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血液科的化驗室裏,程奕楓仍然沉靜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仔細的思索著這些問題。

譚與鈞說他沒有和靜言結婚,而靜言的孩子偏偏又那麽巧,竟然和他同樣都是RH陰性血,那麽可能性就隻有一種。

這個孩子是他的。

程奕楓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對於靜言的那個孩子,他隻見過一次麵,就是上次在超市的時候。雖然隻有過一麵之緣,但是憑感覺來看,那個孩子看上去大約有個四五歲的樣子,如果按時間來算,倒是很符合她離開的時間。

莫非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程奕楓心裏瞬間澎湃起來,畢竟孩子作為兩人之間的紐帶,是最好不過的羈絆,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那他想要讓靜言回到他身邊也就好辦多了。

抽血很快就結束了,程奕楓用護士給他的棉簽按著針眼走出來,一出門便看到靜言正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愣神。

“血已經抽了,應該很快就會給孩子輸血了,你不用太擔心。”

清淡的男聲從頭頂傳來,靜言抬頭看了他一眼,視線慢慢轉移落在他的手臂上,凝視了半晌後才說道:“謝謝你。”

“不用。”程奕楓笑笑,話裏有話的說道:“畢竟這裏也有我一份。”

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靜言忍不住蹙了蹙眉,程奕楓借機問道:“那個孩子……”

“你不要得了便宜就賣乖,也別以為你給小野輸了血就能改變什麽。”靜言忽然站起身,背對著他道:“程奕楓,小野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她說完便大步走向了病房區。

而程奕楓則站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她的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雖然話的意思很絕情,但是中心思想程奕楓卻還是聽出來了。

孩子的確也是他的,但更是靜言一個人的。

這個認知讓程奕楓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應該為自己還有個兒子而感到開心,可又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為孩子的母親已經對他死心而感到悲哀。

方才抽血的針眼還在隱隱作痛,他仰頭歎了口氣,抬起腳步跟上了靜言。

小野已經被轉入了普通病房,此時正睡著,小小的人兒窩在白色的杯子裏,頭上纏著一層紗布,輸液器的軟管流淌著鮮血,那是從程奕楓身體裏抽出來的,而現在正緩緩的流進小野的身體裏。

靜言坐在床邊怔怔的盯著那個細細的管子,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難道就是老人們口中的血濃於水嗎?

她無意要瞞著程奕楓孩子的身世,她知道這件事也瞞不住,可是到這一刻,她卻還是覺得很難過。

程奕楓跟在她後麵來到病房,看著自己的血輸進小野的身體,心裏同樣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感。這個就是他的兒子,而在此之前,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他錯過了他的成長,錯過了他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叫爸爸,以及很多很多東西。

程奕楓的眼眶隱隱有些酸脹,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隻好側頭吸了吸鼻子。

靜言聽到細微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一眼,那一眼裏卻包含了很多情緒,怨恨,難過,憎惡,還有許多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程奕楓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走到她麵前,輕聲道:“能不能出來一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靜言原本是不想跟他再說什麽的,可是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孩子的身份,而且也給孩子輸了血,從另一個層麵上來說也算是盡了他做父親的義務。衝這一點,她似乎也該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

這麽一想,靜言便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走出病房,順手帶上了病房門。

兩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靜言靠在身後的牆壁上,環起手臂,微揚著下巴睇著他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她好不容易給了他一個能說話的機會,可是程奕楓卻忽然覺得無比緊張,誠惶誠恐,這是他第一次對著靜言生出了這樣的情緒。

他攥了攥拳,樣子有些局促,斟酌了半晌才問道:“孩子……叫什麽名字?”

“孟戈,金戈鐵馬的戈,小名叫小野。”靜言回答的很快。

“那……幾歲了?”

“四歲多了。”

聽到這裏,程奕楓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有些慶幸的扯起嘴角笑了笑,“那……孩子是我的吧。”

“我說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靜言不耐煩的蹙眉,“程奕楓,你聽不懂人話麽?我勸你最好別妄想著去騷擾我和小野的生活,你應該很清楚,我這次回國會呆多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如果再敢踏入我的世界一步,我保證我們倆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麵!你好自為之吧。”

她說完轉身便準備回病房,隻是剛走了一步便被人拉住了。

“靜言!”程奕楓壓抑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兒子,他的身體裏流著我的血。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很多事,但你不能這麽無情,你不能剝奪了我做他父親的權力。”

靜言背對著他,搭在門把上的手漸漸收緊,身體也隱隱在發顫。

她極力克製著自己的身體,可是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爆發。

靜言忽然轉過身看向他,一把甩開他的手,雙眼在瀕臨奔潰的情緒中變得赤紅,整個人都有些失控。

“做父親的權利?程奕楓,你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來?”靜言用力攥著拳,紅著眼衝他低吼道:“從他出生到現在,你有做過什麽嗎?沒有,從來都沒有!你甚至都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他是你的孩子!現在你想做他的父親了,你以為父親就是那麽便宜又廉價的身份嗎?他出生的時候你在哪兒呢?他夜裏哭的時候你在哪兒呢?他委屈的問爸爸在哪裏的時候,你又在哪兒呢?”

靜言用力咬著唇,才沒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我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敘利亞城裏還在遊行,到處都是一片混亂,醫院裏因為戰爭和暴動住滿了傷員,極度缺血。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大概要死了,可你在哪兒?後來是譚與鈞給我輸了血才救了我,即便他不是小野的親生父親,但是他卻填補了小野童年父親的空缺,小野叫他一聲爸爸一點都不為過。可那個時候你在哪兒呢?”

“我忙著采訪,孩子不能帶在身邊,隻能把他交給連男朋友都沒有談過的小姑娘。等我回到家裏的時候,孩子哭得嗓子都啞了,小女孩不會換尿布,也不會抱孩子,不小心把孩子摔了,她嚇得臉都白了,不知所措的坐在一邊跟孩子一起哭。”靜言控訴般的看著他問道:“程奕楓,那個時候你在哪兒呢?”

程奕楓被她說的啞口無言,黯然的垂下了頭,“對不起……”

事到如今,他說什麽都是於事無補,除了對不起,再也說不出來其他的。

“不需要,這句對不起太不值,也太廉價了。”靜言吸了吸鼻子,平靜地看著他道:“程奕楓,生下小野,我一點都不後悔,為他流血,為他忍受十級的痛我也不後悔,但你最好搞清楚,這個孩子我不是為你而生的,而是為我自己而生的。如果你還有點良心,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不要做讓我鄙視你的事情。”

她說完便要回病房,可是手剛搭在門把上,身後便傳來了程奕楓決絕的聲音。

“我不會放棄的,小野是我的兒子,而你孟靜言是我的妻子,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靜言眉心一蹙,剛想轉頭罵他神經病,可是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卻不由得一驚。

“你別忘了,當年我雖然衝動之下簽過離婚協議,但是我們並沒有去領離婚證。”程奕楓目光決絕的看著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也就是說,從法律上來說,我們仍然保持著夫妻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