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確實是我錯了,不過也沒啥,其實這種手術也是我頭一次做,估計錯誤也是很正常的。”陳列大言不慚地說,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出門口,“你進去吧,宋夫人在裏麵等著你。”一副要避嫌的樣子。

霍紹恒兩手插在褲兜裏,靜靜地在手術B室門口站了一會兒。

陳列對顧念之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點點頭,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離開手術AB室的套房,跑出套房門口,將大門緊緊帶上。

“……這樣行了吧?”顧念之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四周,“不會有別人看見吧?”

“這個官邸裏麵的公共地方都有攝像頭和錄音器材。”陳列平視著前方,笑眯眯說道,聲音特別小,但顧念之跟他站得近,就聽見了。

“原來是真的啊……”顧念之喃喃說了一聲,就不再嘀咕了。

“你說要跟我分析數據的,快去快去,別在這兒發呆。”陳列推著顧念之的肩膀,驅趕她去另一邊的小辦公室給他幹活兒。

……

手術B室門口,霍紹恒終於忍住了抽一支煙的衝動,伸手推開了門。

屋頂安裝著無影燈,照得這間沒有窗子的屋子形同白晝。

一個美得讓人說不出話來的女子穿著雪白的病號服,靠坐在手術椅上,朝門的方向微微側著頭,目光像是期待,又像是好奇,還有一絲忐忑不安的怔忡。

這就是他記憶裏母親的樣子。

霍紹恒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邁步走了進去,隨手將門輕輕闔上。

宋錦寧抬頭隻見一個高大威嚴的男子走了進來。

當他抬眸看她,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個俊美得無以極致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兒子霍紹恒嗎?

她記憶裏的紹恒,還是那個十二歲俊美沉默的少年,不怎麽說話,但是會在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在實驗室忙得沒功夫給他過生日的時候,一個人帶著生日蛋糕,偷偷轉幾站車來實驗室看她,隻為了跟她一起吃蛋糕。

一年到頭,這個兒子對她的要求僅此而已。

她還記得,十六年前實驗室爆炸的那一天,就是霍紹恒生日的前一天。

因為她想早日結束實驗,第二天好和他一起過生日,坐在一起吃一塊生日蛋糕。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六年過去了。

當年的少年已經長大為成熟穩重的青年,跟她記憶中的樣子大相徑庭。

霍紹恒緩步走了過去,坐到手術椅旁邊的一張軟椅上,臉上的神情已經恢複常態。

他對著宋錦寧點了點頭,“宋夫人醒了?”

宋錦寧被這一句“宋夫人”叫得瞪大眼睛,久久凝望著霍紹恒,過了好一會兒,才略微幹澀地苦笑道:“……是紹恒?你長這麽大了?我本來想第二天陪你吃生日蛋糕。”

霍紹恒目光微凝,神情極為自然地說:“……母親想起來了?”

“嗯。”宋錦寧伸出手,想摸一摸霍紹恒的頭,但霍紹恒巋然不動地坐著,沒有湊過來的意思。

她隻好訕訕地縮回手,目光近乎貪婪地看著他,又一次說:“你長這麽大了?”

霍紹恒微微笑了笑,“十六年,當然長大了。”說完又道:“母親這些年受苦了。”

“受苦?”宋錦寧側了側頭,不解地問:“你是說我受傷,病了這麽多年?”

霍紹恒:“……”

原來這就是陳列說的“驚喜”嗎?

宋錦寧雖然清醒過來,但是卻遺忘了這十六年中發生的事?

霍紹恒的思緒隻有一瞬間的動搖,便很快鎮定下來,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清醒的宋錦寧能記得實驗室出事故之前發生的事,那豈不是軍部就能找到十六年前實驗失敗的真正原因了?

難怪陳列離開手術室,連顧念之都拉走了,隻留下他們母子二人。

也就是說,陳列在表態,表示他對當年的事,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而當年的事,是軍部的秘密,也是實驗室的秘密。

理應由霍紹恒和宋錦寧共享。

霍紹恒想得其實比陳列還要深遠。

他知道,最晚在新年之後,宋錦寧清醒的消息就要傳出去了。

屆時無數人都要拚盡全力將宋錦寧弄走。

宋錦寧對那些人唯一的用處,就是當年她父親實驗室的實驗出事故那件事。

如果她那一部分的記憶完整無損,她不僅能解開他們心中的很多秘密,而且說不定能複述實驗參數,重啟當年那個絕密實驗。

後者的用途,比前者實在是大得太多。

實驗哪有不失敗的?

軍部對這一點非常能夠理解。

為了能夠讓實驗成功,他們甚至能不計較以前發生的事,隻要誰能重建實驗,並且將實驗做成功,那麽就算犯了再大的過錯,都是能夠被容忍,被洗白的。

所以為了轉移那些人對宋錦寧的注意力,霍紹恒不介意為她分攤一些火力。

他很有決斷,心念電轉間已經拿了主意。

“母親自從上一次實驗事故中受了傷,就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隻有十八歲前的記憶,而後的每一天,您都會遺忘前一天發生的事,所以您的記憶,一度一直停留在十八歲。”霍紹恒簡短說了宋錦寧這十六年來生病的情況。

宋錦寧聽得眉頭緊皺,喃喃地說:“居然會這樣……居然會這樣……看來那個磁場,確實非同凡響。”

她是唯一一個從那個突然爆發的強磁場裏幸存的實驗人員,所以她也是唯一一個活著感受到這個強磁場後果的人。

“具體為什麽會這樣,我們也不知道。醫生一度診斷母親是因為受到重大挫折和刺激,所以得了嚴重精神病。”霍紹恒瞥見宋錦寧幹涸的嘴唇,淡然起身,給宋錦寧倒了一杯清水過來,放到她手裏,“所以白瑾宜就主動請纓,兼職心理醫生,給母親治療精神病。”

“白瑾宜?”宋錦寧雙手捧著水杯,微微一怔,“是我的那個大學同學白瑾宜?以前經常到咱們家的白瑾宜?”

“嗯,是她。”霍紹恒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又說:“她現在是父親的女友,正式公開的女友。”

宋錦寧端直著脊背,坐在手術椅上,聽見霍紹恒的話,有幾秒鍾的時間,她覺得大腦完全放空了,像是一個空空的箱子,什麽東西都沒有,但很快,有幾千幾萬隻蜜蜂鑽了進來,在裏麵嗡嗡直叫,吵得她暈頭轉向,臉色變了又變。

如果陳列在這裏,是絕對不會讓霍紹恒一下子說這麽多話刺激宋錦寧。

但在霍紹恒看來,他母親一向是個堅強的女子,把這些事情藏著掖著瞞著她,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你剛才的話,我沒有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宋錦寧優雅地將水杯放到手術椅旁邊的小桌上,臉色雖然依然雪白,但是已經沒有太多的變化了,“你父親還是軍人嗎?”

“當然,他現在已經是上將了。”霍紹恒垂下眼眸,“而且,他在十年前已經和母親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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