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晉淵的心仿佛被人剜走了。◎

餘殊的腦子有點懵:“封城是什麽意思?政府要放棄整個羊城的人,把大家關起來自生自滅嗎?”

旁邊的秦語立刻腦補了六部《生化危機》的全部恐怖情節,聲音都在發抖:“羊城變成浣熊市了?”

喬晉淵沉聲道:“別胡思亂想,疫情封城又不是第一次,政府怎麽可能不管大家?隻是病毒開始向周邊省市蔓延,封城是遏製傳播勢頭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秦語傻傻問:“那我們為什麽要連夜離開?”

喬晉淵簡短地回答:“安全,物資。”

雖說CR病毒傳播方式比較單一,但因為感染之後破壞力極大,幾乎沒有一個感染者發作的時候不傳染其他人的。再加上病毒變異速度太快,治療藥物無法同步跟上,導致這個數量滾雪球一般迅速壯大。截至目前,隻有幾十例一二代病毒感染者被治愈出院,而且還不知道是否會有後遺症。而病毒已經變異到了第四代。

物資的問題就更不用說了,三人都有切身體會。

喬晉淵道:“快去收拾東西吧,十五分鍾後我會到你們門口接人。”

如今的形勢,他可不敢讓夜花千樹獨自帶兩個姑娘下樓,必須親自去接才安心。

餘殊有點不知所措:“那……我們的工作怎麽辦?《滌**》第二季才錄到第五集 呢。”

病毒肆虐,所有人居家隔離,網遊、網劇、廣播劇、音樂等等,成了很多人打發時間和緩解焦慮的娛樂方式,《滌**》第二季在艱苦的條件下,連按時上線都做不到,購買率卻比第一季高很多。粉絲們紛紛留言,表示製作慢沒關係,隻要不缺席,他們就可以等。

如果餘殊跟夜花千樹一起離開,《滌**》劇組立馬癱瘓。

喬晉淵聽她的聲音帶著惶惑,並沒有安撫,反而指揮道:“去拔你的錄音存儲卡和移動硬盤,離我們到達還有十分鍾。”

餘殊還想問,電話已經掛斷了。

夜花千樹拍拍她的肩膀:“按他說的做。”

兩人進屋去收拾東西,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一起工作,對於餘殊家裏的設備,夜花千樹已經相當熟悉,當即將幾張存儲卡和移動硬盤都拔了出來。

他不像餘殊是純粹的配音演員,在後期製作方麵也有相當的建樹,很快就把該帶走並且能帶走的東西收拾好了。因為走得太急,除了換洗衣服,其它東西基本都帶不了。

喬晉淵按照自己說的時間,準時來敲門。

餘殊開門放他進去,他看了眼幾人手裏的袋子,突然大踏步往餘殊父母的房間走去。餘殊愣了下,趕緊跟上,卻發現他隻是將床頭櫃上她跟父母的合照取了下來。

剛才有點混亂,她隻拿了自己房間裏的相框,忘了這邊還有。

喬晉淵將照片塞進她提著的袋子裏,兩人一起回到客廳。

秦語緊張地看著他:“現在走嗎?”

喬晉淵從兜裏掏出幾張試紙一樣的東西,招手叫她:“秦語,過來。”

秦語疑惑地走過去。

喬晉淵將試紙塞她手裏:“用舌頭舔一下。”

秦語:“?”

喬晉淵催促:“快點,這是第四代CR病毒檢測試紙。我必須確認你們都沒有感染,才能送你們出城,否則就得去公司接受隔離治療。”

秦語不信:“我讀書少,你別騙我。我看過新聞裏醫護人員給市民做檢測,人家都是用細針取血液,然後滴到試紙上的,哪有用舌頭舔的?”

喬晉淵看著她不說話,眼神裏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秦語雖然認識他很久了,但其實兩人之間的正麵接觸非常少,見他神色有點嚇人,內心已經慫了,但嘴上兀自不肯認輸:“我才不舔呢。”

喬晉淵挑了挑眉,正要說話,餘殊上前一步,把試紙接了過去,毫不猶豫地舔了一下。

秦語:“?”

餘殊將試紙遞回給喬晉淵,對秦語道:“別耽誤時間了。”

喬晉淵對著她的時候,明顯溫柔多了:“這個是快速檢測試紙,準確率隻有七成,而且有副作用。但實在沒時間驗血測試了。”

餘殊點點頭:“嗯。”

時間緊迫,秦語沒有再抗拒,跟夜花千樹一人接過一張試紙測了。喬晉淵檢查過沒問題,說:“走吧。”

出門的時候,秦語還是沒忍住問道:“這試紙到底有什麽副作用?”

喬晉淵麵無表情:“月經不調。”

秦語:“?”

你逗我呢?

餘殊拽了她的手一下,秦語咬咬牙,閉了嘴。

喬晉淵的車就停在樓下,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著程威。他開了一輛SUV,程威開的則是七座商務車。因為怕被人看到,兩輛車都沒開車燈,夜花千樹原本走在第一位,看到有兩輛車,腳步頓了頓。

就這片刻功夫,程威已經下了車,上前拽他:“夜老師,您跟我坐後麵這輛車吧。”

夜花千樹懂了,默默地走過去。

跟著出來的是秦語,程威如法炮製,把秦語也拽到了自己車上。

等餘殊和喬晉淵走過來,他們已經不見了蹤影。餘殊站住,疑惑地問了句:“人呢?”

喬晉淵也停下腳步。兩人站在一起,雖然遠處有些許路燈光,但餘殊個子矮,光線被喬晉淵完全擋住了。後者借著黑暗掩飾住忽然冒出來的緊張,故作平靜地問道:“在程威那輛車上,你要過去嗎?”

他的語氣裏完全沒有逼迫的意思,是認真地在征求她的意見。餘殊想起上次他想留她在東庭製藥,她拒絕,他也沒有勉強,不由得抬頭望了望他。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隻有他的一雙眸子閃著光,餘殊忽然覺得這個人既熟悉又陌生。

喬晉淵輕聲催促:“該走了。”

餘殊轉到SUV的副駕駛座,拉開門坐了上去。

喬晉淵上車,踩下油門,車子很快便駛出了小區。程威的商務車跟在後麵。

餘殊已經很久沒有呼吸過外麵的空氣了,忍不住把窗戶開了一小半,夜風將她的頭發吹亂,她望著黑漆漆的夜空,有一種前途未卜的惶惑感。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主幹道上,半個小時後出了城,往高速開去。餘殊這才想起來問:“我們要去哪裏?”

喬晉淵道:“外公家。”

餘殊很意外:“啊?”

喬晉淵的外公已經過世多年,他說的隻能是餘殊的外公。可餘殊的外公家在千裏之外,開車起碼得十幾個小時才能到。

喬晉淵道:“車子已經加滿油了,跑八百公裏沒問題,八百公裏外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CR病毒感染病例,可以停下來加油。”

餘殊“哦”了一聲。

他又道:“我給你買了一套新的錄音設備,已經調試好了,放在後備箱。還給你們每人準備了幾套衣服,先將就穿著。”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餘殊隻能默默點頭。

一路上兩輛車都沒有開燈,他們走的又是比較偏僻的地方,車速一直都很慢。又過了快一個小時,才看到高速路口的收費站。

收費站的燈很亮,餘殊望向後視鏡,想看看程威他們跟上來沒有,卻見喬晉淵將車停在了路邊。

她不解地問:“收費站已經接到封城指令了嗎?”

喬晉淵搖搖頭,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說道:“我還要回公司主持工作,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

餘殊震驚:“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喬晉淵搖頭:“不了。”

餘殊腦子裏一團漿糊:“可是……”

羊城是國際化大都市,政府是不會輕易封城的,如今卻走到了這一步,可見形勢之嚴峻。喬晉淵大晚上跑來接她們出城,又把一切都安排好,自己卻要回到那麽危險的地方?

喬晉淵解開安全帶,正準備推門下車,胳膊就被餘殊拽住了。此時已是十一月,但羊城還是夏天,喬晉淵穿的是短袖襯衣,肌膚相接,他感受著那溫軟小手的觸感,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這大概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親密接觸了。

“為什麽不走?”餘殊問他。

喬晉淵背對著她,暗暗呼了口氣,片刻後才回答:“藥企的良心。”

CR病毒最初的幾個感染者就是東庭製藥和安好生物的人,兩家公司在抵抗病毒這件事上責無旁貸。何況這病毒是人工合成的,而且可能和辰星計劃有所關聯,恩師和師母的死因他不可能不查清楚。

餘殊沒有放手。

喬晉淵回過頭來,將自己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輕聲說:“沒事的,別擔心,這世上還沒有人類攻克不了的病毒,等我們的好消息。”

他把餘殊的手輕輕拿開,又道:“我有幾句話交代夜先生,你先在車上等一會兒,乖。”

公務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喬晉淵對秦語道:“你去陪一下餘殊。”

秦語不明所以,再次被程威拽走了。喬晉淵走到商務車旁邊,夜花千樹靜靜地站在後門的位置,等他說話。喬晉淵一直沒有開口,周圍隻有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給自己點了一根。

夜花千樹不抽煙,但見過別人抽,從喬晉淵點煙的動作來看,此人恐怕是個新手。

喬晉淵抽了半根,把剩下的撚滅,扔到商務車的垃圾箱裏,又向SUV望了眼,這才道:“你還喜歡餘殊嗎?”

夜花千樹了然地點點頭,說道:“你帶她們走,我可以自生自滅。”

“我不是那個意思。”喬晉淵疲憊地靠在車門上,“等下你開那輛SUV,帶兩個姑娘走。你爺爺跟餘殊的外公是鄰居,那邊的路你應該很熟。外公是餘殊唯一的親人了,你幫我把她帶過去。”

夜花千樹從他話裏聽出了一股“托孤”的意味,皺眉道:“你呢?”

喬晉淵道:“治療CR病毒的藥物正研發到關鍵階段,我身為藥企的董事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夜花千樹沉默片刻:“我懂了,餘殊就交給我,隻要我沒死,她就不會有事。”

喬晉淵沒看他,低頭說了一個字:“好。”

他走到SUV的車尾,停住。夜花千樹默契地走上前。喬晉淵道:“別的我都交代過餘殊了,但是這個我沒說。”他打開車尾箱,指著一個小箱子道,“裏麵裝的是第四代CR病毒的阻斷藥劑,餘殊知道怎麽使用,但是——”

夜花千樹道:“你直說。”

喬晉淵:“今天下午才研製出來,還沒有經過人體測試。”

夜花千樹:“明白。”

喬晉淵將車尾箱關上,望了一眼SUV的後視鏡,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但他腦子裏卻清晰地浮現出餘殊嬌俏的麵容。

他收回視線,把車鑰匙遞給夜花千樹:“快走吧。”

夜花千樹接過鑰匙,卻沒有馬上走,思索了一會兒,最終說道:“保重。”

喬晉淵別過頭,艱難地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我祝福你們。”說完他便轉身上了公務車的後座,程威見老板上車,當即發動車子,往回開去。

一路上,程威目不斜視地開著車,後座則一直靜悄悄的,這讓他有種錯覺,仿佛老板並沒有坐在那裏,車裏隻有他一個人。他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暗罵自己大半夜的編什麽鬼故事呢。

車子經過一根路燈柱,他不經意間瞥了眼後視鏡,發現老板正靠在車窗上,眉眼之間盡是痛楚。他嚇了一跳,問道:“喬董,您不舒服嗎?”

喬晉淵緩了緩,淡淡道:“沒事,開你的車吧。”

程威沒敢多嘴,也不敢再往後看了。

喬晉淵打開車窗,夜風呼呼地灌了進來,他卻不覺得冷,隻覺空得厲害。胸腔裏跳動著的那顆東西仿佛已經被人剜走了,整個人隻剩下一具空殼。

作者有話說:

這章是不是挺肥的?周末爭取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