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頂搖動的流蘇和紅綢慢慢回歸於平靜,微弱的燭火搖曳著熄滅,屋裏陷入了一片暗色。

“恭喜宿主!成功獲取任務目標愛意值,當前任務進度55%!”小九在蕭鬱淵神識海裏撒花打滾。

愛意值?

蕭鬱淵愣了愣,他在神識海裏傳音,“不是根據晏宥的修為來提升任務進度?”

小九劃開係統手冊念道:“幫助任務目標【晏宥】點滿成功值走上人生巔峰,不僅需要提升任務目標的實力,使其取得優異社會評價,還需要幫助任務目標獲取真摯感情,締結今生良配。”

一口氣念完一大段任務解讀後,小九緩了口氣,“原本我還在苦惱怎麽勸說宿主幫助任務目標尋找有緣人,現在看來不需要啦!”

“鑒於任務目標已經對宿主產生了愛意值,宿主將被係統自動定為愛意值對象,雙向愛意值的提升更有助於任務進度的完成哦!”

雙向…愛意值……

那不就是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

蕭鬱淵默念了一遍這個古怪的詞語,心裏一時湧上幾分甜膩,像極了吃麻糖酥時的感覺。

鼻尖蹭過晏宥脖頸上的軟肉,他很是清晰地感覺到從身側下少年胸腔裏傳出的砰砰聲。

不禁低沉地笑了笑。

晏宥梗著脖子,渾身僵硬,有些吞吐地問,“大人為何發笑?”

沒有出聲回答,蕭鬱淵似有不滿地咬了下晏宥的脖頸,牙尖剛碰上軟肉,又生出幾分舍不得,於是輕輕地磨了兩下,便收了回去。

算了,體諒他家小劍修許是害羞,之後再教他改口罷了。

晏宥悶哼一聲,眼尾潮紅更甚。

單手支起頭,蕭鬱淵揮出一顆夜光石。

一室暗色被夜光石照亮,明滅中他撩起晏宥的發絲在指尖上打轉。

晏宥眨眨眼,趁著微光他看向蕭鬱淵有些發怔。

蕭鬱淵:“怎麽這樣盯著本座看?”

“我在想……大人為何會變成小黑貓?”晏宥悄悄抬手捂住自己發燙到不行的脖頸,“感覺很是不真實……”

“說來話長。”一時不知該怎麽和晏宥解釋,蕭鬱淵含糊道。

但對於晏宥語氣中的迷茫,他思忖了一下,低頭吻上晏宥的唇。目光沉沉地看著晏宥,“如今可真實?”

!!!

晏宥頓時說不出話來,眼尾的通紅蔓延到了整張臉上。

見狀,蕭鬱淵又低頭輕啄了一下,“真實嗎?”

唇齒啟合間,霧木香混著熱息寸寸升溫。

看到蕭鬱淵又低下頭,晏宥僵住的四肢仿佛重新注入了力氣,連忙捂住唇,聲音悶悶地傳出,“真實了!”

一雙鳳眼映著緋紅眼尾,好似揉碎了瑰斕晚霞的碧波湖麵。

原本隻是想逗弄一下晏宥,可此刻蕭鬱淵卻覺得自己這是在引火上身,生出幾分燥熱。

他心裏暗啐一聲。

從床榻上下來,坐到桌子旁,蕭鬱淵從納芥鈴裏取出一壺冷酒。

兀自喝了一口,對晏宥道:“說些正事,本座走後發生了什麽?”

明明是大人自己不正經來著……

心裏悄悄轉了個念頭,晏宥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坐起身。

“我似乎看到了九尾狐妖。”他回憶著,“就是穀雨所謂的那個要出嫁的姐姐,她有九條血紅色的狐尾。”

“當時,我發現煎藥的炊煙有異,剛想禦劍飛行時,就被九尾狐妖卷了起來,後來就陷入了沉睡。”

蕭鬱淵:“九尾狐妖?”

“怪不得本座探查不到任何異樣。”

晏宥不明所以,九尾狐妖已經有數百年未曾出現,因此他不甚了解。

蕭鬱淵又喝了一口冷酒,慢慢講述。

古籍有載,“狐生九尾龐龐,夢魘其力泱泱。獻身靈執欲,化幻境以為囹圄。”

九尾狐妖身懷通天夢魘之力,可將平生最為執念固欲的那個場景化作幻境,與被困之人一遍遍重複,一次次重曆。

夢魘幻境需要九尾狐妖以自己身靈為祭,因此破除的最好辦法就是順應幻境,找出九尾狐妖的身靈所在,從而斬殺。

晏宥聽完,環視四周,“也就是說,九尾狐妖之所以布置了這大婚場景,是因為這對她來說尤為重要?”

蕭鬱淵點點頭,“既然可以把你我拉入夢魘幻境,就一定有引子在,比如穀雨這小姑娘。”

“或許還有一人!”晏宥開口,“那老嫗當時與我也有過碰撞。”

“既如此,那我們這樣做……”蕭鬱淵用神識向晏宥傳音。

而後他又呼出小九在係統裏兌換了幾樣東西。

夜色朦朧,蕭鬱淵和晏宥等到日落後再次來到浦南山城。

果真與昨夜的景色相差無幾。

山城燈火連綿,燭香繚繞不絕,沿街叫賣之人站的位置和說得話一模一樣。

看到一群褐衣府兵衝撞過來,晏宥和蕭鬱淵對視一眼,幾乎就在同時,老嫗倒在了晏宥身前。

晏宥表情無異,依舊伸出手護住了老嫗。

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老嫗手中捏著一塊明紅色綢布。

紅綢明豔光潔,與老嫗粗糙暗黑的雙手形成鮮明對比,生出幾分詭異。

老嫗依舊微顫著要道謝。

晏宥扶著她的身子,婉拒時指尖不留痕跡地劃過那段紅綢。一豆流螢暗暗被留在了紅綢之上。

待老嫗走後,他順著人群熙攘被衝散,再次遇到了穀雨。

小姑娘脆生生地說出了相同的話,“哥哥,你生得可真好看,你的娘子也定然是仙子一般的人!要買些珠子玉石回家送給她嗎?”

如今再次聽到“娘子”這個詞,因為知道大人會出現,因此晏宥並沒有急於反駁,反而升起幾分別樣的微妙意味,腦海裏竟浮現出了昨夜的一室旖旎。

蕭鬱淵和昨夜一樣說完晏宥沒有娘子後,隨手挑了一塊玉石。

他看向晏宥,“臉怎麽這般紅?”

晏宥頓了頓,皺著鼻子連忙搖搖頭,似是好像也要將腦海裏的場景一並搖掉。

見晏宥無礙,蕭鬱淵視線又投向那框堆著玉石珠子的竹簍。

他借著挑珠子的由頭翻了翻,果然看到在竹簍深處有一支金鳳紅玉簪。

顯然是大婚的物件。

蕭鬱淵指尖微動,一豆流螢悄無聲息地附了上去。

這流螢是他通過小九在係統裏兌換的,有跟蹤爆破之效,並且因為是來自係統,因此不會被九尾狐妖發覺。

做完這一切,照舊挑了塊翡翠,遞給了穀雨銀子後,蕭鬱淵牽著晏宥走遠了。

二人靜靜等到天明,在巷角藥鋪門口再次救下穀雨,並跟隨著穀雨回到了農莊。

一切與昨夜無異,直到再次透過窗戶,瞥見身穿大紅衣裙的那道人影。

蕭鬱淵手掌暗暗催生魔力。

附著在紅綢和金鳳紅玉簪上流螢發出“嗤嗤”響聲,一束明光自紅衣人影身上衝天而起。

隻見她破窗而出,九條碩大的血紅色狐尾自身後延展,晃動交纏間仿佛遮蓋了天地。

“不愧是九幽的魔尊大人,竟這麽快就把我尋出來了。”梨歡半張臉上覆漫深紅而纖長的狐狸毛,眼尾高吊,她晃動著脖子,眼瞳中流露出幾分嗜血光芒。

“九尾狐妖的夢魘之力滋味如何?尊上可還喜歡梨歡送的這份大禮?”

因為丹丸之力強行生出九尾修行,梨歡的眼瞳不似尋常狐妖靈動惑人,反而噙滿了頹敗之勢。

蕭鬱淵嗤笑,他一眼看出梨歡的道行,“你這小妖強行催得九尾,不怕反噬?”

被蕭鬱淵一語戳穿,梨歡眸中怒火更甚。

若不是因為要拖住他,大人怎會給自己強喂丹丸?!

殺意四起,身後九尾顏色更加赤紅,梨歡麵色猙獰地露出獠牙,伸出鋒利修長的指甲,衝著蕭鬱淵二人猛撲過來。

她那鋒利的指甲擦過蕭鬱淵的臉側。

蕭鬱淵腳步微動,魔影劍自手中射出,利刃帶起道道光影,每一道都蘊涵無窮殺招。

破風獵獵,四麵八方地層層圍住梨歡。

梨歡九尾暴漲,扇動間猶如劈空碎山。渾身縈繞著血紅妖氣,九尾如同通天鎖鏈衝破劍影形成囚牢,朝蕭鬱淵襲來。

蕭鬱淵目無表情,穩立於原地巍然不動。手掌翻轉開合間,魔力震出餘波,一道巨大的虛空光影爆出浩瀚聲勢,與九尾狠然相撞。

九尾觸碰上魔氣後,如鬆針的狸毛被腐蝕出“嗤嗤”聲,發出腐爛黑糜的氣息。

梨歡雙眸充血,她發狂地又發出幾記攻擊,然後都被蕭鬱淵輕鬆擋下。

蕭鬱淵:“你終究不是九尾之身,沒有了夢魘之力的庇護,根本不是本座的對手,你當真要執迷不悟?”

梨歡緊咬銀牙,她目光頻閃,瞥到晏宥身上後,頓時化出幻身,殘影閃爍間,她掠身來到晏宥身側。

狐尾奪天而起,緊繞著晏宥的脖子想要將其綁到半空中。

就在狐尾落下的一刹,晏宥手持鳳翎劍,劍身驟然刺進梨歡的心髒處。同一時刻,梨歡後背處被蕭鬱淵蓋下致命一掌。

前後圍攻下,梨歡渾身鮮血淋漓,她重重落在地上發出一身悶響,九尾之身頃刻萎縮成五尾,身上的血紅妖氣也在幾息之間暴散而去,狸毛明潔的光澤全然皆無。

堪堪維持著半妖之身,眼瞳裏的衰敗之勢溢出,直至擴散到全身,周圍夢魘幻境轟然倒塌,如同大廈塌陷。

她掙紮著看向布置成大婚的屋子,目光裏滿是懷念和深情。隨著紅綢喜燭的湮滅,梨歡發出一聲泣血厲叫。

“不!”

殘餘的妖氣混著生命力激**而出,她猛然吐出幾口鮮血,於血汙中逐漸化為虛影。

那年是她出嫁的日子。

世人總說狐狸無情,最是迷人心竅之輩。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若狐狸一旦動情,則情根深重,不念來去歸途。

梨歡以為自己能遇見這人,實屬難能可貴,於是,盡管族中長輩皆不讚同,她還是決定帶他回族舉辦大婚,將自己的一輩子壓了上去。

然而,果然如同族中長輩所言,凡人世界如同阿鼻地獄,悲苦劫難諸多,尤其人世情愛何其可怕,似洪荒猛獸,半分也是沾染不得。

狐妖一族,萬不能在玩鬧嬉情間丟了自己的心。

當梨歡明白這一點時,為時已晚。

大婚當日,令人作嘔的血紅染遍了族裏的每一寸泥土。梨歡深愛之人竟是那位大人所化傀儡,他如九刹鬼域的魔鬼,斬殺了梨歡全族,僅僅為了得到妹妹穀雨身上真正的狐妖至純血脈。

那位大人囚禁了穀雨,並利用梨歡的愧疚逼迫她做了不少惡事。

梨歡深知自己已經對不起狐妖一族,若是再不能保妹妹周全,那麽她真的萬死也不足惜。

可,終究是姐姐沒有護住你。

梨歡眸中落下淚珠,輕輕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