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她也不想接受喬晉淵的好意。◎

喬晉淵沒有穿防護服,他手裏提著一個箱子,眼底帶著濃重的疲倦,跟餘殊對視了一會兒,眼睛微微彎了彎,露出一個近似微笑的表情來,聲音透著往常沒有的溫柔:“對不起,實驗室那邊太忙,所以這個點才來看你,沒打攪你休息吧?”

餘殊:“……”

大可不必來看我,真的。

喬晉淵見她不答,又問了聲:“我可以進來嗎?”

多日不見,他整個人都變了,語氣裏沒有那種“我隻是在通知你”的強勢,是真的在詢問她的意見。

餘殊見他一臉倦容,想必這段時間天天都在為CR病毒的事操心,這是為國為民的大事,她狠不下心來趕他走,何況這裏是人家的辦公室,她也沒資格趕。

她往後一讓,喬晉淵提著箱子走了進來。

餘殊問:“你怎麽不穿防護服?”

雖然她感染的風險很低,但萬一呢?病毒肆虐,他作為關鍵藥企的負責人,不應該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而她也不會因為他為自己冒這種沒有意義的險就感動——如果她被感染,她希望他能趕緊帶領科研人員研製出治療藥物,而不是陪著她一起發病。

喬晉淵把箱子放到桌上,回頭道:“不用穿,你就算發病也傷不了我,武力值太低了。”

餘殊:“……”

不會聊天就閉嘴好嗎?

“喬晉淵,現在形勢這麽嚴峻,你應該去做自己分內之事,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努力做到心平氣和,“像給我換隔離室,過來看我之類,實在沒有必要。”

喬晉淵淡淡道:“我是用自己吃飯的時間來做這些事的,並沒有占用工作時間。”

餘殊歎口氣:“那現在換也換了,看也看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時間已經很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曾經還是最親密的夫妻,雖然喬晉淵沒做什麽曖昧的事,但這種氛圍還是讓她不大舒服。

喬晉淵一邊把箱子打開,一邊道:“餘殊,別鬧,我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你聽我說。”

餘殊望向那箱子,隻見裏麵放著好幾管藥水,還有幾個針頭,她奇道:“這是什麽?”

“剛研製出來的緊急阻斷藥物。”喬晉淵道,“隻能在感染後六個小時內注射,才有效果。”

餘殊眼睛一亮:“已經有阻斷藥物了?”

喬晉淵的神色卻絲毫都不輕鬆:“別太樂觀。這些阻斷藥物隻對一二代病毒有用,但是CR病毒變異非常快,我們的研發速度暫時還跟不上它變異的速度。而且阻斷藥物要用到一些稀有藥材,根本沒辦法批量生產,目前隻供應給政府要員、疾控部門、安好生物和我們公司關鍵崗位的人員。”

餘殊皺眉:“那你拿過來幹什麽?”

喬晉淵招手:“過來,我教你怎麽用。”

餘殊跺腳:“喬晉淵!”

這麽珍貴的藥物,她這種對局勢毫無貢獻的人哪裏配用?

喬晉淵柔聲道:“聽話,過來。這些是分配給我的,你放心,沒有占用別人的份額。”

餘殊無語:“你既是專業人士,又是東庭的董事長,在病毒麵前,比我有用多了。喬晉淵,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去做無謂的冒險。因為就算你拿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我也不會感動的,隻會覺得你不顧大局。”

喬晉淵看了看表:“我還有二十分鍾時間,你確定要繼續長篇大論教訓我,耽誤我的時間嗎?”

餘殊指著門:“你可以現在就帶著藥物離開,這樣連那二十分鍾也省了。”

喬晉淵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將箱子關上,提著站起身:“好吧,那我走了。”

餘殊剛鬆了口氣,又聽他說道:“我唯一的小師妹不肯接受我的保護,要是她出了什麽事,我真的無顏麵對恩師和師母。這讓我如何能集中精力工作?也不知道精神恍惚之下,會不會釀成什麽大禍。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餘殊:“……”

雖然這番話明晃晃地掛著“我就是在威脅你”幾個字,偏偏道理沒有錯。現在的形勢需要全力以赴,如果喬晉淵因為她而分心,的確可能造成不好的後果。

她隻好走過去。喬晉淵順勢坐下,將箱子重新放到桌上,打開,說道:“注射阻斷藥物跟在醫院打針的流程差不多,但也有些不同。”他拿起一根針管,“看到這上麵的刻度了嗎?阻斷藥物不能一口氣全注射,需要分成三次,每次之間要間隔十秒,好讓藥物充分吸收。”

餘殊點點頭,喬晉淵將針管放回去,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餘殊一怔,等回過神來,立刻就想甩開他,喬晉淵道:“別動,我教你認血管。”

餘殊停止了掙紮,喬晉淵的手指在她手臂上指了幾下:“你血管很細,這三個地方注射起來會比較方便。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就帶著藥物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危機過了再給自己注射。這個箱子可以防十級地震,也可以承受幾噸重的碾壓,藥物放在裏麵是絕對安全的。”

他指尖的薄繭從餘殊光滑的肌膚上輕輕劃過,盡管隻是尋常的接觸,不帶絲毫情-色的成分,但餘殊還是明顯地顫抖了一下。眼前的人畢竟曾是最親密的愛人,她所有關於男女之事的經驗和記憶,都是這個男人給的。

喬晉淵察覺到了她的動作,立刻將手縮了回去:“抱歉。”

餘殊搖搖頭,勉強保持了平穩的聲線:“沒事。”

喬晉淵將箱子關上,說:“密碼八位數,是你車牌的四個數字加上你的生日,記住了。”

餘殊“嗯”了聲。

喬晉淵又看了她一眼,道:“那我走了。”

餘殊:“好。”

喬晉淵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輕聲喚道:“小師妹——”

餘殊抬頭望他,他卻什麽都沒說,隻道:“再見。”說完便拉開門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再來過,除了送飯的工作人員,餘殊沒見過其他人。直到第七天,隔離快結束的時候,喬晉淵再次來到。

餘殊原本正在收拾東西,聽到開門聲,以為是工作人員來通知自己可以走了,沒想到卻是他。幾天不見,他比上次更憔悴了一些,下巴上甚至掛著淺淺的胡茬。餘殊想到他可能是要叮囑自己幾句,於是站起身,叫道:“師兄。”

喬晉淵點點頭。

餘殊心下一鬆,如果他真的能放下過去,用師兄的身份跟她相處,倒是一件好事。

喬晉淵進了門,目光落在她的行李包上,半晌都沒說話。餘殊覺得奇怪,主動問道:“有什麽事嗎?”

喬晉淵抬頭看她:“你能留下嗎?”

餘殊一時沒會過意來:“留下做什麽?你們缺誌願者?”

喬晉淵走近一步:“做什麽都好,留在這裏吧。”

餘殊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明白過來:“你是怕外麵不安全?”

喬晉淵點頭,語氣嚴肅地說道:“程威跟你說過吧,現在形勢非常嚴峻。對於CR病毒,我們沒有檢測試劑,沒有有效治療藥物,沒有疫苗。CR病毒潛伏期長,且在發作之前毫無預兆,可以說,除了疾控中心和兩家參與研發的藥企,沒有哪裏是安全的,你身邊的朋友、同事、鄰居……所有平常交往的人,都有可能是病毒攜帶者,隨時會發作,然後攻擊你。”

餘殊聽得臉色發白,不過還是勉強鎮定道:“可我還有工作,因為我和夜老師被隔離,我們的廣播劇已經連續兩期不能準時上線了,我不能拖累整個劇組。”

喬晉淵聽到夜花千樹的名字,眸色沉了沉,不過很快又若無其事道:“我可以幫你把錄音設備搬過來,這裏也沒有別的人會來打攪,你可以安靜地錄音。你們工作室應該也已經全體居家辦公了吧?”

餘殊苦笑。

他給她提供了最安全的住所,還幫她安排工作上的事,可她留在這裏,除了當拖油瓶,還能有什麽用?現在形勢那麽嚴峻,所有研究員都在拚命工作,她不但幫不上忙,還要給別人添麻煩,她的良心不允許。

何況,她也不想接受喬晉淵的好意。

“師兄,別擔心我。”她望著他那張英俊又疲憊的臉,“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我會采購大批物資回家,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出去。每天鎖好門、關好窗,不給任何陌生人開門,嗯——”她想了想,“就算是熟人也不開,直到你們控製住形勢為止。”

喬晉淵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尊重餘殊自己的意願,放她走;一個說外麵太危險了,不能讓她由著性子來,保證她的安全最重要。

後一個小人明顯是占著上風的,他甚至有過那麽一刻,想強行將她禁錮在這裏,哪怕她因此怨恨他,隻要她能平安就好。

可是最後,還是第一個小人贏了。餘殊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不能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就罔顧她本人的意願,粗暴地替她做主。哪怕自己會因此擔驚受怕,也必須要放她自由。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那你自己要小心。”

餘殊原以為要大費唇舌的,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她又看了他一眼,後者除了比以前疲憊,整個人都沒怎麽變。可她總覺得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喬晉淵上前提起她的行李包,又道:“阻斷藥物你帶回去,這樣我會放心一點。”

餘殊沒有拒絕。CR病毒跟以前所有的流行病毒都不同,它會直接損傷人的神經,讓感染者變成瘋子,她可不想做瘋子。

喬晉淵親自送她到門口,本想派公司的車送她回去,但餘殊怕耽誤他們工作,主動提出開喬晉淵的車回家。喬晉淵努力壓下心中的擔心,將車鑰匙交給了她。

等車子駛出視線範圍,喬晉淵拿出手機,調出那個自己永遠不想再見到的情敵的號碼,撥了過去:“夜先生,有件事想麻煩你。”

作者有話說:

喬晉淵:嗚嗚。

這病毒是一條很重要的串聯線,非寫不可,我盡量讓它不要占太多篇幅,小天使們忍忍,麽麽噠大家。

存稿告罄,先日更3000,等我存一點再加更。手裏沒稿心裏慌張,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