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得了誰呢?◎

廠房裏,喬晉淵、餘殊和綁匪仍舊僵持不下。綁匪頭子一口氣吃了兩斤麻辣小龍蝦,那股悶氣才稍微消散了一點。好在雇主隻說務必拿到辰星計劃的資料,並沒有規定時限,否則他可能已經氣得要跟喬晉淵同歸於盡了。

綁匪頭子吃飽喝足,看了下現場的情形:兩個領喬晉淵過來的手下歪歪扭扭地靠坐在牆頭,頭一點一點的,顯然已經跟周公約會去了;另有兩個憋不住尿的出去解決生理需求,還沒回來;再除去押走夜花千樹的兩個,如今現場隻剩下他和最後一個手下了。

這手下是他親弟弟,對他最為忠心,正用雙手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過去。

反觀喬晉淵和餘殊,前者雙手抱胸,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冷血;後者則一臉鬱憤,模樣雖然柔弱,但神情卻十分倔強。這是一對上隨時都能吵起來的陣容,綁匪頭子看了幾眼,覺得自己的頭又要開始疼了。

此時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綁匪頭子熬了個通宵,忍不住也打起了哈欠。他想,罷了罷了,先睡一會兒,等睡飽了再收拾這兩人。

他走到兩個打瞌睡的手下麵前,非常公正的,一人給了他們一腳:“都給老子醒醒神!”又喚來自己的弟弟,吩咐:“去看看小三和小四怎麽還沒回來,讓他們趕緊的。”

他又瞥了喬晉淵一眼,這男人生得高大,眉目又鋒利,一看就是很有戰鬥力的那種。雖然比起他自己還是差了很多,但此人同時又是個精明的商人,很會算計,他可不敢掉以輕心。自己要睡覺,也得先把手下們召回來看著才行。

弟弟依言去找小三小四了,現場隻剩下綁匪頭子和睡眼惺忪的小一小二。喬晉淵趁著綁匪頭子捂著嘴打哈欠,偷偷向餘殊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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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匪們越來越近,夜花千樹的神經緊繃著。雖然他剛剛才製服兩個,但那是出其不意製勝的,要正麵對敵,一個他尚且很吃力,別說同時對上兩個了。何況,這裏離囚禁餘殊的地方很近,隻要兩人出聲示警,別的綁匪很快就能趕來。

要以一敵二,還得瞬間製住敵人,他並沒有這個本事。

可是此時雙方距離太近,他就算想退也沒得退了。

眼看著再走幾步雙方就要正麵撞上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綁匪的身後忽然躥出來幾條身影,在綁匪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捂住了他們的口鼻,並迅速將其製服。

夜花千樹還沒反應過來這黃雀在後的幾人是什麽身份,其中一條黑影已經逼到他麵前,三下五除二以同樣的手法製住了他,跟著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泡沫。

夜花千樹:“……”

說好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呢?

夜花千樹觀察了一下,對方一共有五個人,從身形來看個個都是好手,他暗暗吃驚,難道是綁匪頭子的死對頭來中途截胡?

三人被製住以後,很快被拖到隔壁的廠房。來人中的一個擰亮了手裏的手電,低聲說道:“還有三個在廁所附近。林隊,要不我跟阿聰過去吧。”

他們說的竟然是羊城方言,而且從這個稱呼來看……

夜花千樹心裏有個隱隱的猜測,拚命掙紮了幾下,扭住他手的人立刻低聲警告:“別動,否則後果自負。”這話卻又是用遙平方言說的。

夜花千樹嘴裏塞著泡沫,他一狠心,用力將泡沫咬下了一塊,用舌頭蹬出口腔,含含糊糊地叫道:“阿sir……”

這是羊城對警察特有的稱呼,拿電筒的那個人照了過來,見到夜花千樹的模樣,幾人同時一愣。

“你們是警察嗎?”夜花千樹繼續用羊城方言說道。

一人上前將他嘴裏的泡沫拿掉。

夜花千樹把泡沫渣子吐出來,呼了口氣,說道:“我叫葉庭昀,是跟餘殊一起被綁架的。現在餘殊被關在那邊——”他指了個方向,“綁匪一共有八人,其中兩個已經被我打暈,又被你們製住了兩個,那邊總共還剩下四個。”

這五人正是省廳的刑警,他們跟隨喬晉淵的車到了遙平縣城。喬晉淵在綁匪的指示下,棄車步行,兜裏的定位器被扔掉了,但他身上還帶著另外的定位器,刑警們便是按照定位器追蹤過來的。

他們既然是來解救人質,當然一早就看過餘殊和夜花千樹的照片,此時已經認出了他。帶隊的是刑偵二支隊的支隊長林宏,聽完夜花千樹的話,他說道:“小浩、阿聰,你們去對付廁所的那三個,動作幹淨一點;方子,你留下看著這兩人;柱子跟我去解救人質。”他轉頭看了眼夜花千樹,說,“葉先生,你跟著方子一起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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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裏,綁匪頭子已經一連打了十幾個哈欠,他弟弟和上廁所的那兩人還沒回來,他低聲咒罵著,但是又不能再派人去查看,因為現場隻剩下他和小一小二了,他對喬晉淵還是有幾分戒備的。

一晃過去了半個小時,天已經亮了,那三人還是沒回來,這下綁匪頭子就算再困頓,也已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轉頭一看,喬晉淵和餘殊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雖然一直沒說話,但是已經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多久。

他心中警鈴大作,立刻走過去,想要將兩人分開。他是專業流氓,精通打架鬥毆,喬晉淵身材不如他壯實,又沒有受過專門的訓練,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已經拖延了這麽長時間,幾個刑警怎麽都該到了,喬晉淵便也不再假裝,一腳把餘殊的凳子蹬到一邊,同時側身躲過了綁匪頭子的一擊。

這邊一開打,那邊刑警立刻開始行動,林宏和那位叫柱子的刑警躥了進來,很快便將困到模糊的小一小二給製服了。

林宏上前解開餘殊身上的繩子,她被綁了太久,有點站立不穩,林宏扶了她一下,她趕緊自己靠在牆上,不給別人添麻煩。

那邊喬晉淵打不過綁匪頭子,已經被打翻在地。林宏上前幫忙,那綁匪頭子真是個練家子,竟然跟刑警隊長打了個旗鼓相當。但警察這邊還有個柱子,他把小一小二銬住之後,就加入了戰局。兩人身手都很厲害,但綁匪頭子的凶性被激了起來,雖然落於下風,卻一直支撐著。

喬晉淵從地上爬起來,先去看餘殊。

餘殊站穩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嘴裏的東西摳出來,原來那竟然是一個裹著透明包裝的小定位器。喬晉淵一來就把這個東西給她,想來是防備之後兩人會被分開,刑警可以通過定位器解救她。

她望著喬晉淵,眼神濕漉漉的。

喬晉淵將定位器塞到她兜裏,伸手扶住她,問:“還能自己走路嗎?”

餘殊定了定神:“能。”

雖然目前來看警察占了上風,那幾個沒出現的綁匪估計已經被警方製住了,但這畢竟是對方的地盤,萬一他們還有後招呢?必須得盡快離開才行,她不能做拖油瓶。

綁匪頭子雖然勇,但在兩名經驗豐富的刑警對敵之下,終於支撐不住了。喬晉淵護著餘殊往外走,不過並沒有走多遠,畢竟他們都對地形不熟,之前刑警是憑著定位器才找到這裏來的,貿然行動的話,萬一跟刑警們走散了,可就糟糕了。

就在綁匪頭子被林宏製服,正要上手銬的那一刻,廠房門口突然呼啦啦湧進來一群人,這些人全部黑衣蒙麵,手裏都拿著長刀棍棒之類的凶器,迅速將他們圍住。

對方起碼有十幾個人,林宏神色一變,喝道:“怎麽,你們想襲警嗎?”

如果五個警察都在場,還有可能在強敵環伺中護著人質安全撤離——刑警們有配槍,但此時隻有林隊和柱子在,形勢就變得很凶險。

對方領頭的是個瘦高的男人,並沒有被林宏嚇到,冷冷地說:“我們要的隻是喬晉淵和餘殊,如果你們識趣點,自己撤離,我們可以繼續保持警民一家親。”

這就是不會退讓的意思了。

林宏直起身,他放棄了銬綁匪頭子的意圖,將手銬當作武器,跟柱子一左一右,往喬餘二人靠過去。

餘殊看著那黑壓壓的一群人,再看看他們手中的武器,忍不住有些發抖。她從小安安穩穩地長大,隔壁的情殺案已經是她目睹過的最可怕的事情了,何曾經曆過這種警匪片裏才有的場景?

正在驚惶,一隻大手忽然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那手寬大、溫熱,從她背後一直繞到小腹,她下意識一動,背脊便貼上了對方滾燙的胸膛。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別怕,有我在。”

深陷歹徒的包圍圈中,命運叵測,也許下一刻就是生命的盡頭,原本需要專注,可餘殊的思緒卻忍不住飄遠了。她想起十五歲那年,父母驟然去世,葬禮的時候,她沒有理會那些想要安慰自己的賓客,獨自一人縮在父母的墓碑後麵,後來不知不覺睡著了,還做起了噩夢,夢到父母都被怪獸吃了,怪獸還要來吃她,正是最可怕的時候,一雙手倏然將她從夢中拽了出來,她一睜眼,便見到一雙深邃的眸子。

當年,二十三歲的喬晉淵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聲說:“別怕,有我在。”

而此時,三十三歲的喬晉淵緊緊摟著她,那手修長而有力,他嘴裏說著同樣的話,連語氣都沒變,好像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而她隻需要縮在他懷裏即可。

那根長棍砸過來的時候,餘殊還沒完全回過神來,隻是感覺身子猛地被往左一帶,跟著長棍砸在肉上的沉悶聲便響了起來。她想回頭看看喬晉淵是不是被砸中了,卻被他緊緊箍住,隻能轉過一個很小的視角,見到他英俊的側臉。

場麵太混亂了,她一直被喬晉淵護在懷裏,視角受限,看不大清戰局。隻是從周圍人的呼喝來聽,後來似乎又來了兩個警察,四人護著他們在刀棍中艱難突圍,除了餘殊,其他人都受了傷。等他們衝出廠房的大門,發現外麵竟然也有埋伏,混亂中,她和喬晉淵跟其他人走散了。

這周圍全是廢棄的廠房,一片連著一片,喬晉淵帶著她躲在一堆不知道因何原因斷成兩截的預製板後麵,聽著追他們的歹徒從不遠處跑過。她對遙平方言一知半解,聽不懂那些人在說什麽,但從語氣可以聽出他們十分氣急敗壞。

她摒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發現。等腳步聲逐漸遠去,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忽然有兩滴溫熱的**砸到了她的手上。她低頭一看,是兩滴鮮紅的血滴。

“晉淵,你受傷了?”她低聲驚呼。

“噓——”喬晉淵立即製止。

她回頭去看,發現他的肩膀上有一道口子,正在往下滴血。雖然滴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他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脫險,他又是稀有血型,就算之後送醫,遙平這種小縣城也肯定沒有充足的熊貓血儲備。

“傷口必須包紮一下。”她一邊說,一邊左右瞅了瞅,發現他一隻手裏還拿著一把已經卷邊的水果刀——隻能削蘋果皮的那種真·水果刀。她把水果刀拿了過來,對著自己的衣襟下擺狠狠一劃,她穿的是棉質的T恤,原本想著割一條布下來,給喬晉淵裹傷口,誰知這刀太鈍,這一下隻是劃了個印記而已。

她聽到喬晉淵在自己頭上悶悶地笑,冷哼一聲,咬著牙使勁割,終於被她割下來一個長條。她丟下刀,轉過身,一隻手按上他的肩膀,比劃了一下,看看怎麽綁合適。餘光瞟到喬晉淵竟然還在笑,她低聲斥道:“你笑什麽?”

喬晉淵唇角上揚得更厲害了:“你緊張我,我高興,人高興了就會笑。”

餘殊已經比劃好了地方,拿起布條,用力將他的傷口勒住,繞了一圈,打了個活扣係住。血漸漸從白色的布條上滲出來,但好歹沒像先前那樣流了。

歹徒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可他們也不能一直躲在這裏不出去,餘殊低聲跟他商量:“我們是往外跑向大路,還是繼續深入廠房?”

半晌,喬晉淵才懶懶地答她:“我就想呆在這裏。”

餘殊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喬晉淵握住她的手:“餘殊,我好想你。”聲音低沉、繾綣。

餘殊掙了掙,沒掙脫,低罵:“喬晉淵,都什麽時候了,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喬晉淵的神色忽而暗沉下去,把餘殊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吻。餘殊有點想打他,但他這隻是受傷的手,她怕弄到他的傷口,隻得算了,別過頭不理他。

狹小的空間裏,彼此呼吸可聞,餘殊的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澀澀的滋味,她說:“晉淵,其實我們不應該開始的。”

不是說這段感情從頭到尾都是錯,但在沒有互相了解的前提下,她僅憑一腔愛意就飛蛾撲火,而他則因為那份責任而接納她,最後兩敗俱傷,這並不是一段值得留戀的感情。

喬晉淵的呼吸一滯。原本因著她對他的幾分緊張和關切而舒展的心情,被這短短的句子無情地擊碎,這話簡直就是對他們婚姻的全盤否定,也是對他的全盤否定。

他低頭苦笑了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得了誰呢?

“晉淵——”餘殊還想再說什麽,喬晉淵忽然神色一凝,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與此同時,雜亂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有人在用遙平方言高聲交談。

交談的內容很簡單,餘殊聽得懂,他們說的是:“那兩個人肯定還在這片區域,大家一起搜。”

作者有話說:

夜老師:好家夥,苟到59章,我終於有姓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