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完美
身受重傷的陳心為了躲避追兵，縱深跳入奔流不息的大河中。
當他再度醒來，已經來到了一座名為青山村的小村莊中。
一位住在村口的啞女，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撿到了陳心，並帶回家中養傷。
陳心沒有說出自己身份，隻當是一個連年戰亂中，避世的閑人。
事實上，圖遭此大變，陳心的性格已經發生了一絲轉變，他變得冷漠冷酷，從不曾見過笑臉，當然除了那個救他的啞女之外。
啞女自小父母雙亡，靠著鄉親們的接濟，以及自己做些針線活勉強吃飽。
她沒有名字，所以陳心為她取了一個。
老實說，啞女長的不美，但卻有一種旁人都無法想象的淡然，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一般，置身於世外。
陳心喜歡這種淡然，而且也的前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啞女這樣的人。
所以他為啞女取名，無雙！
他最終沒有選擇離開青山村，而是在此地住了下來。
每日白天緊身打獵，以陳心能力，完全可以擊殺善終任何猛獸，但他卻從來都不獵殺成群結隊的野獸，隻捕獵獨行野獸，無論對方多強，陳心總能一箭斃命，甚至就連老虎，都是如此。
他記得自己娘親說一家人最重要是整整齊齊，所以每當見到有成群結隊的野獸之際，他都會下意識的不去攻擊。
當他打回來第一隻老虎，並且完整的沒有一個漏洞的虎皮直接換了一座嶄新的小木屋之際，整個青山宗都瘋狂了。
他們原本還嘲笑啞女撿回來一個廢人，看著蒼白瘦弱，肯定不能幹活，沒想到竟是這麽好的一個獵人。
一時間村中不少村民，都打起了陳心的注意，自己有女兒的將許配給陳心沒有扥也想幫忙撮合撮合，一時間陳心家的門檻都快要被踏破了。
但毫無意外，所有人都被單麵拒絕，陳心早已心有所屬，那個人就是無雙！
就因為她是無雙！
利用打獵攢來的錢換來一幅玉鐲子，陳心算是下了聘禮，沒有那些繁文縟節，就在當天，一男一女便對著蒼天，對著大地，對著遠方已經不在人世的親人，恭敬的拜了三拜。
一年後，陳心迎來自己女兒的降生。
啞女一如既往的安靜，從來不會和陳心交流，但陳心卻能從她的眼中，看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此刻陳心看出來了，啞女想要他給自己女兒，起一個名字。
陳心思考了片刻，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他與無雙的女兒，就叫陳夢蝶！
有了女兒，陳心進山打獵的時間就漸漸變少了，維持溫飽即刻，他更多的，是在家教導夢蝶讀書識字，連帶著也將無雙納入範疇。
青山村的一切都那麽美好，美好的讓人感覺到一絲心悸，但同時他又是那麽真實，真實的令人心慌。
陳家當中，永遠都是極為安靜的。
夢蝶此時已經十五歲，但樣子仍然是十歲左右，沒有一點變化，隻是奇怪的是，四周村民沒有任何一人感到異常，甚至就連無雙都不例外。
她此刻正在院中溫習昨日陳心教他的字，無雙在縫縫補補。
而陳心正喝了一壺酒，享受用之不盡的安靜，閉眼假寐。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那麽像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陳心心中，卻並沒有多少開心。
他一直在思考，到底什麽是完美，他所要追尋的完美，又到底是什麽。
但他沒有答案，如一個即將渴死的旅人，麵對水井就在前方，卻沒有引水。
陳心的後半生，就這樣在追尋中度過。
直到他與無雙成親的第五十年，對方安靜的，麵帶微笑的，咽下最後一口氣。
陳心沒哭，相反他笑了，相濡以沫五十年，他已經能從無雙的眼神中看出任何想法。
對方在臨死之前跟自己說：“完美，就在你身後。”
夢蝶跪在無雙床邊，她依然是十幾歲的樣子，而陳心身後，什麽都沒有。
當日，陳心親手埋葬了與自己一起生活五十年的愛人，坐在無雙墓碑前，陳心嚎啕大哭，他將國仇家恨，將自己的使命，以及這一生所經受的一切，全部釋放出來。
到最後，恨意已消，執念不再，陳心剩下的，隻有對無雙深深的眷戀。
那一天，陳心醉了，這一生嗜酒如命的陳心，竟然喝醉了，而且一醉，就是三天三夜。
醒來之後，陳心帶上自己這些年積攢下來所有的家當，拉著夢蝶的手，離開了青山村。
他為無雙留下，如今無雙離去了，他將再次漂泊。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陳心看向了青山村，又像是視線穿透了虛無，看向了那個曾經陳國的都城。
漂泊者的家到底在哪一邊，回首故鄉遙遠，前路依舊茫然。
就這樣，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在加上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女孩，他們手拉著手，走遍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陳心去看了看自己師傅的墳墓，磕頭，除草，留下一滴眼淚。
又去了原陳國都城，祭拜了一番自己爹娘的衣冠塚，磕頭，除草，留下一地眼淚。
陳心見到，如今已經改名為留陳的城市一如既往的繁花，人們早已忘記了五十年前的血腥殺戮，此時生活的很好，吃穿不愁，閑暇之際還能喝點小酒。
這可能就是他們所要的完美，就這麽簡單，同時也那麽難。
夕陽西下，拉著夢蝶的手，陳心走出了留陳城，金黃色的光芒將兩道身影拉的老長。
隻是影子的樣貌，卻有些不一樣。
陳心不再是那個有些佝僂著身軀的老人，而是一個手握長槍，身軀筆直站立的黑衣青年。
夢蝶，則是化作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永遠自由自在的飛舞。
“我尋找一生完美，但沒想到，卻是你娘親看透世事。”
陳心的聲音低沉，但卻聽不出一絲老態龍鍾，好像又一次煥發出生機。
“你是什麽時候醒來的。”醒來二字，夢蝶咬的極重，好像心中不甚明了。
陳心看向天幣便的殘日，搖了搖頭說到：“我不知道。”
“那麽你可知道，完美到底是什麽？”夢蝶繼續追問。
陳心的聲音中帶著回憶：“我娘親告訴我，活著就是完美；父親告訴我追尋執著，就是完美；師傅告訴我，無愧於心，也是完美；但我的親兵說，留有本錢，追尋執念，才是真正的完美。”
“但我覺得，這一切都不是完美。”陳心看了夢蝶一眼：“你娘親說的，才是完美。”
“完美就在我身後，但我身後卻空無一物，所以完美，並不存在與世界當中，或者夢境當中。”
陳心指了指他的心髒位置，又指了指夢蝶的心髒：“完美在這裏。”
“你看此刻四周一切，微風拂動的柳樹；天半的半輪殘日；官道上或急匆匆，或麵帶喜悅的行人；身後原本的陳國皇都，如今的留陳城；隻要你認為這些是完美，那他們就是完美。”
夢蝶眼中露出疑惑，她本能的想要否定陳心的說法，但卻根本找不到強有力的證據，隻能聽著陳心，繼續娓娓道來。
“夢蝶一族，與其說是一生都愛追求完美，不如說是一場利用生命的問心之旅，你且問問自己，最想要什麽，那麽什麽，就是完美。”
說完此話，陳心盤膝坐下，不管夢蝶的驚疑，不管路邊行人的不解，他就這麽坐在地上，安心入定。
與此同時，整個世界都開始崩碎。
陳心與夢蝶走的每一條路，見識到的每一處風景，都漸漸消失，不過在夢蝶心中，這一切也沒有消失，而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存在於心裏。
當陳心再度睜開眼睛之際，他又恢複到了原本的樣貌，郭雙也已經被傳送出來。
此刻踏足的仍舊是域外，眼前的也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一直耷拉著翅膀，奄奄一息的巨大蝴蝶。
“謝謝，我明白了，心，就是完美！”
這是陳心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夢蝶便漸漸消散，化作點點五彩星光，點綴這幽寂的域外世界。
而陳心臉上，一直帶著微笑，他在心中不斷重複這樣一句話。
“朝聞道，夕死矣……”
隨後陳心將目光看向郭雙：“我想停留一段時間，在此地聞道，可以嗎？”
無雙沒想到，經曆這一切之後，陳心竟有此機遇，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她怎麽可能阻攔，當即表示自己會為陳心護法，畢竟陳心的修為戰力越高，他們小隊的存活幾率就越大。
而且此時時間也來得及，之前進入夢蝶夢中雖然看似過去了幾十年上百年之久，但其實僅僅隻是外界一瞬間。
此刻對於兩人來說，時間還是十分充足的。
隻是有一點，郭雙心中十分擔心，那就是聞道之際的危險。
首先，她清楚陳心這等資質，晉升修為之際是肯定會迎來天劫的，而此刻在域外，天劫的力量勢必更加強大，陳心麵對這等天劫，能抵抗嗎？
第二點，聞道有三劫，一劫一重天，尤其是資質潛力越高之人，聞道劫便越難度過，陳心如此倉促應劫，他能度過嗎？
還有最重要一點，此地可是有不少凶獸與虎視眈眈的天道院修士存在的。
麵對陳心渡劫，他們難道不會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