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南山城的白日寂寥蕭瑟,安靜無比,街上隻有蕭鬱淵、晏宥和穀雨三人。

穿過一段崎嶇山路,穀雨遙遙指著一處破敗農莊,“仙長,這就是我家了。”

抬眼望去,整座農莊好似蒙著一層灰沉沉的衰敗氣息。野草飛長,順著殘破的木門殘窗與落滿灰塵的蜘蛛網交纏在一起。

偶有一陣風吹過,還會傳出陰森的沙沙響聲。

穀雨走進農莊深處,“這裏原本住了七八戶人家,後來大家都嫌棄這個地方太偏,就搬到山城裏去住了。現在也就剩我們一家人在這裏了。”

晏宥本想問穀雨一家人為什麽不搬走,但看到穀雨苦澀的臉,心裏便有了答案。

若是他們一家人手頭寬裕,也不至於連買藥的錢都要湊上許久。

一路無話,直到穀雨停在一扇木門前。

她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仙長,到了。”

穀雨家的院子小得可憐,房子也是低矮破舊。

屋牆上斑駁不堪,到處長滿了潮腐的苔蘚,一側的窗子裏飄出快要散盡的淡淡炊煙,空氣裏彌漫的都是嗆人的辛辣氣味。

這股子辛辣味實在太過難聞,衝得人頭腦發漲。

深知自己家傳出的味道不好,穀雨難為情地撓撓頭,指著院子一角的碎渣子道,“對不住啊,這是娘親找的偏方,說是用椒蓼熏蒸可緩解病痛……”

望了眼那堆椒蓼碎渣,晏宥下意識地看向蕭鬱淵。

果然看到蕭鬱淵皺著眉頭掩了掩口鼻,臉上劃過一瞬的不悅。

心中的微妙感更濃了幾分,他還記得喵喵就最不喜吃辣了,沒想到大人竟也是如此。

當那個荒誕的念頭再次浮上來時,一陣充滿驚慌的蒼老聲音傳了出來。

“是誰?”

隻見微微開啟的門縫裏,露出一張老嫗的臉。

這張臉上布滿如同虯樹樹皮一般幹澀的皺紋,許是裏屋光線暗淡的原因,兩隻眼睛像是兩個黑洞掛在臉上,漆黑而陰沉。

“娘,是我。”穀雨迎了上去,“我遇到了兩位好心的仙長,爹爹有救了!”

老嫗眼睛動了動,反應了片刻,臉上驟然湧出欣喜,木楞著開了門。

隨著木門半開,陽光擠進裏屋,這才把黑黢黢的房間照亮了些許。

借著光,晏宥看清老嫗的臉後,目光頓了頓。

這老嫗竟是昨夜他不小心撞到的那位。

好巧!

晏宥莫名升起一瞬間的詭異之感。

而當他們進入房間後,更為詭異的是,房間裏的布置儼然是一副大婚的模樣。

木梁上到處懸掛著大紅色綢緞,屋子正中央的桌上擺著剛剛燃起的紅燭和幾碟喜餅。

大婚用的物件一應嶄新而光潔,這與屋子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

晏宥不禁看向穀雨,“你要婚配?”

穀雨連忙搖搖頭,“仙長誤會了。是我姐姐過兩日要嫁人,家中怕來不及布置,這才提前備著。”

“你竟還有一姐姐?”晏宥驚訝。

穀雨的下巴朝最後麵的房間努了努,“姐姐因為備嫁,所以不能見外客,仙長們莫要怪罪。”

晏宥飛快地瞥了一眼。透過窗戶,依稀可以見到一個身穿大紅衣裙的人影端坐在**。

他心中也是突然想起,昨夜撞到老嫗時,老嫗手裏好像正是捏著一塊紅綢。

心裏的詭異之感更盛了。

他暗自裹了股靈氣,把整個院落探查了一番,包括穀雨這一家人。

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切正常,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妖鬼氣息。

晏宥抿唇與蕭鬱淵默默對視一眼。

蕭鬱淵自是知道晏宥心中所想,他不留痕跡地淡淡點了點頭。

從進到農莊開始,他就用魔氣籠著整座農莊,同樣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晏宥見狀,才定了定心。

不管怎麽樣,總之大人還在呢。他這般想著,心裏平添了幾分安心。

跟著穀雨和老嫗走進另一處屋子。

就見穀雨爹躺在發了黴的木板上,滿頭白發如枯草一般繚亂,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滿臉灰青,渾身散發著死氣。

乍一看,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副已死之軀。

因在藥靈埔待了幾年,晏宥也是會上一些治病救人的手段。

他指尖射出一道靈氣,纏在穀雨爹的手腕上細細感知著。

脈搏雖然微弱,但並不雜亂。也未曾有妖鬼入侵的跡象,怎麽看也都是沒生什麽大病的樣子。

這就奇怪了,即然如此,那為何會出現這樣瀕死的模樣?

晏宥皺著眉,“家父可曾受過驚嚇?”

“是受過驚嚇!”穀雨點點頭,“有一次爹爹回來,非說自己看見陰鬼了!”

晏宥:“許是過度驚嚇所致。”

他思忖片刻,取出一副靈藥遞給穀雨,“且將這副藥煎了,看看情況再行商議。”

穀雨和老嫗連忙接了過來,一路小跑著出去煎藥。

在等待煎藥的過程中,晏宥和蕭鬱淵二人靜靜站在院子裏。

晏宥打量著蕭鬱淵。

他回想著與大人相識相處的每一刻,回想著大人的性情愛好,竟越發覺得,眼前這個負有盛名的魔尊大人或許真的是他的喵喵?或者說,大人與喵喵必定有什麽聯係……

眼眸裏漣漪如湖水漾漾,他手指微動,似是想到什麽,便想開口試探一下。

“上次無意中見到大人手腕上的手釧很是精巧,不知可否再得一觀?”晏宥略有羞澀。

他先是盯著蕭鬱淵露出的手腕,而後抬起眼尾,直視著蕭鬱淵。

目光中露出幾分沒有藏好的狡黠和期待,隱隱還含有一絲擔憂。

蕭鬱淵對上晏宥的眼眸,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接話。

手腕想要往後藏上一藏,可剛動了一下,便又生生忍了下來。這時候藏可就等同於不打自招了。

他手腕上的確戴著一條手釧。

和晏宥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其實,蕭鬱淵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在一瞬間,在晏宥不會知道的情況下,把手釧藏起來,但是他並不想那樣做。

二人四目相對,視線交疊間仿佛碰撞出了金石之響,又仿佛是水波纏綿。

不知哪裏突生出了一股勇氣,晏宥展顏一笑,眉眼靈動。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那串手釧,伸到蕭鬱淵麵前。

“即然大人不想讓我看,那便幫我看看,我的這條手釧和大人的相比如何?”

紅繩手釧係在白皙皓腕上,晃得蕭鬱淵心裏一顫。

他抿著唇,剛想張口說些什麽。

突然,半空中傳來一絲讓他分外熟悉的氣息。

向來麵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露出幾分驚愕,他目光猛地凝向院外一點。

見狀,晏宥也隨著大人的視線望過去,可半空中並沒有什麽異樣。

“大人?出什麽事了嗎?”

蕭鬱淵表情越發凝重,他眉頭緊鎖,抿著唇一言未發。

他竟在這裏感知到了窮奇的氣息。

因當初封印窮奇屍身之時,蕭鬱淵將自己的心頭之血與封印大陣融合,因此血脈裏對窮奇氣息十分敏感。

適才,他竟很是清晰地感受到了窮奇的氣息,體內的血脈之力也出現了波動,必定不會認錯。

若真是窮奇的氣息,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蕭鬱淵瞳孔微縮,不管如何,他必須得去探查一番。

飛快地看了眼晏宥,用魔氣凝出一塊玉珠交給晏宥,“本座另有十分緊急之事要去處理,這裏就先交給你了。若是出現什麽意外,便捏碎這顆珠子!”

見蕭鬱淵說得鄭重,晏宥雖不知發生何事,但輕重緩急之理他還是明白的。

他重重點點頭,“大人此去定要小心,我在這裏等大人回來!”

望著蕭鬱淵飛身而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晏宥才收回視線。

看了看魔珠,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釧,心裏升起濃厚的擔憂。

這時,穀雨跑了過來,“仙長,藥煎好了!您快來瞧瞧。”

晏宥手掌翻轉,將魔珠收起,跟著穀雨進了屋。

老嫗捧著一碗藥,佝僂著身子。

“這麽快就煎好了?”晏宥嗅了嗅味道,藥色還不錯。

穀雨一時沒能接上話,一旁的老嫗聲音嘶啞,如同破口的風箱,“家裏的火常用來煎藥。”

聞言不再說些什麽,晏宥便讓老嫗喂穀雨爹喝下。

當藥汁從穀雨爹嘴角留下水漬時,晏宥盯著那水漬,又回頭望了眼煎藥的廚房,驟然心裏大驚。

不對!

廚房裏的飄出的炊煙與他們剛來時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即然又煎了藥,怎麽可能是那樣幾近散掉的淡淡炊煙?

在驚覺不對勁的一霎那,晏宥便喚出鳳翎劍,想要禦劍飛走。

可身後的房屋與穀雨幾人卻如同大幕坍塌一般,變得異常扭曲。

隻見另一處屋子裏端坐著的那位“姐姐”,展開一身紅衣,身後暴起九條如同血色的深紅狐尾,仿佛要將天地遮蓋地死死的。

她如同鬼魅一般猛撲過來,所到之處皆化作虛無黑暗,尾巴一把將晏宥攔腰甩起,隨後直直墜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被甩起的一瞬間,誰也沒有注意到,晏宥悄無聲息地捏碎了一直藏在手心裏的那顆魔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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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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