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有因果的。◎

等程威反應過來,手術車已經走遠了,他趕緊跟了上去。幾分鍾後,他被擋在了ICU外麵。

醫生進去之前又叮囑:“趕緊聯係家屬。”

程威坐在椅子上,跟電話那頭的餘殊相對無言。

他不知道餘殊在想什麽,他自己想的就是眼前最急迫的事——家屬到場。喬晉淵現在法律上的家屬隻有喬旭一人,可喬旭人在米國,別說一時回不來,就算回得來,老板同意嗎?

如今羊城是雙向封閉,也就是說,不讓出也不讓進,能進來的隻有各地趕來支援的醫護人員和誌願者,還有就是運送物資的車輛。就算市長親自批條開綠燈,可CR病毒那麽厲害,萬一喬旭回來後感染上了……喬家如今就剩叔侄兩個,叔叔離異,侄子未婚,都還沒有下一代,要是一個重傷不治,一個感染病毒,喬家可就要絕後了。

這一下思緒飄得有點遠,等回過神來,程威當即給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怎麽淨想些不吉利的!

餘殊聽到他的巴掌聲,總算開口:“我給喬旭打電話讓他回來吧。”

“啊這……”程威道,“可是現在羊城這麽危險,會不會不太好?”

餘殊道:“如果晉淵有個三長兩短,而喬旭不在身邊的話,他會痛悔一輩子的。”

程威沒話說了。餘殊跟喬旭一起長大,最了解他,她說打就打吧。

“我不知道羊城現在的政策怎麽樣,喬旭能不能進城,這些得你去疏通。”餘殊輕輕吐出一口氣,“還有公司的事,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

程威立刻道:“不辛苦,都是我應該做的。”

其實公司的事倒還好說,一來上麵有陸天青和薑蘭可以發號施令,二來他畢竟做了喬晉淵十年的特助,工作上得心應手。難處置的是老板的家事、感情。

兩人結束通話,程威打給陸天青匯報喬晉淵受傷的事,餘殊則跟喬旭聯係。

自從上次她把喬旭趕回米國,兩人就一直沒有再聯係,就連朋友圈互相點個讚都沒有。喬旭就像突然從她的世界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殊常常想,時間是治愈傷口最好的良藥,他們越長時間不聯係,喬旭的傷就會好得越快。等某一天,他放開了,能麵對她了,他們就還是親人。

可是她能等,喬晉淵的傷勢卻等不了,必須立刻給喬旭打電話。

此時正是米國的深夜,電話響了好幾聲,餘殊的心也隨之抽緊,好在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餘殊?”

餘殊聽到這個稱呼,愣了下,她沒怎麽聽過喬旭這樣叫她。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喬旭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說。”

餘殊沒有拐彎抹角:“晉淵受了很重的傷,如今在ICU躺著,你是他唯一的家屬,醫院需要你回來——”餘殊好艱難才把後麵的話說完,“隨時預備著簽病危通知書。”

喬旭那邊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也不知道碰倒了什麽東西,片刻後,他才回話:“好,我現在就買機票。”

話已經說完,餘殊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正準備掛電話,喬旭忽然道:“小叔那邊的事我來處理,你安心呆在鄉下吧。”

餘殊默了默,回答:“好,那我先掛了,再見。”

她沒問他怎麽知道她在鄉下,如果關注一個人,就不難掌握她的動向,本來她去鄉下也不是什麽保密的事。

喬旭:“再見。”

餘殊放下手機,望著窗外的柿子樹發了一會兒呆。一個人影從院門外走了進來,她這才想起外麵還有個夜花千樹。自從昨天的交談過後,兩人之間就總像隔著一層什麽,餘殊沒辦法像過去那樣跟他相處。

“餘殊,吃飯了。”夜花千樹在門外喊。

原來已經快一點了。

“好的。”她答道。

飯自然是夜花千樹做的,味道很不錯,但餘殊吃得心不在焉,冷不防夜花千樹開口了:“剛魏總那邊的消息,我們劇組的幾個錄音師都被隔離了,《滌**》隻能暫時停播。”

“啊?那——”餘殊想問之後的安排,卻被夜花千樹打斷,“我明天要去湛城。”

餘殊緩緩抬起頭看他:“為什麽?”

夜花千樹道:“一個商業活動,我配音的一部動漫在漫展推出周邊,對方請我去現場助陣。大概需要一個星期,活動結束我就回來。”

餘殊聽到最後一句話,知道他不是為了躲她,先鬆了口氣。

夜花千樹第二天一早就走了,餘殊本來打算送他,被拒絕了,夜花千樹無奈道:“早上六點的飛機,我四點就要出門,你起那麽早幹嘛?我還缺你一個提包的嗎?”

餘殊便算了。

不過她也沒有睡到很晚,八點的時候就自然醒了。鄉下的生活節奏非常慢,她吃完早餐,抱著劇本想去錄音,可是死活找不到感覺,最後自暴自棄地搬了個搖椅,到院子裏躺著望天。

外公則一早就去了地裏,老人家過了幾十年這樣的生活,自得其樂,完全不用她操心。

一直擺爛到中午,收到了喬旭的微信:已到醫院,平安。

她回了個“好”,又躺下了。搖椅搖得很舒服,她卻一直心神不寧。雖然不停地跟自己說,喬旭回去了,喬晉淵那邊就跟她無關了,但心裏總是擱著個事,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外公扛著鋤頭回來,見她蔫蔫的,於是趕她去幹活。

她和夜花千樹到來之前,這邊連續下了好幾天雨,南方原本就濕潤,感覺整個家裏都是潮的。外公看著書房裏那一堆紙質書,書頁都變得軟塌塌的,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陽,便讓她幫忙搬出去曬。

外公雖然隻是個小學校長,但藏書是真的多,而且大多都是古籍——他閑暇時間很喜歡戴個老花鏡,坐在院子裏,捧著古籍研究。

雖然至今沒研究出個名堂來。

這些書籍數量雖多,但保存得很好,一點也沒有被蟲蛀的跡象,而且就算很舊的書,看上去也很整潔,看得出主人非常愛惜。餘殊一摞一摞將書抱出去,放在外公找出來的架子上。搬到最後一個書架的時候,忽然發現上麵放著一個薄薄的信封,封麵已經泛黃,奇怪的是並沒有拆封。

餘殊想把它取下來,但這封信放了太久,封皮跟木質的書架粘在一起,差點被撕壞。

她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捧在手裏,封皮上並沒有寫任何字,對著陽光照了下,裏麵倒是有信紙的,看得出是黑色筆寫的字。

信是放在外公書房的,想必應該是別人寫給外公的,或者外公寫給別人但沒寄出去的信。她拿著信跑到院子裏,問道:“外公,這是你的嗎?”

外公眯著眼睛望了下,看神情應該是不記得有這回事了。他接過信封,撕開封口,將信紙抽了出來。那信紙疊得很隨意,是個不規則的多邊形。看到這種疊信紙的手法,外公已經隱隱猜到了這封信的來曆。他突然有點手抖,抽信紙的時候差點把它撕破。

上麵的字並不多,頂頭那行隻有一個字:哥。

“哥,我離成功隻差了最後一步,我甚至以為自己可以憑借這種新型藥物獲得諾貝爾獎,可我被人坑了,治病的藥變成了要人命的病毒,一切黑鍋都蓋到了我的頭上。我不甘心,我要證明自己,我必須逃走。

全家隻有辰星一個人還信我,所以我把完整的研究資料給了她一份,叮囑她,如果聽到我的死訊,一定要把這項研究繼續下去。

我知道這樣做很混蛋,我能被人陷害,辰星也能,但我就是不甘心。哥,對不起。”

信到此就結束了,後麵連署名都沒有。

餘殊站在外公身後,將信紙上的內容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有點發抖。這人叫外公為“哥”,按輩分算是她的叔公,那麽信裏的辰星應該就是她母親了。這信裏的內容,再結合周辰星在實驗室爆炸中遇難的事,很難不讓人多想。

她腦子裏還冒出昨天新聞發布會上,那冒充記者的歹徒說的話:“日前有傳言,說CR病毒是人工合成的,就出自東庭製藥的實驗室。”她不清楚喬晉淵工作上的事,但陸天青曾說過他重啟了辰星計劃,那麽歹徒指的合成病毒的會不會就是這個項目?

神遊天外中,外公忽然道:“這信是你叔公寫的。”

雖然已經猜到寫信人的身份,但她還是很疑惑。外婆去世得早,印象中外公一直是獨居的,也沒有什麽兄弟姐妹,哪裏來的叔公?

外公的心情看起來有點低落:“他是我親兄弟,比我小了十幾歲,是個醫學天才,但是太桀驁不馴,成年後就離家了,那時你還沒出生,自然不認得。大概十一年前,他去國外,結果飛機在海上失事,很多人失蹤,包括他在內。”

空難發生時,餘殊已經十四歲,所以還有點印象,卻沒想到原來跟自己的親人有關。

外公回想了一下:“他走之前,還特地回來過一趟,在我書房呆了整晚,第二天一早問我要了辰星的電話,說是這趟不知道還回不回來,想跟侄女告個別。”

餘殊更奇怪了:“這麽說,這位叔公跟我媽媽關係不錯?”

那為什麽周辰星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呢?

外公道:“你媽媽小時候一直挺崇拜他的,覺得這個叔叔很厲害,正好她也對生物醫藥方麵的東西感興趣,就經常纏著他問問題。後來他……唉,家裏人都不願意提。”

“到底怎麽回事?”餘殊好奇極了。

外公重重歎了口氣:“當時他本來在一個研究院工作,聽說院長是他導師,幾年間他拿了好幾個醫學界的大獎,前途無量,卻突然招呼都不打就辭職,說要去追求什麽夢想。當時家裏人都勸他,可他從來都是個特地獨行的人,完全不理家裏人的意見,甚至連家都不回了。”

餘殊懂了,這是跟家裏斷絕關係了。老一輩的人都希望兒孫安安穩穩,自然無法理解這種浪子行為,甚至可能會為了不教壞別的孩子,不準大家再提起這個人。如果放在古代,這叫逐出家門。

這些是老一輩的“家醜”,餘殊沒有多問,她暗自理了下時間線。十一年前,叔公把資料留給周辰星,跟著就遇難了。而辰星計劃就是十一年前啟動的,不難想象這就是叔公留下的項目,一年後實驗室發生爆炸,項目被迫中止。十年後,喬晉淵重啟辰星計劃,並因此遇刺。

她感覺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網兜在他們頭上,叔公的死、父母的死、喬晉淵遇刺,這一係列的事情其實都是有因果的,隻是差了那麽一根串聯的繩索。並且心裏隱隱有個念頭,喬晉淵可能是被她們家的人連累的。

作者有話說:

看到舉報流程是20天的時候,我就知道沒希望了,20天時間都夠寫好幾萬字了,而我隻舉報了兩章,晉江是按比例判是否違規的,到時候肯定判不了。

今天心情一直有點沮喪,總歸是自己太弱小了吧,要是文紅的話,別人也不敢隨便抄了。我要支愣起來,多碼字,多多碼字,多多多碼字,爭取越寫越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