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羅英之死

很快,夜碎空就表示願意和聯邦合作,但是需要對方派代表團抵達地球,以便商談具體事宜,甚至還詳細談了交涉的具體過程,比如什麽時候歸還青龍,什麽時候修建好聯邦基地之類的事情。

直到這個時候,聯邦政府絲毫沒有察覺夜碎空的陰謀,他們也需要拖延時間來製造遷躍飛船,對於夜碎空願意表示和談,並且拿出誠意感到欣喜若狂。為了大多數人能夠順利登上飛船,他們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抵達地球代表團人員的死活。

本來,聯邦政府是準備臨時提拔幾個普通人,擔任政府要職,然後讓他們去地球談判的,但夜碎空在代表團的人選要求中,點名了歐陽翼。

這讓聯邦政府感到有些為難,歐陽翼掌握著聯邦的不少機密,而且他走了的話,定期的夜碎空和青龍的會麵就沒有人來頂替了。

但如果不讓歐陽翼去,未免會惹怒夜碎空,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又會沒有了。

在兩邊權衡以後,聯邦政府最後決定找歐陽翼談話。

歐陽翼在知道夜碎空點名自己去地球後,心中一直上下打鼓,他想了一遍又一邊,都覺得此去是有去無回,且不說夜碎空會對自己怎麽樣,到時候他人在地球,聯邦的飛船造好,自己趕不上飛船怎麽辦?

他堅信聯邦不可能為了等他一個人而停下自己的腳步,所以不論怎麽說,地球都絕對不能夠去。

他這兩天簡直是上竄下跳,把自己能夠找的關係全部找了,但依舊無法改變聯邦政府的決定。

非但如此,聯邦政府甚至還根據歐陽翼作出了n號備案,分別針對不同情況:歐陽翼死了怎麽辦;歐陽翼泄露了機密怎麽辦;歐陽翼投奔了夜碎空怎麽辦;

最後,聯邦政府作出了最壞的打算,就是萬一夜碎空得知真相,要對月球動用核武器的話,那麽也隻有啟用基因炸彈了。

軍方再一次找到羅英的時候,她正獨自站在天文觀測台看星空。藍色的地球被白色的雲層繚繞,掛在空中,顯得夢幻而迷離,遠處的星辰都為此而黯然。

羅英的雙手插在荷包中,聽了軍方希望製造基因炸彈的要求後,很平靜的點了點頭:“好。”

前來談話的將軍有些意外,他早已聽說了羅英在得知自己解剖了青龍後的異常,但沒想到,這次她居然沒有提出半點反對意見。

“我們希望,最好能夠通過基因改造,使得變異人都在我方的控製中,能夠聽從我們的命令。”軍方提出最高的期望。

羅英笑了笑:“這不可能的,不是我不願意……或許,給我時間,給我足夠的研究標本,我能夠做到。但是一個月內,做不到。”

“那……全部殺死?”

羅英沉思了一會兒,依舊搖頭:“聽說夜碎空的能力,比青龍高出百倍。連小當量的核彈都無法殺死他,他的新陳代謝應該很快,自我修複能力過強,不是普通的基因炸彈能夠殺死的。”

前來談話的將軍那腳隨意踢著旁邊的欄杆,過了一會兒,說:“如果這也做不到的話,那……可以讓他們失去繁殖能力嗎?十年,不,五十年後,他們死掉後,就不會再存在了,也不會成為人類的威脅。我知道這個您能夠做到的,這對您來說,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

羅英點頭:“是。”

“那麽……您會幫忙嗎?”

羅英扭頭,看著麵前這位自從戴容離開,就一直跟自己合作的將軍,他的年紀還很年輕,才三十出頭,此刻這個男人的眼中,帶著崇拜,除了崇拜,還有別的更多的東西。

羅英說:“還有十五天,當初簽訂的合同就到期了吧?”

“是的,您,還會考慮跟我們合作嗎?”

羅英搖了搖頭:“不知道,未來的事情,誰能夠想得到呢?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想,人……為什麽會存在,他們活著,又是為了什麽?”

“青龍的事情,您不用太傷心了。您是聯邦的希望,還請保重自己……”

羅英哂笑了一聲:“我有時候也想,我活著,到底是為什麽?我以前一直認為,生命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生存。物競天擇,這是大自然的選擇和力量,再怎麽殘酷,都理所當然。這些天,我疑惑了,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活的更好,是不是怎麽做都是對的呢?”

“您……要不我幫您聯係一下心理醫生?”

羅英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隻是在想,人的一生這麽短暫,卻為什麽,要一直忍受無盡的苦難?出生,成長,最後終歸於死亡。”

“或許是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等我們遷躍到了新的星球,這裏的一切,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再有任何關係的。”

羅英雙肘撐在欄杆上,仰頭看著天空:“你說,聯邦現在,是不是把夜碎空當成了頭號敵人?為了對付他,完全不擇手段。都說物競天擇,可現在有了比我們更加優秀的人類出現,卻沒有一個人肯承認這個事實,每個人,都不甘心退出自然的舞台。”

“羅教授,您是因為一個人生活,所以才會想這麽多的。”年輕的將軍說,他的手攥在褲兜中,那裏麵有著他準備的一枚戒指,他已經準備了四五年,但始終沒有勇氣遞出去。

羅英輕輕的“嗯”了一聲:“或許吧,我們人類的生命真是太短了,短到看不清究竟該做什麽。我真想知道,如果一個人,擁有了無盡的生命,他的宿命,又會是什麽樣的?”

將軍開口:“您一定能辦到的。十五天後,您的研究室完全可以獨立研究這個項目。”

羅英笑了笑,隨即又搖頭,她又陷入了無限的沉思,但這種沉思,卻被人打破。

尚且單身的將軍單膝跪在地上,他鼓足了勇氣拿出自己的戒指:“英,我……喜歡你很長時間了,我想,我想以後的生命,跟你一起渡過,嫁給我好嗎?我知道你以前有過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但我會保護你,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讓任何人……”

羅英打斷了求婚者的話,她轉過身,沉默的走了,走到一半回過頭來,對滿臉失落的人輕輕搖頭:“我比你大了七歲,對於這一切,都沒有了任何興趣。也從未想過要再次結婚。你是個好人,但我的生命……不想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說完,羅英就返回了自己的實驗室,實驗室中,所有的手續都已經齊備,十五天後,整個研究室就將獨立運作,有著自己的基金會來維持。

羅英走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隔離艙,取出冰凍的一管針劑,注射到了自己的血管中。

當針劑融入血液的一瞬間,羅英的臉上露出痛苦的扭曲的麵容,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疼得幾乎窒息。

半分鍾後,羅英再次從地上站起,她整個人都變了樣子,容光煥發,精力無限,腦細胞比平常狀態要活躍三倍。

羅英將自己的助手叫了進來,聲音平靜:“我已經注射了1號針劑。”

助手愣住了,半天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剩下的生命不多了,腦細胞活躍二十天後,會徹底的死亡。在這期間,我要研究基因炸彈,把戴容的屍體送到這裏來,至於其它的事情,不要用來打擾我。”羅英的語速很快,她的動作也異常迅速,頃刻間就將所有的儀器準備到位。

“藥物作用的衰變期會在十六天後,我……不想活著變成白癡,如果我無法自己死去,請你幫幫我。”羅英說完這句話後,就關閉了實驗室的艙門。

除了她的助手外,再也不準任何人進出。

如果,變異人的基因代謝這麽快,如果,他們可以吞噬其它物種的基因,如果,他們可以永生不死。

那麽,葉凡,是否會在無盡的生命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呢?

在羅英開啟生命中最後一個研究項目的同時,歐陽翼作為代表團的團長,乘坐飛船抵達了地球,再次和夜碎空會麵。

歐陽翼踏上地球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不妙了,他們被夜碎空引入了會議室後,立刻收繳了一切通信係統,所有人都被隔離囚禁起來。

這些人在經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小時後,就有一個人受不了,交代了和聯邦的聯絡暗號,密碼和口令之類的東西。

很快,其它人也都6續表示了願意合作,夜碎空並沒有過多的為難他們。這些人被伍星雲帶走,以後成為居住在地球的永久居民。

他們在會議室繼續和變異人的代表柳蒙商談合作事宜,並且現場轉播回聯邦。

而歐陽翼則就此被囚禁在黑暗的地下室中,再也沒有出來過。

他堅持了三天,終於把戴容的死因,聯邦的打算,以及自己怎麽偽裝戴容的都說了。

他本以為,自己說了以後,會和其它人一樣,得到夜碎空的原諒,留在地球上繼續生活。

但夜碎空卻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歐陽翼苦苦哀求,一開始還有著一絲聯邦代表團的高傲,但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他為了能夠見到夜碎空一麵,跟他說兩句好話,不惜出賣一切,甚至匍匐到塵埃中。

審問他的變異人彭大衛實在是受不了了,跑去問夜碎空:“夜,歐陽翼那家夥已經抱著我的腿哭了足足兩個小時了,你打算怎麽辦?”

夜碎空依舊十分平靜:“青龍怎麽死的,就讓他怎麽死!”

彭大衛哦了一聲,準備去照辦,才走出兩步,就被夜碎空叫住。

夜碎空擺了擺手:“算了,直接殺了吧。”

在歐陽翼死後,夜碎空再一次出現在了聯邦議事廳的大屏幕上。他的麵容最近已經成了惡魔的代名詞,每次出現,都會讓聯邦感到心驚膽顫。

“殺人償命,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夜碎空的聲音很平靜,“當初製定這個計劃的首惡歐陽翼,已經被我殺了,其它的從犯,讓他們和親人告別後自盡吧,我就不再追究這件事情。”

總統沒理會夜碎空,他隻是扭頭問自己的助手:“遷躍飛船什麽時候造好?”

“還要五天。而且造好後還要測試,正式啟航至少在十五天後了……”

“天啊!歐陽翼死的太不值了,怎麽拖時間都不會拖……算了,軍方傳說中的基因炸彈呢?”

助手拿出自己的記事本:“這個……好像……他們說,就是今天?”

“今天?能殺死變異人嗎?”總統很關心基因炸彈的成果。

“恐怕是……不能,傳說隻能夠做到失去繁殖能力,這是個長遠戰略……”

就在這個時候,助手的通信器響了,他接通了電話,馬上點頭:“好,好的,太偉大了!!”

當通信完畢之後,助手立刻附在總統耳邊:“羅大科學家太厲害了,製作了專門針對變異人的基因炸彈,說可以讓他們的基因衰變,就是……隻要引爆,地球環境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但所有的變異人,都會至少癱瘓一個月!”

總統的底氣馬上充足了起來,對著夜碎空冷笑了一聲:“嗬,你以為你是誰?你殺死了我們的英雄,該償命的人是你!”

“最後警告你,如果還妄圖對聯邦挑釁,聯邦不懼跟你們這些怪物開戰!”

羅英走出實驗室的時候,整個人都老了十歲,精神依舊很好,她的衰變期要在明天才開始到來,在最後的時刻,她依舊來到了自己所喜歡的地方,透過玻璃窗,看著遠處的地球。

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影子。

早已不是那個年輕的身影,她的頭發都白了,雙眼幾乎通紅,整個人也削瘦的厲害,甚至脖頸,眼角的皺紋,都爬了上來。

在玻璃窗的倒影中,她看到了有人朝自己走來,是軍方的最高統帥,星際元帥。

“很漂亮吧?”元帥問,“這次,聯邦和夜碎空談崩了,基因炸彈和核彈,會一同落在地球上,變異人,會死亡。”

羅英已經看到遠處地球燃起的巨大光芒,那是人類的故鄉,現在,卻被人類毀滅。

“爆炸的地點,是探測到的地球核彈所在位置。”元帥說,“你放心,變異人,絕對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我們以後在星際的漫漫航行中,他們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羅英在心底歎了口氣,她預見到了一些東西,但卻有更多的東西沒有預見到。

她沒有想到,軍方為了保證殺傷力,會把研製出來的基因炸彈和僅存不多的,用來對付宇宙不可知生命的核彈一起使用,用來對付自己的同胞。

在基因炸彈和核輻射的雙重作用下,羅英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她更加不知道,變異人的變異方向,是否會沿著她設計的方向走去。

隻不過,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在基因炸彈下,普通人或許可以存活,但是,雙重炸彈一起,地球上的普通人,不會再生還了。

羅英感到有什麽東西從鼻孔中留了出來,伸手一抹,是鼻血。

然後,她整個人就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元帥嚇壞了,趕緊伸手將她扶住,大叫:“軍醫,軍醫!”

羅英搖了搖頭:“沒用的,為了研究基因炸彈,我注射了超級興奮劑。我……很快就會死了。臨死前,隻希望軍方看在我做了這麽多的份上,保持羅氏研究所的獨立性,這是我的最後一個要求。”

但軍方並沒有聽羅英的請求,他們將她送到了病房,甚至在遷躍飛船上,專門給她弄了一個病號房。

但在三天後的夜裏,槍聲在病房響起,等人趕到的時候,羅英的大腦,已經被大口徑的手槍擊穿,無法挽救了。

她留下了一封遺書,一直沒有人懂得那封遺書的真正含義。

“睡美人的故事中,有下詛咒的女巫,和解咒的仙女。我,究竟是哪個呢?”

所有人都認為,羅英的死是因為內疚,因為殺死了青龍,又研製了對付夜碎空的武器,而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死的。

盡管羅英為聯邦做出了巨大貢獻,但聯邦不會在遷躍飛船上,給一具屍體留位置。

羅英的屍體被鑄進了鈦合金所做的棺材,然後流放到了宇宙中,永遠沉睡在星辰中。

許多年後,有人試圖找到她的屍體,但當時的記錄早就湮滅,沒有人能夠算出她的屍體運行軌跡,更加不知道,在茫茫宇宙中,她的屍體,究竟飄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