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夜半

“對不起……”

或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薛容拉過薛隱的手,認真的凝望她,似乎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扯出嘴角的一抹笑。

“對不起,師傅可能……不能在一直陪著你了。明明答應過你了,到下個山脈的時候,會讓你先找到第一株藥草的,還答應過你,一定不會把你丟下。這些……怕是都要食言了……”

薛隱早已泣不成聲,握緊他的手拚命的搖著頭:“從小到大你都沒騙過我,你那麽疼我,我不信你會舍得丟下我一個人。”

“啊,舍不得。”

薛容喃喃附和,他向來把情緒隱藏的極好,從來不表露出來。可此刻,似乎是知道自己若在不表達,怕是再也沒機會了,便幹脆一塊說了出來。

“當初收你為徒,全是隨緣。為師看著你從一點兒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心裏頗為自豪。雖然口口聲聲說著,希望你能找個如意郎君。但是你要真找著了,說不定為師還真舍不得。”

“……師傅。”

薛隱跪在床邊,眼淚決堤。薛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這個動作是從小到大慣有的寵愛。

“你說你從來沒把我當成是父親,可為師卻一直把你當做女兒看待。小隱,師傅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但師傅想要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加愛護你。如果你日後遇見一個肯拿性命去保護你的,那一定就是你真正的緣分了。”

“我不要…我誰都不要……”薛隱倔強的不依:“我隻要師傅留在我身邊就好,我隻要你一個人就好。你想做我的父親,那就做父親。你想要娶妻就去娶,我再也不跟你生氣了。你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

薛容沒有回答,額頭抵上薛隱的,閉上眼就這麽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薛隱是從遇見薛容的那一刻起,才能苦難中解脫。薛容收她為徒,待她如女,師徒二人十幾年風雨一起走過,感情之深常人難以想象。薛隱愛上自己的師傅,本是打算一生都與之不離不棄,所以她的生命可以說是圍著薛容來走的。可是現在,薛容死了,她根本沒有繼續活下去的信念。

於是她抹幹眼淚,收拾包裹,準備把薛容找一處地方下葬後,自己就隨他一起去。可就在她收拾的過程中,從薛容的衣物中掉出一本醫書。不偏不巧,正是翻在了紫殊風華那一頁,她曾聽薛容提起過,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聖藥是稀世的存在,常人難以尋到。若有生之年他有幸能見上一次,就死而無憾了。

薛隱翻了幾頁後,覺得這是上天有意在給她指引方向。於是臨時改了主意,放棄了輕生的念頭。買了口棺材,把薛容的屍體放進去,再放入了各種保持屍身不腐的藥材。之後買了輛馬車,就這麽帶著一口棺材四處尋找聖藥。

雪山偏僻,而且已經出了大溟國界。她一待就是兩年,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後來也是擔心安全問題,再加上找尋無果,沒有辦法,就隻有放棄紫殊風華又回到了大溟。自己畫了張地圖,把之前和薛容已經去過的山脈一一劃掉之後,按著路程一個個翻山越嶺去找剩下的唯一的希望,就是月靈白露。

最後終於來到了及樂山,找到了夢寐已久的聖藥。無奈月靈白露還沒開花,於是她就幹脆在山頂住下。她早些年隨著師傅闖**江湖時,結識了一些朋友,其中一位是乾坤八卦奇門遁甲術的高手,她有幸隨之學了一兩招。

如此,為了防止他人擅闖,就在附近布了迷陣。然而山頂日頭烈,不宜放置屍體。她便把棺材拖到後山山洞,每日定時去換換草藥。這麽一待,就是整整五年。好在她有的是耐性,一個人每天種種花草,忙忙草藥,偶爾去山洞裏對著薛容的屍體說說話。如此反複,從未覺得無聊。直到沐煙和沈彥的出現……

“對不起……”

沈彥忽然冒出來的道歉,讓薛隱好一陣無語。緩過神來後,已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他道:“有你什麽事啊?你說什麽對不起啊?”

沈彥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但嘴巴就是那樣了,就是脫口而出,他也沒有辦法。隻能傻呆呆的望著薛隱,一臉無辜模樣。

氣氛有些尷尬,薛隱咳了咳嗓子,轉移話題道:“我就說你活的無聊吧,你看看我。做過乞丐,做過小偷,做過大夫。學過醫術,闖過江湖,還差點嫁入豪門。你去過的那些地方,基本都有我的足跡。我去過的地方,你不一定就去過。我之所以能一個人在這裏住這麽久,是因為我有目標。一定要等到月靈白露開花,救活我的師傅。你呢?你有什麽目標沒?”

沈彥定定的望著她,嚴肅道:“我人生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把木頭從三哥手裏搶過來。後來發現這根本不可能實現,而且我也覺得不靠譜,所以我就放棄了。直到現在,終於有了第二個目標!”

薛隱被他瞧的有些發毛,蹙眉道:“你老盯著我做什麽?都跟你說過了,月靈白露不開花,我師傅一日不蘇醒,我就永遠不會離開這座山。”

沈彥也蹙眉:“你這是病,得治知道麽?你師傅已經死了好幾年了,救不活的,別再執迷不悟了。”

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八字犯衝,沒溫情幾句,就又開始吵了起來。薛隱被戳到痛處,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沈彥的鼻子憤憤道:“救不救的活輪不到你來說!你明天就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沈彥也站了起來,毫不示弱的嗆道:“小爺就不走,小爺就跟你死磕到底了!我告訴你,別讓我找著那什麽月靈白露,找到我就給你折了,看它還怎麽開花!”

“你--”

沈彥吐了吐舌頭,縱身一躍跳下了屋頂。薛隱瞅了瞅那高度,氣急道:“你、你怎麽自己下去了?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