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宋女士。”霍紹恒整個人確實很疲憊了，以至於他不得不向宋錦寧這個跟他們的工作毫不相幹的人請求幫助。
這在他的職業生涯裏，也算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了。
宋錦寧很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但還是說：“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但是你也要有心理準備。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找人，我不在行。”
她也擔心顧念之的下落，但是這些並非是她擅長的地方，所以她很明智地不對霍紹恒的工作指指點點，以免影響他們的正常工作。
霍紹恒也知道這一點，但他實在沒有辦法了。
對方明擺著技術比他們先進，而且早有預謀，跟撒網似的準備了這麽久，他再不想別的辦法，那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他對宋錦寧解釋了一番他們工作的程序和目標，商量好後續進展，然後給趙良澤打了電話，讓他把那些跟顧念之被劫失蹤有關的監控視頻發過來。
宋錦寧這邊接收了全部監控視頻之後，馬上開始著手進行數據分析。
霍紹恒才告辭準備離開她的實驗室。
剛一推開門，一個圓滾滾穿著白大褂的胖子站在門口正要摁響門鈴。
“霍少？！你這麽在這裏！”
站在宋錦寧實驗室門口的人居然是陳列。
霍紹恒也很意外，“你不是在測DNA的對照比較嗎？”
應該在地下實驗室啊？
因為量子計算機就在地下。
陳列眯了眯眼，眼神恍惚地笑了，“當然！媽蛋，真是累死我了！現在眼前全是數字，我看你就跟數據一樣哈哈哈哈……”
霍紹恒：“……”
他往旁邊讓了一步，陳列走了進來，東張西望了一番，“宋所長呢？怎麽是你在這裏？”
跟量子計算機一起工作了兩天多，陳列有些頭暈眼花，他揉著眼睛在四處看了看，心情無比激動，甚至是顫抖的。
霍紹恒想了一下，“我們先出去，不要打攪宋女士工作。”
他把實驗室的門輕輕關上，帶著陳列離開了高能物理所。
……
兩人回到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的辦公大樓，天已經亮了。
九月的陽光帶著夏末的燥熱熱，雖然才是清晨，但已經有了幾分威力。
霍紹恒關上自己辦公室的門，看著陳列，神情依然淡定，聲音卻有些不穩，“……結果出來了？”
陳列笑得圓圓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出來了！”
霍紹恒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你這麽激動是幾個意思？”
陳列往前傾身，神秘地說：“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
霍紹恒無語地閉了閉眼，淡聲說：“陳列，念之正等著我們去救她，你還要賣關子，你問問你自己的良心……”
“……會痛！”陳列撫了撫胸，一臉的痛楚糾結：“我心情這麽好，這麽激動，確實對不起念之，我的良心真的會痛！”
霍紹恒扯了扯嘴角，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不動聲色地說：“如果你沒有笑得見牙不見眼，我還信你三分。”
陳列不想笑，可是翹起的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霍少，我真的良心會痛！你信我！”
“我信你個邪。”霍紹恒伸直了長腿，抱起雙臂，氣定神閑，“快說，不然我讓你嚐嚐什麽叫人民專政的鐵拳。”
霍紹恒的威懾還是有些作用的。
陳列深吸一口氣，終於平靜下來，說：“我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用量子計算機終於把兩套DNA六十億個堿基對按照排列次序對照比較過了。”
霍紹恒專注地聽著，順手打開了手機，對準陳列錄下視頻。
陳列滔滔不絕：“你知道嗎，我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我先對比的是何之初和那個十六歲少年的DNA堿基對序列。”陳列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閃存，“我放給你看。”
霍紹恒辦公室裏的電腦跟牆上的大屏幕是連著的，陳列走到電腦後麵，把閃存插上去。
打開閃存裏麵的文件，陳列說得眉飛色舞。
“你看，這是那個十六歲就去世的少年的DNA，我們可以叫他小何之初。”
“這是大何之初，也就是何教授的DNA堿基對序列。”
“從所有堿基對的對照比較中，我發現，他們的DNA堿基對，幾乎是一模一樣。對，你沒聽錯，我說的是幾乎，並不是我們以前認為的完全一模一樣！”
霍紹恒依然不動聲色，但心裏還是輕輕籲了一口氣。
總算證明這兩人不是同一個人了。
隻要DNA有不同，他們就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不同的地方在哪裏呢？”陳列拿著鼠標指給霍紹恒看，“你看，這裏是少年何之初DNA突變的地方，一共有八處節點，這證明那個保姆說的是真的，少年何之初確實有病，而且是活不長的病。”
“這幾處DNA變異，直接限製是他的造血功能，也就是說，他真的有很嚴重的先天性疾病。”
“你再看這裏，這是何教授的DNA序列。看看這邊對應的八個節點處，完全健康正常，根本就沒有變異的情況出現！”
“所以何教授的DNA裏這八個地方的堿基跟少年何之初完全不同，也就證明，他們的DNA序列並不是一模一樣！”
陳列激動地臉都紅了，“再來看看我們家念之和小念之的DNA對照比較結果，就更神奇了！”
他特意用“我們家念之”和“小念之”來區分這兩個人。
小念之就是七年前死在加勒比海藍洞海域海底潛艇裏麵的那個十二歲小姑娘。
我們家念之，當然就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現在又不知所蹤，嬌俏靈動的十九歲少女。
“跟何之初那邊的情況非常相似，她們兩人的DNA，也幾乎是一模一樣。除了在兩個關鍵的地方。”
“但這兩個關鍵的地方，跟何之初那邊的情況又不一樣。”
陳列放緩了語調，一字一句地說：“她們倆這邊的情況，才是更匪夷所思！”
“首先你要知道，全藍星有一半人的基因裏，含有古老的病毒基因。它們一般都是潛伏的，隱形的，隻有當條件合適，或者受到外界刺激的時候，才會表達出來，從而造成各種免疫係統的疾病。”
“而小念之的基因序列，清楚表明在她基因裏潛伏的古老病毒基因，有兩處節點沒有保持隱形特征，而是得到表達，在她身體裏表現出來。”
“因此她的身體十分虛弱，顧嫣然曾經說，她偷聽顧祥文和他妻子談話，說小念之活不過十八歲，肯定是真的。”
“這樣的先天基因狀況，簡直是自帶活體病毒，能活過十八歲真是見鬼了！”
陳列用力捶了一下鼠標。
霍紹恒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
陳列馬上萎了，搓了搓手，討好地獻寶一樣說：“可是我們家念之就不一樣了！你看這個，這是我們家念之的基因結構圖！”
牆上的大屏幕裏，出現了一幅幅基因結構圖的對比。
在霍紹恒眼裏，那些長長短短，跟二進製一樣的圖片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差別。
但是在懂行的人看來，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圖畫。
“我可以說，我們家念之的基因結構，代表了人類基因最完美的組合，沒有任何變異，也沒有任何缺損，並且，更重要的是，全部是人類基因！”
霍紹恒無語了，“她是人類，基因全部是人類基因有什麽奇怪？”
“當然奇怪！”陳列激動地揮舞著拳頭，“我剛才說過，現在所認定的全部人類基因圖譜裏，其實有8%的基因，是來自病毒！——8%！明白嗎？！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來自非人類的基因！”
霍紹恒：“……”
這真是讓人很難理解和相信。
人類基因裏怎麽會夾雜有8%的病毒基因？
陳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漲紅著臉給霍紹恒科普。
“是這樣的，首先，你要知道什麽是病毒，它的英文名叫Virus。”
“在教科書裏，是這樣論述的：病毒是一種非細胞形態，介於生命體和非生命體之間，既不是生物，也不是非生物。”
“它主要由一個核酸分子，也就是，還有蛋白質，一起組合而成。”
“它對宿體的感染，就是靠不間斷的自我複製，從而占領宿主的身體。”
“當病毒在遠古時代感染人類的時候，可以將它們自身的RNA，轉化成DNA，從而留在遠古人類的基因組裏。”
“雖然被感染的人類最後戰勝了病毒，存活下來，但是這些被戰勝的病毒並沒有完全從人體剔除出去。”
“它們遺留在人體基因組裏的DNA片段，就這樣潛伏下來，隨著人類的繁衍，一代代傳了下去。”
“因此現代人類確認的人類基因裏，其實有8%，都是來自遠古病毒。”
“這些嵌入我們基因組的不同病毒，對人體的影響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
“但不能否認的是，這些都是外來影響。哪怕有一些病毒基因已經被人體‘馴服’，成為人類基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到底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它們的潛伏，就像一顆顆定時炸彈，你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會有被引爆的一天。”
“有些病毒基因，甚至決定了人體對某些疾病的抵抗程度有大有小。”
“從這種意義上說，你會不會得那些大病，真的是基因決定的，後天因素的影響不大。”
“所以要治療某些疾病，也隻有從基因入手最有效。”
“但坦白來說，現在我們對基因的認識還是太淺薄，能夠從基因層麵進行治療的技術也太落後，成本耗費巨大，也沒有多少成效。”
“可我們家念之的基因就不一樣了。她的基因裏不僅沒有任何遠古病毒基因的殘留，完完全全都是人類自有的基因，而且無比健康完美，並且有那種強大的……功能！”
陳列最後一句話說得含糊，但霍紹恒明白他什麽意思。
沒有任何變異和缺損的基因不奇怪，但不僅沒有任何變異和缺損，而且還是全部人類自有基因，並且能對變異和缺損的基因進行修複，這就很逆天了。
霍紹恒眉頭皺了起來，“……真的這麽完美？”
太完美的東西，總讓人覺得很虛幻，不長久。
“就是這麽完美，不服吊死。”陳列笑嗬嗬地說了一句顧念之的口頭禪。
“所以，我們家念之的DNA，其實跟小念之也不一樣？”霍紹恒迫切需要確認這一點，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快被陰世雄護送回來的小念之遺體。
“絕對不一樣。”陳列很是感慨，“雖然在跟顧祥文有關的那部分基因上，兩人擁有的部分確實一模一樣，但她們之間還是有差別的。這種差別，就像兩人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那樣的差別吧。”
“可顧祥文並沒有生兩個女兒。”霍紹恒下意識反駁陳列的結論。
陳列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我是純粹從生物角度來說，就算她們不是同一對父母所生，也是有可能出現這種有親子關係的DNA情況，雖然概率非常非常小，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霍紹恒思索著這種可能性，陳列卻在震驚於他的發現。
“霍少，你想過沒有，我們念之的基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套全部屬於人類的基因！難怪如此完美！如此強大！”陳列幾乎手舞足蹈了，“如果我能發paper多好！這絕對是諾獎級別的大發現啊！”
霍紹恒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提醒他說：“你有過比這個發現更偉大的發現，所以醒醒吧，天已經亮了，別做白日夢了。”
陳列嘻嘻一笑，感慨地說：“這個發現和別的發現不同，這個是完全能夠公諸於眾的發現，可惜是在我們家念之身上，所以還是不能說啊！”
霍紹恒想了一會兒，默默地刪去了剛才錄下的視頻，然後叮囑陳列：“這個發現，你就給我永遠咽在肚子裏，對外隻說她倆是親姐妹。”
“……哦。”陳列看著霍紹恒，雖然覺得很是惋惜，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一會兒，陳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我實在是困死了，三天沒睡覺了。霍少，我先回去了啊？”
霍紹恒點了點頭，目送陳列離去。
座椅轉了個圈，他看著窗外仰望的晨曦，心想，念之現在到底在哪裏呢？
他們真的一步步靠近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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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大章：第1462章《完美基因》。
感謝各位親的推薦票和月票。
PS：某寒掐指一算，明天我們家念之就會粗來了。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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