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父母的故事（下）
“那當時勞改隊的人怎麽會說你爸爸已經死了呢？”
“當時那地方關押的幹苦活的人基本上都是學術界的知名人士，且都是知識分子出生，根本承受不了那種原始而繁重的體力勞動。
“生病的，死去的實在是屢見不鮮，再加上管理上的混亂，他們竟然把父親的名字和一個死者的名字弄錯了，鬧了場天大的誤會。可是，就因為這場誤會，卻把父親心中的戀人活活地送到了別人的懷抱裏。”
“那你不照樣生下來了嗎？而且生得這麽完美……”馬倩這時候真像是個孩子。
“哦，馬倩，”古誌華有點衝動地使勁在她腰間摟抱了一把，“你真好，又甜又美，像個水蜜桃，我真幸運！”
“你再往下說嘛，我很想聽，我覺得我們的上一輩人比我們這一輩人活得艱難得多。”
古誌華想了想：“你真的很想聽？”
“真的。”
“那好，我就繼續說吧。”他點燃一支煙。
“後來，我爸爸在勞改隊裏認識了一個女犯人，她是個剛從國外回來不久報效祖國的科學家。當時給她定的罪名是學術界裏通外國的特務。其實，她當時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真是抬舉她了！
“她被分配在廚房工作。但不知為什麽，每次輪到父親過來打菜時，她總是舀得比別人多。當時一些學術界的犯人給那姑娘起了個綽號叫冷美人。
“她很美，但美得像座玉雕，總是那個永遠不變的表情，幾乎沒有人見她笑過。誰也弄不清她的內心世界到底隱藏著什麽。
“但是，隻要她見到我爸爸，她的神情就會有明顯的改變。可能是因為父親的形象總是那樣的偉岸和瀟灑，非常吸引女孩子們的視線；確實，我父親年輕時是長得夠帥的，以後你看了照片就相信這一切都並不奇怪了。
“起先，父親也沒在意，因為他心裏裝著的是麗萍媽。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冷美人在暗中那股火熱般的照顧與體貼，再加上那個時代這些年輕的高級知識分子所承受的囚犯的工作和生活，父親在自己的潛意識裏對她有了一份別樣的情感，而且越來越深。但是，他當時並沒有忘記麗萍媽，因為在他的心裏，自己的戀人隻有一個，那就是麗萍媽……
“後來，國家的政策對這些‘牛鬼蛇神’有了寬鬆，允許給家裏寫信了。於是父親連夜給麗萍媽寫了封長信。
“可是，一連寫了好多封信之後，卻每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杳無回音。再後來，大概是在數年後，國家的政策出現了變化，他們當中許多人都被放了出來。
“父親出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切地打聽麗萍媽的消息，但是，千辛萬苦打聽到的消息，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乃至致命的打擊！麗萍媽和那個醫療站的站長剛度完蜜月回到家。
“父親當時像是真的要發瘋了，他到處亂跑亂奔；他感到失去的太多了，自己吃了這麽好幾年的苦，好不容易盼到了出頭的日子，卻準確無誤地目睹了自己的戀人成為了別人的太太……
“但是，在他這種發瘋的幾乎是接近崩潰的內心深處，卻有那麽一絲的莫可名狀的慰藉在隱隱跳動，仿佛是在恍惚間的某個地方，有一線的光明和希望在等待著他，讓他不至於認為地球末日的到來……
“他奔啊跑啊，漫無目的的不知跑了多久。終於，他跑到了一個地方停下來了，這個地方就是那個‘女特務’的住處。這時的父親就像是一個餓了好幾天突然看見白麵饅頭的人，迫不及待的想得到，否則就沒有機會了似的，因此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愛你’……
“而那位當初在‘牛棚’裏被稱之為‘冷美人’‘女特務’的她，像是早有預料和早有準備似的，甩開一頭秀美的長發，一下子撲到父親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接下來的故事和後麵的發展就不用我說了，那位被稱之為冷美人和女特務的人就是我現在的媽媽好啦，少年兒童節目播送完了，幼兒園也到了放學的時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