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嘉蘭信心更足,坐得也更筆直了。

這時一號法庭的厚重大門無聲地闔上了。

庭審時間到。

法官在上首敲了敲法槌,鄭重宣布說:“檢察院指控羅嘉蘭故意殺人罪一案,正式開審。現在核對一下原告和被告的身份。”

因為是刑事重罪,當庭驗身份是必要的,除了驗指紋和虹膜,還各取了對方的血液去測DNA驗證。

後者等的時間比較長,但也是必須要存檔的證據之一。

法庭的護士過來取了羅嘉蘭和宋錦寧每人一滴血,裝在小試管裏。

“指紋符合、虹膜符合,DNA測試結果過幾天公布。現在我宣布,庭審開始。公訴人,由你開始簡述。”

法官看著送上來的檢驗報告,簽了自己的名字,同時讓公訴人做案情簡述。

公訴人和顧念之、宋錦寧坐在一起,不過他坐在最左側,宋錦寧坐在中間,顧念之則坐在最右側。

當法官要公訴人起來簡述案情的時候,他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

“法官大人,各位庭上的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好。我是檢察院指控羅嘉蘭故意殺人罪的公訴人。”

“被告羅嘉蘭女士,被指控於過去十年間,在照顧因為重傷神誌不清的宋錦寧女士的時候,企圖傷害她致死。”

“被告羅嘉蘭有動機,有行為,因此我院立案起訴,指控羅嘉蘭對宋錦寧女士犯下故意殺人罪。”

公訴人簡短陳詞之後,法官就看了看被告席那邊的羅嘉蘭和蔡勝男,“兩位,你們同意公訴人的指控嗎?”

她們當然不同意,這不過是法官依照程序問一句而已。

蔡勝男從容不迫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說:“法官大人,我們不同意公訴人的指控,作為羅嘉蘭女士的代表律師,我要給羅嘉蘭女士做無罪辯護。”

法官點了點頭,讓她坐下,又看向原告席這邊,問道:“公訴人,你有什麽說法?”

公訴人是檢察院的公職人員,但是這個案子,他們檢察院已經派出了自己的控方律師,也就是顧念之。

因此公訴人不會直接跟被告庭辯。

他站了起來,說:“我院已經將此案的控方律師指責全權委托給原告的代表律師顧念之女士,請法院準許認可。”

法官看了一下顧念之的資料,點頭同意了,“控方律師請陳詞。”

顧念之也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向法庭裏麵的人頷首致意,說:“我代表檢察院和原告宋錦寧女士,控告被告羅嘉蘭,於過去十年間,處心積慮,對一個大腦受到嚴重創傷,以至於精神失常,完全沒有自我行動能力的女士宋錦寧意圖謀殺。”

羅嘉蘭斜眼瞥了一下坐得端端正正,風姿嫣然的宋錦寧,打心眼裏不屑。

事實上,確實也很難讓她把宋錦寧放在眼裏。

雖然宋錦寧已經痊愈,但對於羅嘉蘭來說,過去的十年裏,宋錦寧一直是那個癡癡傻傻,以為自己永遠十八歲,任她搓圓捏扁的精神病。

這十年來,她看見的是宋錦寧丈夫霍冠辰的離心,雖然身處一個屋簷下,卻對宋錦寧不聞不問,還有意放縱自己對宋錦寧的折磨。

還有宋錦寧兒子霍紹恒,更是一走了之,十年來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最近的七年,除了去年聖誕曾經回來過以外,一次都沒有回過家。

讓她怎麽認為霍紹恒也把宋錦寧這個媽當回事?

雖然去年年初在白瑾宜的案子上,羅嘉蘭也領會了霍紹恒十年籌謀,一招製敵,最後將白瑾宜送進監獄的隱忍,但她還是固執地認為,霍紹恒那樣做,是為了給自己的母親羅欣雪討回公道,宋錦寧也能沾光,那是順帶。

所以直到自己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羅嘉蘭還有些難以置信。

她看了顧念之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都是因為她。

因為顧念之吵著要給宋錦寧報仇,霍紹恒才任她胡鬧。

要說霍紹恒對宋錦寧有多少母子親情,羅嘉蘭一個字也不信。

就看霍紹恒這麽多年再也沒叫過宋錦寧“母親”,也沒叫過“媽”,隻叫她“宋女士”,羅嘉蘭就任務自己的判斷沒錯。

她把這些情況詳詳細細地都對蔡勝男說了。

乍一聽到霍家這麽多秘辛,蔡勝男如獲至寶,欣喜若狂,聽得十分認真,還以留檔存證為由,不僅錄音錄像,還寫了書麵材料,讓羅嘉蘭摁指紋簽字,表示一切屬實。

了解了方方麵麵的情況之後,蔡勝男又和父親蔡簌閔多方推敲核對,最後確定了辯護方案。

給謀殺案辯護,無非是那三條鐵律。

隻要用好了,一切謀殺都不是罪。

顧念之鎮定自若地從原告席上站出來,繼續侃侃而談。

“十七年前,宋錦寧女士因為在實驗中受到重傷,導致大腦局部機理受損,記憶和認知出現嚴重障礙,經過專業心理專家驗證,確實屬於毫無行為能力的重度精神病患者。”

“十年前,羅嘉蘭女士,當年她還叫霍嘉蘭,是霍冠元烈士的養女。霍冠元烈士,就是宋錦寧女士前夫霍冠辰先生的兄長。也就是說,羅嘉蘭女士那個時候,是宋錦寧女士的侄女。”

“十年前,羅嘉蘭女士的母親羅欣雪被白瑾宜謀殺,羅嘉蘭對自己的母親見死不救,任她死亡。”

“反對,白瑾宜和羅欣雪的案子跟本案無關,請控方律師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蔡勝男聽見顧念之扯到羅嘉蘭親生母親羅欣雪的死亡一案,忙出聲阻止。

在蔡勝男看來,這是羅嘉蘭最被動的地方。

對自己的母親見死不救,在很多人眼裏都是心狠手辣的表現。

如果讓顧念之把這個觀點塞到法官和旁聽的軍部眾人腦子裏,那她後麵辯論的難度會加大。

顧念之被蔡勝男打斷,也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法官大人,我會證明這兩個案子是有關聯的。”

“白瑾宜已經被判刑,控方律師,你是不是不懂什麽叫‘一罪不二審’?在那個案子裏,我的當事人隻是一個重要證人,而且是一個被白瑾宜蒙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生母親死亡的可憐女兒。她的良心已經因為這件事而輾轉不安,受盡了折磨。請控方律師不要再拿這件事說事,刺激我當事人的情緒。”

羅嘉蘭恰如其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說哭就哭,眼淚流得滿臉都是,那股哀慟之情真是一點都不假。

有人已經露出不忍的神情。

顧念之還是非常淡定,說:“蔡律師,首先‘一罪不二審’的情況隻針對被判刑的被告,也就是說,對那個案子的被告白瑾宜,你也許可以提出這個原則,但是對於當時隻是汙點證人的羅嘉蘭,一點都不適用。”

“其次,我們華夏帝國,並沒有‘一罪不二審’的原則。我們的原則是,實事求是,有錯必糾。所以你提出的‘一罪不二審’,法庭完全不用理會。”

蔡勝男臉上火辣辣,就像被一巴掌當庭抽在臉上!

她沒想到顧念之反應這麽迅速,對各種法係簡直了如指掌,概念理論隨手就來。

嘴角抽搐了幾下,不甘不願地坐下了,打疊十倍的精神,繼續豎著耳朵,企圖找出顧念之陳詞中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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