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章

幸村對青學說要練習, 並非隻是托詞, 雖然決賽延遲到三天後, 但對於決賽的慎重, 立海大絕不輸任何人。

雖然傲氣, 但立海大絕不自負。

立海大的三連霸, 沒有任何死角!

按照慣例, 基礎練習之後,就是練習賽,若沒有特殊的安排, 也可以自由組合。

在這種情況下平時相當習慣於隨遇而安的風荷,卻難得的在沒有宣布的情況下,率先拿著球拍站到幸村麵前, “要打一場嗎?”

幸村抬頭看了眼風荷, 夕陽快要燃盡的時刻,少年藍色的眼睛依舊清透明澈。幸村微微勾了勾唇角, 拿起一旁的球拍, “在我住院之後, 我們就沒打過了吧。”那個時候, 風還問過, 想不想打一場。無法回答肯定答案的痛苦, 好像都隨著時間被慢慢淡化成了記憶裏的微瀾,這次,他能夠給予無比肯定的答案了。

“對。”風荷點點頭, 站定到球場上, 距離兩人上一次的練習賽,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嗯,變小幸村陪他練習的時候不算,那個時候幸村可沒使出多少力氣。

“那麽,就讓我看看,這半年多的時間,你進步了多少吧。”幸村收斂起神色,隻要站上球場,就是無與倫比的強橫氣勢。

在幸村住院之前,風荷和幸村兩人不知道打過多少場練習賽,天天在一起練習,對彼此的球路技術都無比的熟悉。

而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生病,原本風荷還以為,對於網球這種需要大量練習的運動來說,幸村的網球多多少少會有些改變,哪怕是不明顯的,也會略有退步吧。

然而比賽一開始,風荷就發現,不管是從幸村打球的方式和還是他在球場上的掌控力,幾乎絲毫看不出生病對他的影響。和幸村比賽的感覺還是和之前一樣,讓人震驚。無論球打到哪裏,都會被打回來,不管打出什麽樣的球,都是不起作用的。所有招式所有技術,對他都是徒勞。

“不錯,”幸村在打球的同時,還相當有餘裕的開口,“這半年多的時間,果然各方麵都進步了不少。”雖然他使用過風的身體,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體能方麵的進步,但風本人使用起來,還是完全不同,從球技到氣勢再到精神上,都能看出明顯的進步。而對於風的進步,幸村由衷的感到高興,並不吝讚美。

“你也是,”風荷難得的針鋒相對,“看來生病對你並沒有什麽影響。”

“那麽,你還不拚盡全力嗎?”幸村揮拍,一個漂亮的削球。

風荷在瞬間提速,穩穩的接住前場的球,“我當然會。”

“厲害,”丸井看著賽場上兩人的練習賽,帶著幾分佩服開口,“生病對幸村部長沒有任何影響,還是如此完美的技術。”

“是啊,很久沒見過風這個樣子了。”胡狼點頭道,在幸村住院的時候,經常在比賽中以單打身份出現的風,從未打輸過任何一場比賽,實力強悍到就算是在立海大,也是頂尖的水平。

“被幸村壓製住了吧,puri。”仁王手裏的球拍利落的轉了個圈,然後握住,“就看風的反擊了。”

“隻怕,”柳生習慣性的扶住眼鏡,“就算是反擊了,對神之子,也是不起作用的。”

“幸村獲勝,1-0。”

第二局,是幸村發球局。

麵對在球場上氣勢正盛的部長,風荷也是毫不猶豫的使用最擅長的招式反擊。

最莫測的球風,就在於讓對手永遠無法意料得到,下一個球,到底打向哪裏。

“出現了,行雲流水。”柳生冷靜的看著球場上的狀況,“最難應付的這個。”之前他也曾嚐試反擊,但實在太難對付了,連他的激光束也給直接打了回來。

“麵對這種網球,幸村會露出破綻嗎?”仁王夾著拍子,手放到褲兜裏,不負責任的提出問題卻不解答,“puri。”

“這,”丸井聞言也是撓頭,“還真不好預測呢。”他也是覺得風的網球非常的難以應付,所以還真不好肯定比賽的進展。

然而,不用任何預測,球場上的形勢,很快給了他們最具體的解答。

哪怕風荷的行雲流水已經用得天衣無縫般,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球的軌跡,可能出現在場地的任何地方。但不管球在哪裏,在什麽時候出現,幸村都能精準的站到最正確的擊球點,毫不留情的將網球打回風荷的場地。

“幸村獲勝,2-0。”

“還真是絲毫沒留情麵啊。”丸井搖了搖頭,吹個泡泡,“看來,形勢已定。”

“你什麽時候見過幸村在球場上留情麵了。”胡狼看了丸井一眼,這就是他們立海大部長的作風,毫不留情的擊潰對手,讓人臣服的恐怖實力。

“還不一定呢。”仁王倒覺得,這場比賽還不會就此一麵倒的結束。

“或許……”柳生臉色沉靜,“看下去就知道了。”

在球場之上,直麵幸村強大壓迫感的風荷,感覺才最是難受。

完美的技術,強大的壓力,毫不留情的將人逼迫至崩潰的邊緣,那種如臨深淵的恐懼感,直接作用於精神層麵上,讓人顫抖使人無助。

但是,他絕不會就這樣認輸。

幸村強大的實力確實令人恐懼,會在強大的實力麵前產生害怕的情緒是必然的,但如果無法直麵這種恐懼,抵抗住心理的軟弱,又怎麽能有戰勝的決心?

會恐懼會害怕,是每個人都無法避免的事,那麽,就不要逃避不要害怕,正視那種弱小,然後嚐試著……一往無前吧。

明白自己的不足,就是成長的開始。

“風的動作,在逐漸改變。”柳淡然的聲音帶上幾分起伏,雖然並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看到風遇到強大的對手,在逼至極限之後,反而無所畏懼的迎難而上,然後更進一步的時候,都會想要驚歎。那種無懼任何挑戰的心,並不是盲目的自大,而是在看清自己的缺點上,直麵不足的巨大勇氣。

“啊。”真田的話倒說得很平淡,“關東大賽到全國大賽,這麽多場比賽,他也該進步了。”

柳淡淡的瞥了真田一樣,就不能直接點稱讚一句嗎?

“怎麽了?”真田被柳看得莫名其妙。

“風大概會想聽到你誇獎他的。”立海大冷靜的參謀,也會有惡趣味的瞬間。

真田壓了壓帽子,話說得還頗為大聲,“又不是小孩子了,要聽什麽表揚。”

“是嗎?”柳的這句反問,拖得相當的意味深長,“算了,反正風也習慣了。”

真田沉默不語。

“風獲勝,1-2,交換場地。”

雖然風荷極其不可思議的從幸村手裏拿下一分,但丸井反而歎了口氣,“快開始了吧,幸村的那個。”隻要幸村的網球一開始,任何人都休想從他手裏拿下一分,哪怕是風,也不能例外吧。

倒是柳生比較冷靜,“這才是幸村被稱為神之子的原因。”

“是啊,”胡狼也跟著歎息,“隻是風在球場上,大概要感覺難受了。”任何人被剝奪了五感,那種混沌無助的感覺,都不會好受的。

果然如立海大的諸位所料一般,在被風荷拿下一分之後,幸村的目光完全改變了。

混雜著淩厲的冰冷,讓人恐懼讓人顫栗的網球正式展開。

球場之上的風荷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同,最開始,是握著球拍的感覺,不管是打到還是沒打到球,根本沒有任何感覺,更別提控製球路了。緊接著,是眼前的視覺,就像突然關了燈,無論如何去睜大眼睛,也看不到絲毫的景象。最後消失的是聽覺,連網球落在地麵的聲音都完全沒有了。在這樣的混亂之中,身體漸漸動不了了,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哪怕連挪動一小步都是無比的困難。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早有心理準備的風荷,也無法繼續進行比賽。

“比賽結束,幸村獲勝,6-1。”

“果然還是輸了啊。”丸井又吹了泡泡,“不過對上的是幸村,也沒有辦法了。”這才是幸村網球的可怕之處。

“puri。”仁王不置可否。

但就是這樣在前一天完全落敗的情況下,第二天,風荷繼續站在了幸村對麵的球場上。

“風前輩在做什麽啊?昨天他不是已經輸給幸村部長了嗎?”連切原也是不解的問道。

“不知道啊。”他的前輩們麵麵相覷,也沒辦法給出他任何答案,他們,也不知道風到底要做什麽。

不同於前一天,這一天,風荷在五感消失後,也終於能夠移動了。

“風從幸村的滅五感裏掙脫出來了?”丸井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場上奔跑起來的少年,難道就一天的時間,就進步到了這種地步?

“恐怕沒有。”仁王搖了搖頭,“你看。”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風荷猛地摔倒在地,在他手肘的地方擦出一片血跡,但他就像完全沒有任何知覺一樣爬起來,繼續跑動,甚至,跑向的不一定是正確的方向。

一場比賽下來,傷痕累累。

然而到了第三天,風荷仍舊毫不猶豫的再次挑戰幸村。

而幸村,不會拒絕任何挑戰。

“風到底在幹什麽?”幾天下來,原本幹淨整齊的少年,已經渾身是傷,層層疊疊,青青紫紫,新傷加上舊傷,混合著未幹的鮮血,看起來尤其的觸目驚心,連向來鐵石心腸的真田都忍不住狠狠皺眉,“他就這麽想贏幸村?”

“不,我不這麽認為。”柳平淡無波的臉上同樣流露出不忍的神色,若隻是第一天受傷,他也不至於變色,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連他也覺得不忍,“風應該知道,現在絕對不是挑戰幸村的好時機。”馬上就是全國大賽決賽,無論是幸村還是風,都是立海大不可或缺的重要戰力,風應該清楚這一點。以風的性格,他絕對不會為了想要自己打贏幸村,在全國大賽決賽前夕,做這種為了一己之私挑戰幸村的事。

真田猛地站起來,“我去阻止他們。”再這麽下去,風隻怕不能在全國大賽決賽的時候上場了。

“請,請等一等。”有人,攔在了真田麵前。

“鬆本?”柳有些驚訝的看著平時有禮乖順的少年,不明白他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真田越過鬆本的肩膀,看到風荷再一次跌倒在地,大概是摔得有些狠了,就算是沒有痛覺如他,也沒有辦法第一時間爬起來。真田臉黑如水,提高了聲音厲聲喝道,“讓開。”

鬆本被副部長的吼聲嚇得渾身一抖,但他死死的咬著牙,仍舊攔住了真田的動作,“真田副部長,請,請一定,一定要讓風前輩打完這場比賽。”

“為什麽?鬆本?”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柳開口問道,“如果再不阻止比賽,風會受傷得很嚴重的。”

鬆本回頭,看了看正在掙紮著爬起來的藍發少年,搖搖欲墜,鮮血淋漓,他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知道,我知道風前輩會受傷,但是,”鬆本說著,鞠躬到底,“請讓他打完這場比賽,他是,他是……”沙啞著聲音,他用近乎嘶吼的聲音,說完了這句話,“他是為了幸村部長,才打這場比賽的。”

“鬆本,怎麽回事?”真田低頭看著鬆本,沉下一張臉肅容問道,“抬起頭來說清楚。”

說出這句話後,鬆本感覺像是耗盡了力氣,整個人卻也平靜了不少,連說話都清晰了起來,他直起身體,“我阻止過風前輩了……”鬆本抹掉眼淚解釋道,他不忍心看風荷一直受傷,早就試圖阻止過了,鼓起他最大的勇氣,用盡他所有的誠懇。

然後,那個平時似乎永遠冷著一張臉的前輩,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聲音說著。他說,馬上就是全國大賽的決賽了,青學是很強大的對手,他們在賽場上進化得很快,在關東大賽就是這樣,青學那群人可能會在賽場打出讓人意料之外的結果。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過被逼迫到極限的經曆,但是幸村太強了,如果他全力以赴,沒有人能從他手裏拿分。如果萬一,有人在球場上能夠突然進化,破解幸村的招式的話,幸村的節奏很容易被打亂的。

“所以,我要試試看,能不能抵擋得住幸村的網球。雖然幾率有些渺茫,”淺藍色的眼睛,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無比的堅定,“但如果不試試看的話,又怎麽知道不行呢?”如果因為這樣,立海大輸給青學,他又怎麽會甘心,他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他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清楚啊。

“風他……”聽完鬆本的話,立海大的幾人都有些愣住了,回首球場,連臉上都沾著灰塵的人,還在努力的奔跑著,哪怕傷痕累累也不曾有絲毫的遲疑。

恍惚之間,不知道是誰開了口,或許,也代表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話,“決賽,絕對不能輸!”

是的,絕對不能輸,那種信念那種堅持,就好像從球場之上傳遞了出來,讓整個人如同在燃燒般。

咬著牙,握緊拳,拚盡所有的力氣,伸出雙手,去抓住夢想,去抓住希望。

一定要贏!

“風前輩,加油啊。”切原突然叫了聲。

“笨蛋,另外那邊是幸村啦。”丸井毫不留情的敲在切原頭上,都是同個網球部的同伴,有什麽好加油的。

切原立刻醒悟過來,“那幸村部長也加油。”

“真是單純。”丸井受不了的揮了揮手。

仁王笑了笑,“不需要加油,看著就好,是吧,搭檔?”仁王看了眼身邊沉穩的紳士。

“嗯。”柳生習慣性的扶住眼鏡,“不過,你們不覺得,這個樣子的風,從未見過嗎?”

隨著他的話,其他人都向著球場中看了過去,然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同。

風向來是冷靜而理智的,再難打的比賽,再刺激的較量,無論對手有多難纏,他都能保持著絕對的淡定從容,鎮靜分析對方的擅長和弱點,進行出其不意的進攻。

他打出的網球就如同他網球的名字一般,如行雲似流水,不拘一格的隨心隨性,在球場上瀟灑自若。

而現在在球場上,動作不但毫不灑脫,甚至可以是顯得雜亂無章的人,早就不複平時的冷淡表情。激烈的振奮的,拋卻一切外在的形式,完美的基礎,神秘的招式,通通被棄之腦後,他隻是用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的在打這樣一場球。

“從來沒有見過風這種樣子。”丸井喃喃著道,那種熱血沸騰到奮不顧身的樣子。

胡狼點點頭,“是啊。”連站在場外,都像是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熱力呢。

“這就是他對於網球的感覺吧。”柳生歎道,洋溢著無比的熱情,堅定著所有的執著,在被幸村剝奪了五感之後,反而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所有的本質。

“弦一郎,看到了嗎?”下一刻,柳驀地瞪大眼睛。

真田猛地跨前一步,“難道,他已經摸到那個境界的大門了嗎?”

球場之上,剛才奔跑還像是漫無目的的人,就像在突然之間找到了什麽訣竅般,所有的動作連貫起來,或許不那麽完美,甚至沒有什麽招式,但就那麽自然而然,就如同拋棄形式之後找到的物質的本源,那麽的天然,如此的自在,好像鳥兒翱翔在天空,魚兒潛遊在海底,不需要刻意去控製去形容,仿佛本能一般的動作,卻精確無比的回擊著來球。

在幸村都還未及反應過來之前,黃色的小球準確的壓在底線上。

從未見過的情況,讓幸村都不可思議的看向網球滾動的方向。

球場內外,一時寂靜。

“難道……”柳開口的話才說一個詞,就見還保持著揮拍動作的風荷,陡然之間向前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