便更少了。

半月後,除去購買花苗花盆的錢,陸夢箋手中的銀兩已所剩無幾,而家中的吃穿用度樣樣都少不得花銷。而林岱莫體弱,吃食上自然不能太差,若是病情加重,醫藥費又是不能少的。

陸夢箋想到這些,便覺頭痛,即使是金山銀山,也抵不住坐吃山空啊!

隻是不論如何,自己決計不能同那怪人開口要錢了。

夜深人靜,陸夢箋腦中仍不斷算計著最近的各種花銷,雖刻意節省,手中銀兩卻仍如流水般溜走,她連做夢都盼著能撿個聚寶盆。

紙糊的窗子不知何時破了個洞,微風便透過洞口吹了進來,裹挾著一絲淡雅花香傳到陸夢箋鼻中,清新的氣息令人心神清爽。聞著這熟悉的香味,陸夢箋陶醉的眯起雙眼,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喜悅。

“好香,”陸夢箋深吸一口。

“原來槐花已經開了,”林岱莫難得開口說道,倒將陸夢箋嚇了一跳。

“嗬,竟是槐花,這樣香,還害我想了好半天,”陸夢箋突然想起屋邊的那棵大槐樹,就在眼前自己卻未曾注意,若不是香氣襲人,怕是還要許久才能注意到。

“若不是這香味提醒,我竟不知已是春深季節了。”林岱莫想到自己已然離家這樣久,心中難免傷懷。

而這句話卻提醒了陸夢箋,兩人各懷心事,直到夜深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岱莫就被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驚醒。

原本空曠的院子幾乎被花苗占滿,如今僅有小片空地上則亂七八糟的堆著幾個破鍋,一隻不知從哪翻出的灶頭倒在地上,陸夢箋則灰頭土臉的仍在廚房中翻來翻去。

見廚房中實在找不出更多家什,隻得悻悻地站在一堆器皿前,口中仍念念有詞。

“你一大早發什麽神經,”林岱莫臉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幕,他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女子。她說的話總令人很是費解,甚至還敢在他麵前正大光明提起如意郎君之事,實在是膽大妄為。今日他倒要看看這“奇”女子究竟又有什麽幺蛾子。

“哦,你起來啦,對不起今天早晨不能給你做早餐了,隻好委屈你先吃些餅子,桌子上有鹹菜,午飯我也都放到包袱裏了。”陸夢箋說完又將目光轉回到麵前的一堆破鍋上。

“好端端將這些鍋拿出來幹嘛?”果真是好奇心害死貓,連誓不多言的林岱莫都禁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保密,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陸夢箋神秘一笑,又催著林岱莫趕忙吃完去幹活,自己則蹲在地上搗鼓起來,可惜灶頭缺了一條腿,隻得撿了塊石頭先墊在下麵。

林岱莫吃完飯準備出門時,回頭一看,她仍在地上寫寫畫畫,似要將幾隻破鍋摞在一起。

今日那些鬆菇木耳長得尚小,隻將些晾曬的木耳翻一遍,便閑了下來,林岱莫突然想起陸夢箋清早鼓搗的那堆東西,於是趁著午飯時間往家中走去。

剛走到院門口,便看到地上擺著一大堆槐枝,上麵密密麻麻開滿了一串串奶白色的槐花。遠遠便聞到一股清新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陸夢箋則挎著一隻籃子不斷將一朵朵白色小花摘下,不時有蜜蜂在花間打轉,嚇得她忙轉到另一旁繼續采摘。不多時已裝了近半籃槐花,而槐枝上仍有無數花串。陸夢箋不時抬袖擦著額上的汗珠,遠遠看去如同蝴蝶翩躚花叢之中。

而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則擺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顯然便是用那些破鍋所堆積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