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雲遮天,暖色的曦光透過雲海,卷著紛紛揚揚的雪色落下。

九幽魔界全然不似平日之景,紅綢和燈籠掛滿了街頭巷尾,放眼望去,遍野金紅仿佛連接了天地,映著漫天白芒雪景,逶迤搖曳出一層又一層的熱鬧喜氣。

重熠殿布置地琳琅滿目,南紅岫玉雕製而成的喜燈綴滿大殿,其上刻著瑞獸百像栩栩如生。

侍女小廝皆捧著漆盤魚貫而出,漆盤上放的都是紅綢、喜鈴等物件。明日便要舉行道侶大典,此時,他們正一件件地將這些最後的這些個小物件裝點起來。

一位小廝環視著大殿裏的諸多寶物失了神,腳上一歪,差點將手中的漆盤摔出去。幸而一旁的圓臉侍女眼疾手快,扶了一下,這才站穩。

“你且小心著點!”圓臉侍女趕緊檢查了一番,看到漆盤裏放著的喜鈴沒有出差錯後,這才鬆口氣。

她板著臉,“這可是溫閣主特意從璿璣閣送來的,玉石皆出自南國寶礦,珍貴的很呢!你要是給摔碎了,幾條命都不夠賠!”

小廝生出濃濃後怕,著急忙慌地保證,“我方才隻是瞧殿裏的寶貝看花了眼,這才沒拿穩,之後肯定不會了。”

自道侶大典籌備布置以來,這小廝還是頭一次進到內殿服侍。

圓臉侍女見小廝這個模樣,也不再生氣了,她想起自己頭回進殿的場景也和這小廝差不多。

說起來,也不怪他們沒有見過世麵,畢竟也是重熠殿的仆從,自當要比別人見得多。

可,這次道侶大典真真是盡顯尊貴奢華。

九幽和璿璣閣皆是傾盡了珍寶,連四下垂掛著的無數紅稠都用的是北江阜織院上等的絲料,一寸千金。

圓臉侍女麵上緩和些許,她忍不住道:“這算什麽?你是沒瞧見尊上、君上的婚服,那才叫價值傾城呢。”

她頓了頓,“不對,是傾世間萬物!也隻有這等婚服才配的上咱們二位大人的仙人之姿!”

說著,她便想起那日尊上、君上試婚服,自己偷偷瞄見的畫麵,心跳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過,可惜今日試婚服,未輪得到我當差,見不到嘍。”圓臉侍女慨歎著。

小廝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寢殿的方向,目光裏露出期待,“沒事,明日大典就會見到了。”

寢殿裏。

“尊上?阿淵?蕭鬱淵?”

溫介清催魂一般的聲音逐漸拔高,他斜倚在椅子上給身旁白虎順著毛,眼睛牢牢盯著緊閉的內殿大門。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改動婚服了,你快穿出來給我瞧瞧!”

……

這話自蕭鬱淵變回真身後,他說了不下數次。此時再說出口,連一旁候著的侍女小廝都忍不住笑,投來懷疑的目光。

今日一早溫介清帶著人又來找蕭鬱淵晏宥二人,可蕭鬱淵昨夜纏著晏宥鬧得晚,二人便睡得也晚,神識尚且未清,就被溫介清擾了清夢,蕭鬱淵自是不悅。

蕭鬱淵黑著一張臉從床榻上坐起,晏宥散著一頭烏發,從其懷裏鑽出來。

“溫前輩又來了呀?”晏宥迷迷瞪瞪的聲音帶著濃濃困意。

眨巴著困倦不堪的眼睛,他看見蕭鬱淵木著臉的模樣,不禁側頭埋在蕭鬱淵的胸膛裏笑了出來。

“為何要笑?”蕭鬱淵悶著聲音,捏著晏宥的下頜將其輕輕麵了過來。

晏宥笑著搖搖頭,不打算說出來。

見狀,蕭鬱淵眸子裏染上幾分興味,翻身將晏宥壓在身下,唇角落在晏宥唇上,一下又一下地輕啄著。

“說還是不說?”

晏宥被迫昂著頭迎合著,幾次唇齒被撬開,舌尖被勾出,想要繼續交纏時,蕭鬱淵卻又退了出去。

被戲耍了幾次的晏宥生出幾分羞惱,他一口咬上了蕭鬱淵的喉結,齒尖輕輕磨了一下。

眼看蕭鬱淵眸色變深,手掌從衣衫一側伸了進來,可門外溫介清還帶著一行人候著,晏宥趕緊推了推蕭鬱淵,“我說,我說!”

“就是難得見到大人這般受挫的模樣,覺得很是有趣。”

蕭鬱淵指骨刮了一下晏宥的鼻尖,“怎麽?難道那婚服你還沒試夠?”

想起繁瑣的流程和沉壓壓的玉冠配飾,晏宥也是頭回知曉男子竟也可以佩戴這麽多的飾品。

晏宥抿著唇皺了皺眉,他自然也是試累了的。可不知想到什麽,旋即又舒展開了。

他湊上去親了一下蕭鬱淵的下頜,附在其耳畔用氣聲悄聲說,“雖然很累,可是,穿婚服的大人真的很讓人心動。”

說完,他忍著腰疼飛速跳下床,對蕭鬱淵道:“大人,快些起來吧!”

蕭鬱淵挑挑眉,抬手揮出幾道魔氣,纏著晏宥的手腳,將其定在身側的柱子上。

他赤腳一步步走來,撲麵而來的威壓感讓晏宥不禁軟了腰。

如玉骨節挑起晏宥的下頜,他側著半個身子,讓二人的身形露恰巧露在對麵的琉璃鏡麵上。

“衣衫不整的要跑去哪?”蕭鬱淵指尖劃過晏宥脖頸上的紅暈斑駁,那是昨夜留下的痕跡,“這會兒給旁人看去倒也不害羞了?”

聽完蕭鬱淵的話,晏宥“嗚咽”一聲,潮紅湧上臉頰耳尖。

適才是他隻想著撩撥大人,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幸好沒有出去……

蕭鬱淵見晏宥這般模樣,他輕嘖一聲,垂下頭欺身而上,勾出纏綿深吻。

門外溫介清叫嚷的聲音不斷,屋裏琉璃鏡麵映出一室悱惻。

片刻後,蕭鬱淵才放過晏宥,抱著晏宥梳洗了一番,這才施施然走出內殿。

“終於舍得出來了?”

溫介清視線掃過二人,眼見地看到二人唇角染上一絲異常微紅,也並未戳破。

他示意侍女小廝將漆盤展出,大紅的金絲婚服陪著許多玉飾,分外精致華貴。

“去試試?我保證這是大典前的最後一次!”

蕭鬱淵歎口氣,無奈地瞥了一眼溫介清,牽著晏宥去內殿更衣。

待到二人出來時,內殿之人無不驚訝。

大紅的衣衫滾著金絲粲邊,暗線繡滿了瑞獸吉紋,二人身姿修長如玉,紅衣雲袖,透著窗外漫天大雪,蒼山青川仿佛都失了顏色。

蕭鬱淵與晏宥的婚服款式相似,隻不過前者的玉石配飾更具魔界特色,帶著一股肅殺冰寒之意,後者則如冷傲如霜,帶著幾分溫潤劍意。

蕭鬱淵從未穿過如此穠麗之色,一身寒冽壓著豔色愈加襯得盛氣奪人,黑眸浸滿寒池墨色,似是都城裏坐擁萬裏權勢的矜貴侯爺。

而晏宥不同。仙門劍客的他更像少年書生,端的是一身溫和清骨,自傲如蒼鬆翠麗,鳳眸綴著杳杳星河。

溫介清摸著下頜,思忖了一下,他用玉骨扇指著晏宥玉冠上的一隻發簪道,“這支不好,換那支從龍沂池帶回來的白玉簪。”

他拍了拍白虎,白虎昂頭呼嚕著點了點,飛快地從一旁箱篋裏翻出一個玉盒。牙齒咬著玉盒邊,獻寶似的遞給溫介清。

“啪”的一聲打開玉盒。

裏麵放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白玉簪,紋著蟠龍繁花紋樣,顯得甚是清貴。

溫介清寵溺地揉了揉白虎的脖頸軟肉,誇讚了一句後,把白玉簪遞給晏宥。

晏宥換上後,溫介清又圍著二人轉了兩圈,這才滿意,揮揮手讓二人去換了下來。

這時,荊昊從殿外走進來。

溫介清正端著酒盞飲酒,“荊昊魔使,你來的當真不巧,差一步就能看到那二人穿婚服的樣子了。”

荊昊沒有理會溫介清的調侃,反而有幾分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環視四周,問道:“尊上和君上呢?”

溫介清用玉骨扇指了指裏麵,“內殿更衣呢。出什麽事了?”

荊昊放低了聲音,“清鳴宗況舒仙長請見。”

溫介清擰眉,“這時候請見君上?”

荊昊:“不隻君上,點名了還有尊上。不知安得什麽居心……”

蕭鬱淵和晏宥恰巧更衣完出來。蕭鬱淵聽到了最後幾個字,便開口問道:“何人又不安好心了?”

荊昊連忙行了禮,他裝作不經意瞄了一眼晏宥後,回話,“是清鳴宗況舒仙長請見尊上和君上。”

“況舒師尊?”晏宥驚訝。

蕭鬱淵揉了揉晏宥的頭,“走吧,不管他來做什麽,本座都與你一同去。”

“況舒師尊。”

晏宥和蕭鬱淵原本坐在大殿上座,看到清況舒進殿後,晏宥連忙走了下來,依舊按著清鳴宗的禮節對清況舒行了禮。

清況舒見晏宥此時氣度不似往日,竟隱隱露出幾分上位者的淡漠威嚴,少年星眉劍目,靈氣流轉間劍意凝練,看起來九幽待他應是極好。

他這才放下心。

晏宥這小輩,清況舒很是喜歡。當初在競展閣相送雙生手釧時,便就有緣,後來陰差陽錯隨自己回了莘濉峰,如今更是在仙門麵前與九幽魔尊結為道侶。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清況舒心裏對晏宥愈加充滿疼惜。

清況舒道:“明日便是你的道侶大典了,本尊提前來送禮,就不湊明日的熱鬧了。”

說著,他取出一個長條錦盒遞給晏宥。

“這是你清堯師尊托我帶來的。”

聞言,晏宥大驚,“清堯師尊怎麽肯……”

清況舒笑了笑,“先打開看看吧。”

晏宥打開錦盒,裏麵竟是一把長劍。

他摸著熟悉的紋路,看到劍柄上書“晏宥”二字時,一時心裏五味雜陳。

這把劍竟和當初在落靈台被方樂平擊斷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清堯師尊這是何意?”晏宥喃喃。

清況舒:“師兄並非不明事理之人,先前九幽一事,甚至是澤暄那孽障,他都自覺愧疚,隻是礙於仙門清高,這才失了禮節。這把劍是師兄重新煉製的,他還說,日後一途,唯看你自己了。”

他回想起方才離開清鳴宗時,師兄攔住他的情景。

長久的靜默對峙後,清堯仰望著古淩峰樹蔭遮蔽下的一方天空,目光略轉又望到那上書“清鳴宗”三個大字的奇石,心中仿佛被上了框的什麽東西逐漸鬆動了一絲,最終歎著氣道了句“罷了”。

然後轉身取出一把長劍,劍柄上書著“晏宥”二字,摩挲了兩下後,遞給清況舒,讓他轉交給晏宥。

清況舒頓了頓,又道,“如今,你既已得到良歸,那麽便不要因為旁人閑話回頭,你應不知,本尊有多羨你的果決和勇氣。”

說到最後,清況舒目光裏露出幾分豔羨,如若當初他和阿梧也能有這般勇氣,不至於如今陰陽兩隔……

清況舒自嘲一笑,他瞥見晏宥手腕上係的雙生手釧,心中對阿梧的思念更甚。

“晏宥,這把劍是師兄的送禮,本尊另有禮物要贈與你,望你得以情路順遂。”

清況舒讓晏宥把戴著雙生手釧的手腕伸出,他虛空摩挲了一下。

“這雙生手釧是本尊與阿梧年輕之時所造,阿梧走後,有一日我夢見他對本尊說,要把這手釧贈與有緣人,這才得以在競展閣遇見你。隻不過,這手釧之靈因有阿梧的一絲精魂能量,便被本尊單獨取了出來,如今,便也送與你吧,當是成全這手釧了。”

說完,一株暗紅色的彼岸花自他的脖頸湧上左臉,妖孽而驚豔。

清況舒伸出雙指順著脖頸向上,將彼岸花的靈氣匯聚在指尖上,盈盈紅光氤氳。

他氣息從平靜到略有急促,在彼岸花完全消失之時,指尖紅光甚是濃鬱。

利落地將紅光一分為二,送至晏宥和蕭鬱淵的手釧上。

手釧上珠玉白的琉璃寶石刹那變得輕透,閃爍出點點光芒,而後收斂殆盡。

晏宥與蕭鬱淵在這一瞬,仿佛感知到彼此神識完全相通,好像就連生命與血脈都共連了一般。

施靈結束後,清況舒留下林霖和璉詡二人後便告辭了,他想回到那片梧桐竹林陪著他的阿梧了。

送走了清況舒,晏宥站在滿天雪色下一時間湧上幾分迷茫。

清鳴宗對他來說,就像他的第二個家,雖然經曆不大甚好罷了,但是比之沈府,晏宥還是很感恩清鳴宗教授於他劍之一道。

可是,今日這般,晏宥知曉,今後他便不再是清鳴宗的內門弟子晏宥了,而是劍修晏宥,以此天地浩大,他便是孑然一人。

蕭鬱淵拿著裘絨披風走來,看到晏宥這般,便清楚後者心裏的想法。

他將披風給晏宥披上,從身後環住晏宥,溫暖的胸膛將冰雪冷寒驅散。

蕭鬱淵將下頜放在晏宥肩角,他低沉的聲音噙滿溫柔。

“阿晏,本座有沒有與你講過,數萬年來本座都不曾感到孤寒為各種滋味,直到遇見你,本座才懂什麽叫做牽掛,什麽叫做真心相付,什麽叫做滿天煙火獨你一人……”

說到這,他轉過身走到晏宥麵前,牽起雙手,垂眸親了一下晏宥的額頭,“傻孩子,你我二人便是家。”

晏宥眼眶滾燙,水汽氤氳,他聽見大人發出一聲歎息,含著寵溺與溫柔。

溫熱的唇角落在自己的眼眸上,落在鼻尖,於是,他們在雪景下擁吻,烏發交纏,滿是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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