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熟悉的寵溺語氣和低沉撩人的嗓音,以前顧念之光是聽到霍紹恒這樣說話都覺得腿軟,更別說還要看著他那雙迷人的眼睛。

被他凝神注視著,專注地好像你是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感興趣的存在。

可是事實呢?

顧念之輕輕搖了搖頭,淡然抬眸,迎著霍紹恒的視線看了過去。

她的眼睛也很大,定定地看著你的時候,甚至能讓人看見她眸子裏的倒影。

現在這雙追魂奪魄的眸子裏清澈如三秋湖水,帶著碧藍之意,卻沒有了以前他熟悉的那種沉迷和欣喜。

霍紹恒的心沉了沉。

顧念之看著他,微笑起來,“在霍先生眼裏,我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嗎?”

“當然不是。”霍紹恒移開視線,又往她身邊坐近了些。

“那在霍先生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呢?”

霍紹恒:“……”

他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聽話到乖巧的地步,聰明伶俐,又很善良,有同情心和正義感。

總而言之,她是他一手教養出來的,怎麽會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呢?

霍紹恒沒有說話,伸手輕撫她背後的長發。

顧念之別開頭,往後退了退。

見霍紹恒不說話,顧念之隻好自說自話:“在霍先生眼裏,我是不是一個聽話到乖巧的小姑娘,聰明伶俐,又善良又有同情心?”

跟霍紹恒想的一樣。

他勾了勾唇角,低低地“嗯”了一聲。

“嗬嗬……”顧念之笑得有些無奈,“瞧,這就是我們的不同。”

整整衣袖,顧念之又往後退了退,都快退到沙發邊上了,“其實,我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之所以這個樣子,是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這樣,所以我就在你麵前表現出這個樣子。看,你不是相信了嗎?”

霍紹恒停住了手,搭回顧念之背後的沙發椅背上,“不是嗎?”

“當然不是。其實我不是個聽話的人,如果你多接觸一下我的同學,還有學校的教授、老師,你就會知道,顧念之,從來就不是一個隻會聽話的人。我喜歡質疑權威,喜歡挑戰不可能,我是聰明伶俐,但我也認死理,倔起來的時候,執拗得讓人想揍我。我脾氣其實很不好,翻臉如翻書。——霍先生,你該感到高興,因為我這些小脾氣,小心思,從來沒有用到你身上過。”

霍紹恒聽了這話,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難受。

他皺起眉頭,淡淡地說:“誰能沒脾氣呢?你的這些小毛病,我也知道,但在我眼裏,不算是毛病。”

顧念之笑了笑,“是啊,你大人有大量,對我那些小毛病當然不放在眼裏了。可是它們是我的一部分,我小心眼,我獨占欲很強。有些東西,我寧願砸碎了也不願意跟人分享。”

霍紹恒不再說話了,隻是深深地看著她,打了結的眉頭沒有一刻鬆開。

顧念之拿起IPAD,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一樣的屏幕上滑動,聲音清冷,如阿爾卑斯山上從冰川時代就形成的冰淩,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紮在霍紹恒冷硬的心上。

“霍先生,你覺得我的態度變了,跟你生疏了,但你知道為什麽嗎?”

霍紹恒還是保持著靠坐在沙發上的姿勢,不過又朝顧念之的方向坐近了些。

顧念之已經退到沙發的另一端,退無可退了。

霍紹恒高大的身軀逼了過來,把她圈在沙發的一角。

顧念之陷入回憶之中,對他的舉動似乎毫不在意,也可能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麽。

“……那兩個裝成警察的人將我塞到塞斯的車裏,我以為我肯定完了,塞斯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一般人都清楚。他對黎海清,那是絕對的虐殺。可是我運氣不錯,居然毫發無損地醒了過來。”

霍紹恒的眼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兩下。

“……我趁著塞斯想作惡的時候,將他踹傷了,然後逃下車。那時候,外麵在下大雨,我在阿爾卑斯山狹窄的山路上慌不擇路。不敢搶車,因為在那種兩邊都是懸崖的山路上開車,我怕我還沒有跑出去,就翻下山崖了。可是後來,我還是跳下山崖,因為我無路可逃……”

霍紹恒的雙唇抿成了一條薄線,他的心跳得很厲害。

這種程度的凶險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顧念之不同,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險境。

雖然也教過她一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但從來不包括跳崖求生這種對特種兵來說都是高難度的訓練內容。

“……那個時候,我還在想,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顧念之淡淡說起往日的深情,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霍紹恒又挪近一步,伸臂圈住她,想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顧念之卻沒有靠過去,還是坐得直直,目光直視著前方,好像看見了那個阿爾卑斯山的雨夜。

“……後來,我醒過來,他們還不放過我,從懸崖上麵吊了四個假警察追殺我。我隻好繼續逃命。這一路來,我餐風露宿,天天跟野獸鬥智鬥勇,還好遇到一隻可愛的小黑熊,它幫了我不少忙。”

顧念之吸了吸鼻子,“我挺想它的。”

霍紹恒握了握拳,一隻手搭在顧念之肩頭,另一隻手握住她的胳膊,隻要一用力,就能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坐著。

可是顧念之整個人都是僵硬的,筆直的,蒼白的麵容像是精致的瓷器,他不敢太用力,怕捏碎了她。

“被那些人上天入地的追殺,我都不敢給你們打電話,因為我怕會影響到你們的工作,我實在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才打了陳哥的手機。沒想到就這一次聯係,害得兩個外勤送了命。”顧念之的鼻音更重了。

霍紹恒知道她心裏內疚,拍拍她的肩膀,“別難過,不是你的錯。”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說我能不內疚嗎?”顧念之認真地反問。

她抬眸,才意識到霍紹恒已經跟她坐得那麽近了。

他的身軀帶著蒸騰的熱氣,將她輻射在他的氣息裏。

顧念之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已經恢複平靜,“……我那麽危險,都舍不得去麻煩你們,可是你呢?那時候在做什麽?陪著首相的女兒看海,還是陪著她聽雨?”

霍紹恒:“……”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那是大佬們給你的任務。雖然這任務在我看來就是操蛋。”顧念之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粗口。

霍紹恒下意識想糾正她,但仔細想想,她也沒罵錯,後麵那個任務就是操蛋。

他拍了拍她的後背,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在荒山野嶺艱難求存,渴望他的營救,可他呢?

也難怪她這麽傷心。

霍紹恒深吸一口氣,並沒有解釋自己之前遇到的險境。

錯了就是錯了,不用找理由。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真的。”顧念之從兜裏掏出自己本來打算送給霍紹恒的禮物,那個zippo打火機,“後來遇到萊因茨和阿爾斯,我一時不查,中了他們的圈套。但是我明白過來後,也沒讓他們好過。”

顧念之手裏把玩著zippo打火機,斜睨霍紹恒一眼,“我攻破了他們的係統,把他們的整個情報係統連鍋端了,你們收到那些郵件了嗎?”

“收到了。”霍紹恒握緊她的肩膀,發現她瘦了很多,以前柔軟圓潤幾乎摸不著骨頭的肩膀,現在在他手裏瘦削得可怕,“謝謝你。”

雖然這些寶貴的情報因為三天的延遲,已經讓他們喪失了很多清除內奸的機會,但是那一份份帶著絕密記號的文件,光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就夠他們研究個十年八載。

“不用謝。你們保護了我這麽多年,這是我最後能夠為你們做的事。”顧念之說著,拉開霍紹恒的手掌,將那個打火機放到他手心,“這個打火機,本來就是要送你做禮物的,它救了我一命,也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件禮物。你不會介意它已經是舊的了吧?”

霍紹恒看著那個還帶著顧念之體溫的打火機,雙臂一緊,終於將顧念之緊緊抱在懷裏。

他的極度歉疚和說不出的難受,都傾瀉在這個難以言說的擁抱裏。

顧念之閉了閉眼,伸出雙臂拍拍他的後背,“沒事了,我都不在意了。沒有你這些年的教養,我不會活著走出阿爾卑斯山,不管怎樣,我都是非常感謝你的。”

越是客氣,越是生疏。

霍紹恒心裏一慟,他倏地抬起她的下頜,就要吻上她的菱角唇。

顧念之不閃不躲,就這樣看著他,清亮的眼神裏倒映出他緊繃的麵容。

他竟然吻不下去了。

兩人的唇近在咫尺,能夠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熱氣噴在唇邊眼角,隔得那麽近,卻像有一道無形的牆隔在他們中間。

“……我被阿爾斯電擊的時候,實在受不了了,就回憶著你的懷抱,想著你會來救我,這樣就沒那麽痛了,可是後來我被萊因茨救走後,卻看見你和首相的女兒……我覺得還不如繼續在小酒館裏承受電擊。”

霍紹恒心如刀割,將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裏,用盡力氣擁抱著她。

顧念之的眼淚流了下來,“……霍紹恒,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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