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寧感同身受，已經不由自主用手背抹了抹臉，擦去悄悄流下的淚水。
大家聽見顧祥文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遺言，都是黯然神傷，還有無言的憤怒。
這種五內俱焚，憤怒到無言的感覺，隻有同文同種的人才能感受。
顧祥文的全息虛擬人像已經消失了，那間潛艇艙室的枝型落地燈也漸次暗了下去。
電腦顯示屏上立刻一片漆黑。
但是很快，艙室屋頂凹陷燈孔裏的LCD燈又亮了起來。
大家的視線立刻被書桌上放著的那個小小的黑色圓柱體吸引住了。
這就是顧祥文的全息虛擬人像說的“音樂盒”吧？
看大小差不多，最關鍵是書桌上隻有這一樣東西。
霍紹恒的視線卻首先收了回來，低頭垂眸，飛快地給小機器人打著指令，指揮它飛過那張八扇大屏風，看見了屏風後的景象。
屏風後麵是一張床。
裏麵並排躺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的穿著那件他們剛才剛剛看見的卡其布風衣，一頭濃密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閉著眼睛，高直的鼻子顯得特別明顯。
下頜方正，唇角微抿，臉上流露出淡淡笑意。
正是顧祥文。
他旁邊是一個麵容白皙溫柔美貌的少婦，應該就是他妻子，也就是顧念之的母親。
霍紹恒隻瞥了一眼，立即站起來，朝著顯示屏上顧祥文和他妻子的遺體唰地一下敬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
監控室裏的人除了宋錦寧以外，都是現役軍人，包括那些總裝的專家們。
他們和霍紹恒一樣，不約而同站起來，也對著電腦顯示屏上的顧祥文和他妻子的遺體立正敬禮。
宋錦寧則朝著電腦顯示屏的方向，恭恭敬敬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默哀三分鍾之後，放下手，霍紹恒咬了咬牙，沉聲說：“正式打撈！”
大家立即各就各位，很快將監控儀器調至最佳狀態，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趙良澤衝到門外的甲板上，跟操作機械手臂的工作人員合作，先將他的小機器人收了回來。
長長的細繩吊索是用最堅韌的材料製成的，雖然細，但強度和韌性都是一等一的。
沒多久，他的小機器人回到他手上。
機械手臂封存最後一絲縫隙，五隻鋼指牢牢抓握著潛艇的艇身，隻等操縱杆發出最大馬力，就可以開始打撈了。
十六個小時過去，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鮮紅的太陽從海平麵上一躍而起，灑落萬丈光芒。
不遠處白鷗點點，在深藍的海麵上飛翔，披金帶赤，像是蝴蝶在花叢裏上下翻飛。
海上的日出總是這麽壯麗華美。
但是這個時刻，沒人有心思欣賞這樣的美景。
為了早一點把潛艇打撈出來，大家都費心盡力的工作著。
霍紹恒麵沉如水，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上南鬥衛星通信係統，將多顆衛星調頻，麵向這片海域監控。
之前隻用了一顆衛星，看來還是不夠。
如果不是聽見顧祥文遺言提醒，他們居然不知道日本在這裏建有一個秘密軍事基地！
現在連坐標都有了，當然要好好觀察一番。
……
接下來的二十四個小時裏，整個艦隊和科考船都在進行著一件事，就是打撈這艘水泥潛艇。
因為對潛艇重量估計不足，中間經曆了各種艱難險境當潛艇從海**鬆動的那一刹那，海水激烈的動**，掀起了巨大的海浪。
科考船在風尖浪口顛簸著，好幾個專家吐得撕心裂肺，但沒人願意停下來。
“穩住，左偏三十度，一號鋼刺紮緊了。”
“加快速度！利用這一波海浪的上推力，可以節省點馬力。”
可潛艇剛上升一點點，就被巨大的海浪給掀得搖晃起來。
機械操縱杆發出巨大的呲啦聲，聽起來像是下一秒鍾就要解體了。
幸虧這些操作人員們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們聚精會神，不斷加固，加大馬力，在海浪中尋找著平衡點，穩健地，一步步將潛艇拉出水麵！
他們不眠不休，一群人奮戰了兩天一夜，終於讓這艘沉在海底七年之久的水泥潛艇重見天日！
大西洋上變幻莫測的天氣也沒有作梗，不然的話，如果暴雨颶風齊起衝刷，他們的打撈工作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力氣！
當遍布著海藻、貝類和砂石的潛艇出水的那一刹那，海天一線的遠方真的出現了一道彩虹。
整個科考船上唰地一下撐起巨大的帷幕，擋住了這一片海域，也隔絕了別國衛星的刺探。
當潛艇出海之後，他們清晰地從監控器上看見了潛艇外部那道巨大的傷痕。
看得出來，潛艇裏麵的人當時迅速采取措施，密封了整個艙室，但外部遭受魚雷這樣重大的打擊，讓潛艇無法正常運作。
一般情況下，遭受這樣打擊的潛艇都會上浮水麵。
但顧祥文選擇了與敵人同歸於盡。
……
潛艇終於被打撈上來了。
它的重量真不是一般的船可以承受的。
但霍紹恒他們準備充分，這一艘比國外最大型號科考船的噸位還要大的科考船，這時發揮了自己的用途。
當潛艇被擱在科考船早就準備好的甲板上的時候，整艘船都被壓得往下沉了一沉。
吃水線明顯下降了很多。
但並不影響這艘科考船的正常運作。
監控室的專家們蜂擁而出，去甲板上看這艘他們花了不少心血才打撈上來的潛艇。
幾個年紀大的專家甚至拿著白酒過來，倒在碗裏，朝潛艇周圍灑了一圈。
專家組的組長恭恭敬敬舉著白酒，對著潛艇說：“顧先生，今天打攪，我們這就帶你回家。”
“你女兒很好，很健康，她會很驕傲有你們這樣的父親母親。”
他們之前不知道Cereus是誰，但後來顧祥文的全息虛擬人像親口說自己的女兒叫“顧念之”，他們很多人就明白了。
顧念之是霍紹恒的未婚妻，別說在軍部，就算在全國，不知道的人大概也沒多少。
畢竟霍紹恒那場盛大的紅場無名烈士墓前的求婚，還有那顆巨大的鑽戒，早就傳遍了網絡，後來電視台甚至都一遍遍滾動播出，不知道的人可以說是非常孤陋寡聞了。
就在大家圍在那艘水泥潛艇周圍不斷瞻仰膜拜的時候，霍紹恒一個人已經在科考船的雷達室裏目不轉睛工作了十個小時了。
他的眼睛熬得通紅，麵前的有源相控陣雷達的顯示屏上，被他標注得密密麻麻。
“全體都有！拔錨啟航！”
他讓趙良澤通過船長室的呼叫器對全部艦隊發出指令。
不僅是科考船，還有他們這一次帶來的作為殺手鐧的核潛艇，以及跟隨左右一直執行瞭望和安保功能的巡洋艦、驅逐艦、和反潛巡防艦都接到指令。
這是軍令，軍令一出，大家隻有立即執行。
於是整個艦隊迅速準備啟航，往來路回返。
專家們同時迅速將那艘打撈上來的水泥潛艇用高壓水柱清掃幹淨。
然後科考船的甲板發出轟隆一聲響，放置顧祥文這艘水泥潛艇的甲板，跟周圍的甲板咯噔一聲斷裂脫離，徐徐下降，就像甲板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到整艘水泥潛艇完全降到甲板水平麵以下的時候，它頭頂的甲板又徐徐合攏，跟蓋子一樣將整個“窟窿”蓋住了。
原來甲板下麵有一個巨大的隔層空間，就是專門為了放置這艘潛艇準備的。
將潛艇藏到科考船的船身裏，那些間諜衛星再厲害，也不可能透過加了鉛板做掩護的甲板，照射到裏麵的情形。
趙良澤指揮著外麵甲板的“合攏”行動。
完全將潛艇藏起來之後，他才打手勢，讓人將科考船上的“帷幕”撤下去。
要回程了，這些“帷幕”當然就不能用了，不然怎麽開船？
“帷幕”撤下去之後，甲板上空空如也，好像剛才那艘烏沉的潛艇隻是大家的幻覺一樣。
趙良澤滿意地將這裏的行動全部拍攝視頻存檔，然後去向雷達室的霍紹恒匯報。
“報告！外麵目標已經清掃完畢！”
霍紹恒頭也不抬，隻揚了揚手，“辛苦了，現在命令全部艦隊全速前進。我要比原計劃提前三天回航。”
頓了頓，霍紹恒又啞著嗓子說：“……通知念之，讓她去南部軍港等我們。”
其實是等著迎接她的父親母親上岸。
自從白爽死後，趙良澤本來以為自己的感情都麻木了，這是自那以後，他頭一次感覺到心裏絞成一團，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是，首長。”趙良澤接受了命令，又問：“那要提前告訴她嗎？”
“先不用。”霍紹恒閉了閉眼，“她……不用煎熬太久。”
他們回程，就算一切順利，起碼也要十二天。
如果現在就告訴她，她不知道要在何種煎熬裏渡過這十二天。
霍紹恒毫不猶豫否決了這個想法。
趙良澤也明白過來，忙說：“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通知她。”
趙良澤回到自己艙室，忍不住蹲在門背後抹了一會兒眼淚。
等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才喝了點水，然後給顧念之打了個電話。
在電話裏，他故作輕鬆地說：“念之，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們很快就要回來了，你要不要來軍港接小澤哥啊？當然，也有霍少哦……還有宋女士……”
電話裏顧念之聲音輕快軟糯：“小澤哥？！你可以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我去軍港接你們！我馬上去！你們什麽時候到？我要提前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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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第一更大章：第1394章《來自彼岸的倒計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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