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澗。

夜色濃重,烏青的粗大藤蔓纏繞遮天,繁密的樹枝交錯間仿佛如同鬼噩魅影,蕭瑟寒風下,發出抖瑟的淒厲之聲。

蕭鬱淵一行人剛到澗口,就發覺整個通天澗竟被一層幽黑的結界籠罩,空氣漣漪中依稀還能聞到一股腐爛的氣息在天地間彌漫著。

這股氣息混亂而交雜,似是靈獸的血腥氣與窮奇之力的混合。

蕭鬱淵擰著眉,魔影劍自手中飛出,在半空中挽過劍花。

劍影撲朔,如石破天驚,驟然落在幽黑結界的一點。

整個結界自這一點急速崩裂,最終如同破碎的鏡麵化作齏粉。

進入通天澗後,那股腐爛氣息越發強烈,仿佛把人溺進深海,嗆得喘不過氣來。

原本淙淙激流的泉水此時竟沾染了幾分粘稠,仿佛泉水裏被不斷地拖進什麽東西在進行攪拌。

於一片漆黑朦朧中,詭異的紅芒交替閃爍,反襯在水麵中央顯得格外陰森。

蕭鬱淵體內血脈因窮奇之力被牽扯出激**,他運轉魔力暫且壓製下來。

一旁溫介清和荊昊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向半空中射出氣勁。

幾息之間,密密麻麻遮掩了天空的樹枝和烏藤被氣勁劈開,點點微光透過罅隙裂縫散落而下,照亮了通天澗。

一行人借著微光向水麵望去。

隻見,清澈泉水已經變得渾濁不堪,水中無數靈獸屍骨殘骸打著旋飄著,腐爛的樹葉鋪滿了滿是汙垢的水麵。

水流四麵八方地流動著,自泉水中央匯集成一道複雜的詭邪符咒。

驀地,泉水裏發出一陣細微的“咕嚕”之聲,旋即圈紋漣漪自水麵擴散而出。

“咕嚕”之聲越來越大,水波動**也越發明顯。

電光火石間,這道聲音響徹天際,仿佛地動山搖。於震**中,泉水中央逐漸浮出一團黑影。

隨著黑影身形變大,蕭鬱淵體內血脈愈加動**,熟悉的窮奇之力鋪天蓋地襲來。

他沉著眸子凝視著那道黑影,手中緊握魔影劍。

黑影周身籠著一圈紅光,一頭似虎如牛,背生雙翼,長滿刺滑毛發的巨大虛影擴散在其身後。

那正是窮奇之貌。

泉水的流動更加急促,詭邪符咒催著那些靈獸屍骨飛快地向黑影湧去,像是一場可怖的獻祭。

霎時,黑影的氣息變得凶猛,連身後窮奇虛影都更加凝實了幾分。

“不好!萬不能讓他完成陣法!”蕭鬱淵大喝。

魔影劍頓出劍鞘,劍刃閃過鋒利寒芒,長劍鳴響,朝著泉水中央刺進。

溫介清和荊昊亦從兩側發出攻擊,而焱煬也佯裝扔出一團炎火,炎火順著靈獸屍骨彈在了藤蔓之上。

察覺到陣法有被打斷之勢,黑影猛地睜開眼睛。

他半個身子隱在水麵之下,左臉覆蓋著凹凸不平的褐黃毛發,身後雙翼亦是未能完全長出,羸弱而殘破。

陰鬱之色充斥眼底。

該死,隻差一點他就可以完全轉化為窮奇之身了!

手掌翻轉出一道窮奇之力,他發狠地拍向水麵。

隨著窮奇之力的注入,泉水裏斷肢殘骸的靈獸如同毫無靈智的屍偶,頓時從粘稠水麵的拖曳中暴漲而起。

它們周身被纏繞著紅光的鎖鏈撐起,朝著蕭鬱淵一行人襲來,動作間發出嘩啦響聲。

溫介清指尖翻轉施展靈訣,朵朵冰蓮在半空中凝結成形,他靈力運轉,雙手向前推開。

冰蓮的花苞層層初綻,聚集在一起如同無數長鞭飛揚,重重鞭撻在屍偶身上。

在屍偶被冰蓮擊打的一瞬間,身體被冰蓮攜帶的麻痹之效凍結在原地,絲毫不能動彈。

此時,荊昊手持烏均劍,劍尖破空,劃出一道半圓,白霧騰起間,橫劈向屍偶。

最外層的屍偶被擊飛向後倒下,連帶著撞倒了身後之人。片刻間,屍偶七零八落地倒進泉水,水花四濺而起,“撲通”之聲連綿不絕。

隻要能再拖延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成功了!

看著屍偶陸續倒下,黑影咬緊牙關。

他額頭血紋閃爍,自掌心劃破幾道深長爪痕,在汙濁泉水下瞬間皮肉外翻。窮奇之血順著水波綻開成霧,順著符咒的紋路湧向靈獸屍偶。

四散零落的殘肢斷骸猶如被注入能量源泉,它們乍然騰起,發出“吱呀”的刺耳響聲。

在水麵上隨意各自拚接,組成七七八八的駭人怪物,再次衝向蕭鬱淵一行人。

“尊上,這裏交給我們對付。”

溫介清揮出靈訣的同時,向蕭鬱淵示意道。

蕭鬱淵點頭。

腳下浮出魔雲,手持魔影劍穿過屍偶直指泉水中央。

通天澗的鎮壓大陣與他血脈相連,距離泉水越近,他越發能察覺到大陣浸染的邪煞汙穢之深。

眼底殺意更盛,強壓下心脈震動,體內魔力疾速運轉,額頭間烈紅色波紋漾出凶光,連眼瞳都染上了幾分殷紅。

一股蘊含著巨大寒意的滔天劍光催生而出,帶著無邊的壓迫感如山壓海嘯般朝黑影轟去。

霎那間,颶風滾滾,萬木傾伏,泉水被騰**出排空濁浪。

黑影見狀,瞳孔猛縮,心頭湧起幾分恐慌。

他連忙注入陣法,奮力拉過鎖鏈,把無數靈獸之身匯聚成一道盾牆抵擋在身前。

就差一點點了!

黑影被陷在泉水裏的身體相較之前高出幾分,可雙腿仍然如囚囹圄。

隨著蕭鬱淵魔力增強,抵擋在黑影身前的靈獸眼看就要潰散。

“焱煬,你還愣著做什麽?!”

黑影大罵出口,聲音如同被粗糙沙礫碾過一樣沙啞,“隻要這次成功了,我亓誣以窮奇之力為證,保你成為下一任九幽魔尊!”

這黑影原名亓誣。

亓誣原是窮奇的煞影所化。

窮奇自數百年前被蕭鬱淵斬殺後,身死魂散,但它的怨念惡煞如同藏在黑暗裏的幢幢鬼影,躲藏在陰寒髒汙蓬盛之地,暗中收集世間凶惡魔煞,以伺重化獸身。

如今,依著殺血盟亓誣籠絡了無數靈獸煞氣,隻等著今日借助通天澗逆施陣法,便可利用窮奇屍骨完成心願。

話音剛落,一直在荊昊身後佯裝攻擊的焱煬,臉色大變,在一息之間下定決心。

手中炎火猛地轉向,刁鑽陰險地刺進荊昊的胸口。

“焱煬,你!”

荊昊滿眼不可置信,手中烏均劍“哐當”落地,身體如斷線的風箏被轟到虯樹幹上。

焱煬雙眸湧上通紅,從脖頸處蔓延出血黑符紋,魔氣暴漲,手中炎火越發熾熱,散發著悍人氣勢。

他無視荊昊,視線直直對上蕭鬱淵。

拚盡體內所有魔力,用炎火滾出一圈火輪,對著蕭鬱淵甩了過去。火輪所過之處蒸騰著空氣,發出炎炎灼霧。

蕭鬱淵淡淡瞥了一眼焱煬,眼底暗色濃寒。

得知焱煬叛變之後,在他眼裏後者已然成為了一具屍體。

他揮出一團黑色魔氣,轟然撞上炎火輪。

頓時形成一股龐大衝擊,在半空中升騰起一朵浩瀚火雲。

火雲燎著水麵,朝焱煬飛掠地吞噬過去。

在恐怖威壓之下,焱煬竟無從閃躲,當頭被撕扯進火雲之中,渾身鮮血淋漓,狼狽不堪。

絲毫沒有把焱煬放在眼裏,在火雲硝彌間,魔影劍化出□□悄然對著岩石遮掩下的泉眼刺去。

泉眼乃是鎮壓窮奇魔陣的陣腳之地,也是此時維係亓誣詭邪符咒的命脈。

前些日子,蕭鬱淵用三塊碎石將此處泉眼圍住,為其加固防禦。

現今,三塊碎石已然淩亂,加固之力也消失殆盡。

劍刃穿過碎石抵上泉眼,一道血紅霧氣如同凶獸張開猩紅大嘴,強烈的吸力吞吐著劍刃寒光。

漂浮在虛空中的劍柄貼在蕭鬱淵的掌心,他沉了沉氣力,將劍柄向下一壓。

淩厲的劍刃沒入泉眼貫然而出,周圍泉水迸裂,攜卷著陣陣罡風呼嘯而來。

就在泉眼被劍刃切碎之際,水流四散,亓誣身下符咒霎時大變。

亓誣自知今日陣法已經再無辦法繼續下去,怨恨自胸中滋生,無法遏製的怒火溢於言表。

“蕭、鬱、淵!”

他一字一字地暴喝出聲,急喘著粗氣,眼中發暈,神情惡毒而陰森。

“你既不讓我好過,那麽休怪我無情了!”

左臉的毛發根根豎起,後背上的幼生羽翼展出畸形光澤,亓誣邪笑著捏碎符咒中央連接各處的鎖鏈,而後飛速從泉水裏一躍而起。

泉水轟然發出嘶鳴,飛瀑激浪噴湧咆哮,衝刷著兩岸岩石巨木。

泉眼、靈獸、烏藤……凡是鎖鏈連接之地皆俱被震碎,通天澗頓時天崩地裂,陷入一片混亂。

鎖鏈上的血紅光芒如遊蛇蔓延到泉眼中間,順著魔影劍的劍刃反射暴衝向蕭鬱淵。

在鎖鏈被捏碎的一刹那,泉眼坍塌,鎮壓窮奇屍骨之陣亦然被湮滅。

蕭鬱淵感到血脈之力被極度拉扯,心口驟疼,麵色湧上幾分慘白。

他步伐斜移,身形一晃,堪堪躲過血紅光芒。

亓誣持續發力,血紅光芒接連不斷,來勢洶洶,每一擊都落在蕭鬱淵最為薄弱的心口處。

在血脈振**和紅芒的雙重攻擊下,蕭鬱淵愈發虛弱,衣袍上甚至被刺出幾道口子,鮮血順著破口滴落而出。

青筋暴起,指尖湧上青白,經脈的疼痛更是讓他的身形也逐漸沒有最初那麽靈活。

另一邊,趁著空檔,亓誣飛掠上天際。

他陰測測得笑看著蕭鬱淵逐漸狼狽的姿態,心頭滿是嘲諷。

竟敢以一己之力頑強對抗,這蕭鬱淵是真的不怕死。

亓誣得意地看了眼坍塌的泉眼。

他早就暗中讓人盯著這通天澗了,那日蕭鬱淵竟沒有發覺,還大咧咧地讓底下人用了三塊破石頭進行加固。

這不僅讓亓誣順利地尋到了泉眼,還讓他心生一計,造就了現在的偷襲。

簡直愚笨!

亓誣搖頭失笑,下一秒,他臉上湧上幾分瘋狂。

既然有了這樣好的機會,那麽你就去死吧!

他凝視著蕭鬱淵,五指並攏,一條漆黑鎖鏈猶如毒蛇急速向後者的脖頸飛射纏繞而去。

在鎖鏈即將觸碰到蕭鬱淵時,他腰帶側方攜帶的一顆魔珠掛墜化成一道凝實的水牆,替其承受住了這一擊。

天地重歸寧靜,可翻滾的雲霧和水浪似是在告知著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神情一凜,蕭鬱淵抬了抬眼皮,雙手結出印結,魔氣嘯鳴衝天而起。

天地狂風大作,他衣袍獵獵,烏發飄揚,手腕一轉,微曲起指骨,而後輕輕一彈。

“叮”的一聲,澗泉周邊的一處方石崩裂而碎,發出清脆響聲。

這是蕭鬱淵暗中布下的陣法。

他那日,明麵上以三塊碎石故意暴露了平流岩石夾層的泉眼所在,這一處泉眼雖然也是真的,但卻是掩人耳目的外強中幹者。

而方石之下的泉眼才是真正發揮陣眼作用的所在。

他特意落下陣法就是等著利用窮奇之力的陰私之輩現身,從而將其斬殺。

方石之下,四周水流形成旋渦狀,急劇收縮盤旋著,轉瞬間,憑空升起一道幾丈高的水柱衝打天際。

水浪卷攜著能量濺起騰騰霧氣,飄散在空中,形成的壓迫感仿佛將封鎖了天地。

水柱覆蓋著狂朔風暴向亓誣猛飆過去。

亓誣的身體竟僵滯下來,感受著這個巨大能量水柱,心裏湧上滔天驚駭,無端的恐慌從心底蔓延到全身。

水柱撞向亓誣的一瞬間,猶如悶雷乍響,響徹雷霆,悍動九天。

亓誣發出一聲巨大嚎叫,他以半獸窮奇之身,迅速覆遍麟甲,卻依舊寸寸崩碎,鮮血濡濕了皮毛,傷口處甚至可見森然白骨。

水柱之後還激起一道浪花撕破半空,向亓誣翻滾而來。

眼看浪花越來越近,亓誣咬緊牙關,忍著劇烈顫抖,果斷地切斷已經沾染上浪花的右翼,血色混著浪花浸染殷紅。

他身形飛射而退,斷翼逃走前,還不忘射出一天鎖鏈,卷走了地上焱煬那半死不活的軀體。

水浪衝洗著整座通天澗,經過一夜糾纏,日光初生,天際大亮。光耀灑遍整座通天澗,打在水麵上泛出凜凜波光。

溫介清在清理完數不盡的屍偶後,伺機而動。

眼見亓誣想要斷翼而逃,他連忙施展縹緲身法準備追上去。

可剛騰空至空中,就見蕭鬱淵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發絲傾泄,身體自魔雲處一頭倒下。

“尊上!”

他焦急地撲過去接住了蕭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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