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夜晚的網球場, 是不同於白日喧囂的寧靜, 隻有其中一個球場上, 比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兩個少年你來我往, 寸步不讓, 黃色的小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淩厲的弧線, 恍如閃電般劃破夜晚的安寧。

在這一刻, 無論是華麗的跡部,還是冷淡的風荷,除了球場上那顆黃色的網球, 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他們眼底。

在越發艱難的比賽中,風荷的背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 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猶如響徹耳際。為了勝利為了超越拚盡全力的感覺,仿佛血液在身體裏沸騰燃燒, 體力在消耗, 眼神卻越發明亮, 動作也更加自如, 精神集中到極致的感覺, 就仿佛在危險的鋼絲上跳舞, 既驚險刺激,又精彩絕倫。

跡部也是如此,擯除那些華麗的招式, 褪去那些浮華的高傲。灰發少年臉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優雅, 甚至並不那麽好看,但這個時候的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閃耀奪目。那是為了某個目標付出所有的時候,才會散發出的獨特魅力。

對於這些少年來說,這就是網球的魅力所在,剝離所有的外在形式,在球場上顯露出無法掩蓋,不容辯駁的真實的自我。

追逐著黃色的小球,追逐著夢想,這些打網球的少年,隻有在球場上,才是最為光芒四射的時候。

“現在動作還沒有遲鈍,”跡部反手一球,網球直逼風荷的底線,“體力進步了不少嘛,啊嗯?”沒有誰能比作為對手的跡部更清楚,風荷在關東大賽之後的進步。

看準球的來路,風荷快速跑動到回擊的地方,“啊,你也進步了。”體力和耐力一直是他的弱項,從關東大賽和跡部一戰之後,不但是幸村真田他們壓著他練習,他自己也特別注意這一點,每天風雨無阻的跑步上學,進步,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一旦站上比賽場,他就覺得這些進步還不夠,還遠遠不夠,為了明年立海大的全國大賽征途,他還得更強。

這大概就是對手存在的意義,為了不被超越,為了取得勝利,容不得絲毫的懈怠和遲疑。隻有毫不動搖,一往無前的向著目的地前進,才能不負這段時光,這場青春。

“你的弱點,我都已經看穿了。”跡部步步緊逼,球場上的戰況再次升級,一球接著一球,跡部的控球技術相當好,每球都瞄準風荷最難接到球的地方。

風荷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冷清,“那就試試看。”跡部無論是技術,還是那種可怕的洞察力,都對風荷構成了重重的壓力。但就算在這樣的壓力之下,現在的他,也不懼挑戰,不怕艱難,隻要站到球場之上,他就不會有任何遲疑,必將拚搏到底。

球場之上,戰況越發激烈,連空氣都恍若燃燒起來。

“弦一郎,風還沒有回來,”等真田從浴室出來,柳放下手裏的電話,微微皺眉,“電話也沒有接。他從來都很準時,也不會故意違反規定,出現意外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所以,柳才有些擔心。

真田也很了解風荷,聞言二話不說拿起外套,“走,去看看。”平時從來不讓人操心的人,一旦可能出事,更讓人擔心。

風荷平時練習的地方,兩人都知道,所以一路沒有遲疑的直奔球場,在還沒到看到球場上的景象時,先聽到擊球的聲音。

“風還在練習?”柳有些不解的問道,難道是他練習太過於專心沒有注意時間?

真田凝神細聽了片刻,“不,這不是一個人的對牆練習。”比賽的擊球聲和對牆練習的擊球聲,是完全不同的聲音。

柳這時也聽出了不同,聽到真田肯定的聲音,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加快了腳步。

球場已經很近,隻是被掩蓋在綠蔭之中,拐過一個轉角,在燈光下,場中所有的景象已經曆曆在目。

兩個人的比賽,正進行到要緊的關頭。

“是跡部。”柳看清楚後開口問道,“要阻止他們嗎?集訓營禁止私下比賽。”立海大紀律嚴格,對他們來說,無法遵守規則的人,是不能贏得比賽的人。所以立海大所有正選,哪怕最是不羈如仁王,也不會正大光明的違反紀律。

當然,私下的不被捉住的不算,隻要不被捉住,就不算違反紀律嘛,欺詐師的心底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標準。

真田看清楚狀況後早就沉下一張臉,聽到柳的問話,隻是狠狠的皺起眉頭,卻也沒有立刻回答。

以為真田是默認,柳暗暗的歎口氣,正準備上前一步,然後意外的被真田的攔住了,柳疑惑的偏頭,“弦一郎?”

“讓他打完,他需要這麽一場比賽。”真田雖然臉黑得都要滴出水來,卻沒有讓柳阻止風荷和跡部的比賽。

柳停下腳步,作為立海大網球部的參謀,掌握著所有正選數據的人,他當然明白真田的意思,立海大在關東大賽上對戰冰帝的比賽,雖然是幸村為了激發風的潛力而安排的,但卻是風唯一輸掉的一場比賽。真田一直對輸給手塚耿耿於懷,心心念念想要贏回來,這種執著,甚至深入真田的骨子裏。

所以現在,以己度人,哪怕是無視了集訓營的規定,真田也要給風一個機會,讓他能夠有機會贏回來。關東大賽對戰跡部輸了之後,風所有的努力,真田都看著眼裏。

對於無比重視規矩,規定這些的真田而言,能為了風讓這麽一步,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柳微微搖了搖頭,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真田認為風必然能贏的基礎上的,該說弦一郎對風還真是有信心嗎,那麽肯定他能贏。

嗯,不過,連柳自己也這麽相信著,不然也不會想要阻止僅僅是因為違反規定了吧。

除了立海大的真田和柳之外,冰帝的忍足也很快找到了賽場邊。

和立海大這邊相同,作為唯二被征召的二年級,交情也還不錯,跡部和忍足也住在一起,經常同行。

跡部不見人影,當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等忍足看到比賽場上的人影後,有著一頭藍發,看起來有種超越年齡奇異魅力的關西少年推了推眼鏡,如果跡部要找的人是他,那忍足就一點也不奇怪了。關西大賽那一場比賽,跡部雖然最後仍是贏了,不過卻贏得一點也不幹脆,不符合大少爺的審美。雖然多了一個難得的對手,但越是這樣,越是想要贏得幹淨利落,現在有機會,當然想要贏得幹淨漂亮了。

站在場外觀戰的雙方都發現了對方,但不管是哪麵,都沒有套近乎的意思,兩方各占據一邊,關注的焦點都在場上的比賽。

賽場之上,比賽已經進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不管是風荷還是跡部,精神都集中到極點,拚盡所有的全力。

他們兩個都知道,這就是這場比賽決定勝負的時刻,誰能抓住這一刻,就是抓住了勝利。

而如果稍有鬆懈,那就是輸掉了整場比賽。

風荷的行雲流水,早就已經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中融為一體,形成了他特有的網球風格,不拘泥所有的形式,心隨意動,自由自在展現自我的網球。到了此刻,行雲流水早已經被他運用到極致,同樣的,體力的消耗也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畢竟,那種從容不迫,隨性隨意,也是需要良好的體力和精神力來支撐。但越是感覺比賽的辛苦和艱難,那種不想輸想要贏的想法就越是清晰明確,為了什麽而打網球,除了必須完成的任務外,還有什麽,在逐漸浮出水麵,越來越清晰。

最開始,隻不過是為了一個活下去的希望,為了完成那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孤注一擲,也不過是作為一個本該已經死去的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任務失敗真正死去而已。

但一個人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認識的人,風荷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動搖仿徨過,他也是人,他也會害怕會驚疑不定,就像他對幸村說過的,一往無前,他大概是做不到的,但總有什麽東西,是無論如何不願也不能放手的。於是隻能伸出雙手,向著未知的方向,磕磕盼盼的前行。

之前,是他拚盡全力想要完成的任務,再然後,他認識了他們,在網球的世界,同這個陌生的世界一樣,他摸索著前進。

而那裏,有同伴的殷殷期望,有對手的相互刺激,有不甘心的悔恨,有不服輸的意誌。

這片球場,牽動了他的喜怒哀樂,將他原本甚至有些蒼白的任務,渲染成了夏日最明媚最透徹,洋溢著青春散發著熱情的那片晴空,深深淺淺,不含一絲雜質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