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緩而又寧靜的過著,可往往越是寧靜的時候,背後也許就醞釀著一場難以想象的暴風雨。

這天上午顏歆月正在舞團排舞,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她拿出來一看,是一條微博推送消息。原本她並沒有在意,然而在看到那條消息上熟悉的人名時,還是忍不住震驚了一下。

“榕城中級人民法院審判長梁道先疑涉嫌受賄,現已被紀委帶走調查,具體請點擊鏈接……”

顏歆月看著那條消息半天回不過神來,急忙點開鏈接仔細的看起了新聞,可是新聞上卻也沒有講什麽重點,隻是說梁道先的個人賬戶上突然多出了巨額財產,疑是跟他最近審判的案子有關,也有人猜測是他受理的案子的勝訴人給他的好處費。

底下有很多人都在罵梁道先為官不正,並且還有人列出了梁道先近期公開審理的案件,其中確實有一些比較特殊的經濟案。

法官涉嫌受賄,這在法律界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畢竟公檢法三個單位都是要接觸各行各業的,梁道先之前也有法官因為受賄罪而被判了無期,可梁道先那麽正直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就被紀委帶走了呢?

這個疑問纏繞了顏歆月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回家,她都想不通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孟靖謙今晚回來的似乎也有些晚了,回到家的時候臉上還是愁容滿麵,帶著疲憊和煩悶。

顏歆月見狀急忙走了上去,關切的詢問:“出什麽事了?”

“梁教授今天被紀檢委的人帶走調查了。”孟靖謙煩躁的扯了扯領帶,沉沉歎了一口氣。

“新聞我已經看到了,究竟是怎麽回事?”顏歆月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梁教授那麽正直的人,怎麽會突然被帶走調查呢?會不會是有人誣陷?”

“這個不好說,聽說梁教授今天本來還在市政府開市長常務會,會議開到了一半的時候紀委的人就突然去了,然後就直接把他帶走調查了。”孟靖謙心煩氣躁的按著眉心,“梁教授的兒女們今天去找過我,說是有人到紀委匿名舉報梁教授受賄,而且戶頭上確實突然多出了五百萬的巨額財產。他一個普通的公務員,怎麽可能一夜之間有這麽多錢?自然會被紀委盯上。而且現在的政策你也知道的,公務員涉嫌受賄不是小事,牽一發動全身,搞不好他一家老小都要受牽連,還有他以往接手的那些案子,沒準都要啟動再審程序。”

顏歆月雖然知道現在說這種話有些自私,可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的案子……不會啟動再審吧?”

“這個不好說。”孟靖謙歎氣,“紀委現在在調查是不是梁教授審理案子時當事人受賄,如果查不到是哪個案件的人,那些有疑問的案子有可能都會被再審,我也不一定。”

聽他這樣一說,顏歆月便更加擔心了,那件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如果啟動再審,到時候是贏是輸就不一定了。

帶著這樣沉重的心情,這天晚上兩人都沒有睡好覺,就連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顏歆月也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

梁道先被紀委調查的事情非同小可。

孟靖謙本就是梁道先的得意門生,他那場官司又是梁道先主審的,如果案子一旦開啟重審程序,那麽輿論勢必會一邊倒,認為孟靖謙本就有罪,是賄賂法官之後才得以勝訴。

如果這樣的話,那他不禁會背負上強.奸已經賄賂的雙重罪名,還有被再次推上風口浪尖。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顏歆月就覺得自己的心幾乎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下午上班的時候,一個小姑娘出去買飲料回來之後忽然告訴她,有一個男人正在走廊裏等著她,讓她出去一趟。

顏歆月本以為是孟靖謙來找她的,所以便沒有多心的走了出去,可是走到半路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孟靖謙找她從來都是事先跟她打招呼的,就算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也會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從來沒有找別人轉告她的情況。

她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在她剛走到走廊口的時候,果然抬頭就看到了一張最不想看到的臉。

陸景呈負手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神色清淡的看著外麵剛剛開放的桃樹,那姿態桀驁的宛如是在俯瞰眾生一樣。

顏歆月隻看了一眼轉身便準備走,可是陸景呈卻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頭朝她看過來,見她作勢要離開,立刻加緊步伐向前追了兩步。

他到底是個男人,身高腿長,三步並作兩步走便衝到了她麵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歆月!”

顏歆月反手甩開他,眸中滿是怒光,“你又要做什麽!”

陸景呈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抬起頭受傷的望了她一眼,“歆月,你現在就連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

“沒錯。”她答得毫不猶豫,“我要是知道是你找我,我壓根就不會來見你!”

陸景呈痛心疾首的看著她,“那你究竟要怎麽才能跟我像以前那樣?”

“不可能了。”她隻是搖頭,客氣而疏離的說道:“陸先生,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我一旦看清了別人的真麵目,就再也難像從前那樣看待他,你對我舅舅還有他做出那樣的事,你還指望我跟你笑臉相對嗎?我現在能平心靜氣的站在這裏和你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顏歆月說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冷冷的說道:“就這樣吧,別再來找我了,別讓我更加恨你。”

她轉身便要走,陸景呈凝視著她的背影,挫敗和怨憤一起湧上心頭。

她說她恨他。

他活了三十幾年,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樣動心,可是卻什麽都沒換來,隻換來了一場恨。

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陸景呈閉了閉眼,忽然覺得滿心悲涼之後便是噴湧而出的不甘,既然她已經恨上了他,那他不介意讓她恨的再強烈一點。

反正隻要是能擁有她,他

什麽都不在乎。

他睜開眼看著那抹纖細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有關孟靖謙的事,你也不再管了嗎?”

顏歆月離去的腳步驟然一頓,背脊僵直了幾秒鍾之後,轉過頭死死的盯著他,一雙狹長的鳳眸中滿是怨懟,“你說什麽?”

陸景呈扯了扯嘴角,“梁道先突然被紀委帶走調查,你就不想知道是為什麽?”

顏歆月微微眯眼,審視著他眼中的決絕,終於恍然大悟,“是你?”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笑得涼薄,“歆月,你該知道,每個人骨子裏都有偏執狂的因子,之所以以前不偏執,隻是沒有遇到那個讓他偏執的人而已。”

他這番話相當於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顏歆月站在原地看了他幾秒,忽然一步向前衝到了他麵前,盛怒難平的看著他。

“你到底想怎麽樣?”這幾個字幾乎是從她的牙縫裏擠出來的,她看著麵前麵目可憎的男人,一字一句地咬牙道:“陸景呈,你到底想要!什!麽!?”

陸景呈閉了閉眼,深情卻也悲情的說:“我隻想要你。”

“啪!”

他的話音剛落,回應他的便是一個清脆而又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顏歆月是用足了十成的力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下手的一瞬間她自己的手心都被震得發疼。

她看著陸景呈臉上慢慢浮腫的紅印,隻覺得一股血氣湧上了頭頂,還覺得不夠,反手又準備給他一耳光。

隻是這一次陸景呈早有準備,她的手剛抬到半空中,他便攥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旋身將她抵在了牆麵上,把她的手緊緊地扣在了頭頂。

“歆月!”陸景呈忍著怒火喝她,眼中滿是慍怒。

他是喜歡她,是愛她,可是男人的自尊還是有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動手,不過就是仗著他的喜歡罷了,真當他不敢拿她怎麽樣?

“怎樣?”顏歆月揚起頭,目光挑釁的睇著他,怒極反笑道:“怎麽?惱羞成怒了?想對我動手?來啊,你盡管打!如果你打了我能讓你不再害他,我願意被你打!”

陸景呈驚痛的望著她,“你願意為他做到這種程度?”

顏歆月不以為然的嗤笑,“他願意為了我連命都不要,我為他做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麽。”

“你!”

陸景呈氣的說不出話,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後,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紅唇,忽然覺得強烈的不甘心,挑起她的下巴便直直的吻了下去。

他這其實根本不算是吻,隻能算是撕咬和啃噬,頃刻間兩人唇齒間便彌漫起了濃烈的血腥味,顏歆月被這股味道刺激的幾欲作嘔,想要推開他,可無奈雙手都被他束縛在頭頂,隻能抬腿去踢他。

可無論她怎麽踢怎麽踹,陸景呈都像是不知道疼一樣,不為所動的肆虐著她的唇,直到他覺得懲罰夠了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她。

顏歆月被這個深長的強吻弄得幾乎背過氣去,他甫一放開她,她便像缺了氧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臉上也滿是漲紅。

陸景呈看著她急速呼吸的樣子,又看了看她唇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心裏竟然沒來由的湧上來一股滿足感。

他嘴角慢慢浮現出了陰佞的笑,即便是強來,她照樣還是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他為所欲為,不得不說,這大大的滿足了他作為男人的陰暗心理。

“疼嗎?”他有些心疼的望著她,指腹輕輕拭去她唇上的血跡,自言自語的說道:“下次學乖一點,不要再試圖負隅頑抗,我會輕一點的。”

“呸!”顏歆月怒極了,忍不住啐他,“還想有下次?你做夢!”

陸景呈聞言眼中閃過冷厲,低頭便作勢再去吻她,顏歆月驚懼的看了他一眼,立刻抿緊了嘴閉上眼將頭轉過一邊,那種抗拒的反應,就好像是在麵對一個想對她圖謀不軌的歹徒。

陸景呈被她這樣的反應刺傷了,眼神挫敗地看著她一副視死如歸般的樣子,沒有再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顏歆月緊閉著雙眼等著厄運的降臨,然而等了半天卻發現什麽也沒發生,這才壯著膽子睜開了眼睛,有些警惕的朝他看了一眼。

見她一臉的戒備,陸景呈反而覺得她有些孩子氣般的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麽?看你這樣子好像很失望?”

顏歆月隻是憤憤的瞪了他一眼,不得不說,她生氣的樣子倒是有種別樣的風情,他覺得自己好像更喜歡她了。

陸景呈笑了笑,抬手扭過她的下巴,威脅般的說道:“我剛剛隻是想告訴你,我想親你就親你,根本用不著做夢。”

顏歆月氣急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不要臉!”

誰知陸景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厚顏無恥的說道:“沒錯,我要你,不要臉。”

同樣的話,她記得孟靖謙也說過,可他說的時候,她覺得甜蜜和幸福。陸景呈說的時候,她隻覺得惡心。

見她的眼神越來越厭惡,陸景呈自己也覺得這樣逗她沒勁,興致缺缺的鬆開了桎梏著她的手,雙手插在口袋裏倨傲的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到我身邊來。”

顏歆月冷笑一聲,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道:“你就是給我三十天,三百天,我也還是那句話,絕對不可能!”

“你先別急著回絕。”陸景呈笑笑,勢在必得的說道:“三天之後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顏歆月雖然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敢說得這麽篤定,但看他一副狂妄的表情,她心裏反倒沒有了底。

莫非他真的掌握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所以才敢把話說得這麽肯定?

見她眼中隱隱有些動搖,陸景呈便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得意的笑了笑之後,抬手親密的撫了撫她的臉頰,溫柔地說道:“三天之後,我等你。”

顏歆月直接拍開他的手,怒斥道:“滾!”

陸景呈也不生氣,對

她所有的厭惡都一笑置之,轉頭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顏歆月見他那樣的自信,雖然對他的笑容惡心到了極致,但不得不說,他這種反應的確是讓她有些擔心了。

她雖然還不知道陸景呈手裏究竟掌握了什麽東西,但現在至少可以斷定了一點,那就是匿名舉報梁道先受賄的人絕對跟他有關係,搞不好就是他一手操作的。

顏歆月長長地歎了口氣,有些懊喪的滑坐在了地上,抱著腿發起了呆。

她現在真的是無比後悔當初招惹了陸景呈這個人,如果不是她從一開始認識他,或許後麵也就不會發生這許許多多的的事。

*

因為梁道先的事情,孟靖謙這一天晚上又回來的很晚,最近他一直在跑各種各樣的飯局,有的時候回去晚了,她甚至都已經上床睡覺了。

晚上他回來的時候,像往常一樣盡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深怕會一不小心驚動了她,可是沒想到推開臥室的門卻發現她還沒有睡,而是靠在床頭在出神。

“怎麽還不睡?”他鬆了鬆領帶,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回來了?”她抽回思緒朝他勉強笑了笑。

“嗯,不是告訴你別等我了嗎?”孟靖謙略帶埋怨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我這幾天忙,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就早點睡吧。”

“可你不在身邊,我睡不著。”顏歆月傾身過去靠在他的身上,悶悶地說:“事情怎麽樣了?”

“不太好。”孟靖謙歎了口氣,疲憊的按著眉心,“我今天跟著爸,還有幾個紀委和政法委的領導吃了頓飯,梁教授這次的事情影響很大,大學和法院那邊已經給他停職了。這幾個月市裏正準備黨委換屆選舉,紀委的領導說如果這次的事情解決的不好,很有可能會牽扯到市領導,有幾個副市長怕自己掉官帽,現在非常關注這件事。”

顏歆月擔憂的看著他,“那怎麽辦?”

“我和梁家的人說,現在隻能是盡量去查。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梁教授是被人盯上,後麵不知道還要出什麽事,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梁教授很有可能就要晚節不保了。”

陸景呈的名字幾乎就徘徊在了嘴邊,可顏歆月舌頭一卷最後還是咽了下去,沒有把今天陸景呈來找她的事說出來。

她現在還不能確定陸景呈口中的“三天時間”指的究竟是什麽,她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掌握了什麽東西,還是隻是在空口威脅她。她現在隻希望他是在打腫臉充胖子,真的不想他手裏捏了什麽把柄。

見她也是一臉的沉悶,孟靖謙捏了捏她的臉頰,故作輕鬆的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之前跟你說過以後不會再跟你說工作的事情讓你煩心,結果一下沒忍住又說起來了。趕緊睡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個澡。”

“嗯。”她點點頭,目送著他的背影走進浴室,慢慢的低下了頭。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靜觀其變,她倒要看看陸景呈給了她三天時間究竟是準備要做什麽。

*

從陸景呈見過她那次之後,顏歆月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等著,她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三天過的就像是三年一樣。

這樣忐忑的等了幾天,可是到第四天上午的時候,陸景呈那邊仍然沒有什麽動靜,孟靖謙也沒有再帶回來什麽消息,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夕之間平息了一樣。

見事態沒有再擴大的趨勢,顏歆月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慢慢也放了下來。她想大概陸景呈真的是狗急跳牆,手裏沒有任何東西,隻是在裝腔作勢嚇唬她罷了。

這麽一想,她心裏便也放鬆了許多。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陸景呈偏執的性格,當天下午,一張照片的曝光便重新掀起了一場風雨。

照片仍然是從微博上曝光的,那是一個私人小號,顯然是剛注冊不久的,開始隻有寥寥幾個人轉發和評論,後來突然引起了一些大V們的注意,所有人都開始爭相轉發那條微博,事情頓時又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當看到那張照片時,就連顏歆月自己也愣住了。

照片上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孟靖謙那件案子宣判不久之後,他們去梁道先家拜訪他時被拍下的。

從他們進門到他們離開,照片上拍的一清二楚,甚至他們手上還提著禮物。那條微博上還配著一段意有所指的文字:據說某位名律師的案子勝訴之後不久,他便帶著女朋友去主審法官家探望,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剛勝訴之後就去,這中間難道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兩人手上還都提著禮物,82年的拉菲可是很值錢的,看來法律也未必真的那麽公正。

顏歆月下意識的握緊了手機,後麵還有幾張被放大了的照片,有一張還能清楚地看到她和孟靖謙手上提著禮物。

底下鋪天蓋地都是罵人的評論——

“都說律界就是黑白通吃,吃了白道吃黑道,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那個姓孟的律師肯定是強.奸犯,因為怕事情敗露所以才賄賂法官的吧,虧得做律師的人還滿口的仁義道德,真惡心!”

“聽說那個主審法官和那個被告姓孟的律師還是師生關係呢,怪不得能勝訴!這當中肯定有貓膩!紀委這次一定要徹底查清楚這件事!”

她悔恨交加的閉上眼,又想起了那天的狀況。

事實上他們一開始去的時候是兩手空空的,用孟靖謙的話來說,他和梁道先師徒二人關係好得很,根本用不著送禮客套,但是顏歆月始終覺得空手去拜訪人家有些失禮,所以最終還是軟磨硬泡的讓他帶了兩瓶紅酒。

可她沒想到,當初那隨口的一句話,居然成了現在他們被人抓住的把柄。

她不禁想起了陸景呈那天那樣篤定的說出的話,看樣子他是早就已經算計好了每一步,隻等著她往他的陷阱裏跳!

顏歆月咬了咬牙,抓起自己的包便轉身跑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