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的重生 番外一

顧益慧初來大齊的時候,是光武十一年。

那時候,她七歲,顧長華十二歲,顧長亭十三歲,顧泰還不是繁華徐州的知州,而不過是在山東一個小小的凶相僻壤,苦苦熬著資曆的五品同知。

恰恰是那一年春天,顧泰升遷,來到了徐州,顧老太太再次派人去想接顧長華進京撫養,白氏婉言謝絕,而也是恰恰那一年,白氏把另一個庶女養到了自己的膝下。

而楊氏恐慌自己女兒被奪走,——白氏怕顧長華被顧老太太養歪,她也怕顧益慧被白氏養歪,白氏作為嫡母撫養庶女,更是名正言順——,加上被祖母養大的孫女,也是榮耀和臉麵,顧老太太是楊氏的親姨媽,楊氏相信在顧家,有了祖母的庇護,顧益慧生活的會比在白氏的眼皮子地下的知州府更好。

就這樣,七歲的顧益慧,踏上了進京的船隻,中途失足落水,顧益慧死了,顧益慧來了,二十三歲的顧益慧,穿越到了七歲的顧益慧身上。

一開始,一切都是那麽新奇,出生於小康之家的顧益慧,被顧家富貴迷花了眼,女婢丫鬟,珍珠翡翠,顧老太太把她當成掌中寶一樣的嬌慣著,前呼後擁,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哪怕夜裏咳嗦一聲,銀耳燕窩,就流水的進入了她的繡樓。

她是庶女,過的卻比顧科嫡出的女兒還要尊貴幾分,而顧泰又沒有嫡女,顧益慧聰慧美麗,讀書不輸於於男兒,一個護短的祖母,和一個備受寵愛把正室弄成隱形人的母親,還有一個把她視為掌上明珠的父親,顧益慧在二房,在顧家,可謂一枝獨秀。

庶出又怎麽樣,她能讓嫡出的堂姐妹,退避三舍。

那時候,她是驕傲,她明白自己庶出的身份,卻沒有明白庶出的意義。

真正讓她知道,嫡庶有著巨大鴻溝,是在在她八歲參加郡王府的賞花宴的時候。

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彼此之間沒有躍雷池一步,她試圖打進去,用自己熟練而優雅的姿態,親自表演了茶藝。

“這位是?”郡王府的小姐,對著她的手藝讚歎不絕。

她羞澀而笑。

“這是我堂妹。”大房的顧益蘭,慢慢的說道。

她還能記得,郡王府小姐,瞬間冷淡的表情,之後再也沒有人和她說一句話,連她用心沏好的碧螺春,直到結束,也沒有人動一口,他們寧願用丫鬟弄得茶水,也不願意用她的。

自取其辱,顧益蘭的眼神就是這麽告訴她的。

之後她才知道,郡王府的老郡王,寵愛妾室無度,致使郡王妃幼女被害。滿京城裏都知道,郡王府上到老太太,下到現任的郡王爺,和嫡出的少爺小姐,都厭惡妾侍和庶出。

但是即使後來知道了,她那一天因為庶出而受到的屈辱,讓她的心慢慢潰爛。

——也許,在明白了庶出的真正意義之後,她才開始憎恨占住位子的白氏和顧長華。

她知道庶出的身份,注定挑不到一個如意郎君,如果是同等的出生,嫡子,她為繼室,替別人撫養兒女,庶子,以顧益慧的驕傲,她又怎麽甘心?

嫁一個出聲貧寒的三甲,那就更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了,翰林院裏有多少熬到白發還是庶吉士的三甲。退一步,就是陪那個男人熬出來,她色衰愛弛,後麵前赴後繼的鮮嫩骨朵含苞待放,她又怎麽會傻得的為別的女人鋪路。

她要一生榮華,活的讓人仰望。

她遇到李世淵,就是月老命定的紅線一樣。

一天禮佛而回,她在馬車上探身而出,怔怔的看著路邊讓她陷入回憶的冰糖葫蘆,在她正出神的時候,車架突然停了下來,慣性讓探出半邊的身子的顧益慧,直接就摔出了馬車,眼看就要不以不雅的姿勢墜地,而且會傷到女孩珍若生命的顏麵。

就在此時,還不是安遠侯的,少年安李世淵打馬而過,一襲長鞭,卷起顧益慧的腰身就把她救了起來,落在了自己的身邊,“你是哪家的小姑娘,貪零嘴買來吃就是,可千萬不能在街上東張西望的。”

他騎著馬,就在街邊買了一串糖葫蘆,然後遞給顧益慧,“諾,給你吧,小妹妹。”

和十九歲的李世淵相比,隻到他腰部不足九歲的顧益慧確實是個小妹妹,但是九歲的小姑娘裏卻裝著一個二十五歲的靈魂。

顧益慧仰著頭,看在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古銅色的臉,濃眉,闊目,挺直的鼻梁,殷紅的嘴唇,一雙眼睛清澈如湖水,深邃如夜空,明亮好似繁星。

一身黑衣,裹著他結實的腿,修長的身軀,寬闊的肩膀,握著糖葫蘆哦的手指骨節分明,暗紅色的披風,隨風揚起。

“小女子顧氏,請問恩人姓名?讓顧家登門拜謝。”顧益慧臉色的漲紅的接過糖葫蘆,交給身邊的丫鬟。

“可是顧尚書的家眷?”

“那是我祖父。”

李世淵立刻下馬,“在下安遠侯世子李世淵。”

安遠侯世子李世淵,這個人一下子,這個人就撞到了顧益慧的心裏。

從今以後,她的心裏就有了他,老天垂憐,之後他們數次偶遇,幾年之間,她看著他從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在外人的眼中,他的薄薄的嘴唇總是抿的緊緊的,顯得很冷酷。

但是遇見她,他的臉部表情總會柔和許多。

李世淵成親的那一晚,她哭了一整夜,她知道他們年齡不配,身份又懸殊,但是如果她是嫡出的話,尚書府嫡出的小姐,配上安遠侯世子,也是相配的,不像現在,她連爭取一下,都不可能,連自己的心思被人知道了,都會說她一句癡心妄想。

但是她怎麽甘心把安遠侯夫人的寶座拱手於人,何況李世淵本人是如此的優秀。

她每天詛咒李世淵的夫人,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還是她天生就有福氣,李世淵的夫人,生完一個女兒,就纏綿病榻。

這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踏腳石,好像那位注定命不久矣的世子夫人,是為她而生的,在她沒有能嫁給李世淵的時候,她占住了李世淵夫人的寶座,等她長大了,她又把屁股底下的位子,騰了出來。

她要嫁他,他要娶她,五年的時間,已經讓顧益慧知道了,他們之間除了朦朧的喜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利益,她想要安遠侯夫人的寶座,李世淵想要顧家和安遠侯府聯姻。

兩人都沒有說破,但是在沉默之中,他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彼此的身份,他們不會走到一起,就是因為顧益慧是顧家人,李世淵安遠侯,他們才一拍即合。

李世淵在西北攜勝而歸,於金鑾殿上求娶,陛下聖旨賜婚,顧益慧嫁的無比榮耀。

之前李世淵的婚姻,並沒有給李世淵帶來任何的影響,隻不過多了一個養在後院的女兒。

而她如願以償的成為了超一品的安遠侯夫人,兩家的聯姻,也如願的把李世淵的妹妹賢妃,捧上了皇後的寶座,他的外甥更被立為了太子,未來的皇帝。

李世淵也是有點喜歡她的,更是沒有納妾,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顧益慧的已經達到了她一聲的目的。

直到一聲霹靂,顧長華被爆出了,皇帝榻上之人的身份。

顧益慧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來源了她嫉妒憤恨的哥哥,怪得不,李世淵一求,陛下就讓兩個派係的大佬,聯姻了?怪不得賢妃被立為皇後?

再然後,她的生活沒有一點的變化,她隻是暗中鄙視著顧長華,也許心中也是有暢快的,因為顧長華現在不過是一個男寵,哪怕是皇帝的男寵,他也是男寵。

顧益慧每天在睡夢之中都在笑,自己的好,才能襯托顧長華的可悲。

然而一場朝臣的誅殺顧長華的浪潮,而趙熙殺伐決斷,血流成河過後,顧益慧聞到了不妙的意味。

也許顧長華並不僅僅是一個遲早會被替下的男寵?

她應該是欣喜的,因為有了顧長華,她才得到了這些,如果白氏沒有死的話,如果他們沒有和顧長華接下死仇的情況下,她是應該欣喜,她有著如此巨大地庇護傘。

但是她知道庇護傘,在白氏死後,實際上成了一柄催命刀。

“你是沒看到陛下看顧長華的眼神,那是看玩物的眼神嗎?”賢妃,不,皇後抓著她的肩膀,歇斯底裏的吼叫,“他叫的鳳之,鳳之,他是鳳,本宮是什麽,我告訴你,顧益慧,如果顧長華得勢了,首先要對付的不是別人,就是你們,你,你哥哥,你母親,你們逼死了他們的母親,你以為他沒有怨恨嗎?”

顧益慧想說白氏不是他們逼死的,但是卻有無話可說,是誰把顧長華被人唾罵的事實,傳給了白氏?是誰在白氏病重的時候,千方百計的隱瞞顧長華?是誰讓白氏病情耽誤成了無藥可醫?想想,在白氏靈前,顧長華食人的眼睛?

她不知道那時候,顧長華就已經心存死誌,他安排自己的死亡方式,用自己的死,報複所有的人,趙熙,已經顧家的所有人。

但是知道不知道,結果是一樣的,在顧益慧加入之後,會更加的完美和慘烈。

“皇後,您想怎麽辦?”事到如今,已經別無選擇,隻有顧長華死了,才不能威脅到他們。

皇後莞爾一笑,又回到了母儀天下的尊貴,“你放心,絕對的天衣無縫,絕對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蛛絲馬跡,自然就不能定罪,哪怕陛下懷疑了,也隻是懷疑,更況且,皇後的兒子已經是太子,她生有三個兒子,為了死人,難道皇帝能廢了一個皇後,三個親生兒子,一個戰功赫赫的百年侯府,和一個顧家滿門嗎?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顧益慧在得到已經得手的確切消息後,安心了,在得到了顧長華已經身亡後,就像拔掉了心中的一根刺,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

沒想到,風雲色變,皇帝消沉了一天一夜之後,舉起了屠刀,幾天之內,腥風血雨,皇後失德被廢,太子被廢,皇後所出皇子,皆貶為庶民。

接著,皇後囚禁於寢宮,顧益慧惶惶不可終日,她料了一切,顧長華的死亡如她所願,她算準了開始,卻沒有算準結局,她忘了最關鍵的一點,皇帝雷霆之怒下的殺戮,可沒有理由的,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足以讓許多人人頭落地,沒有證據,隻要他懷疑,就可以殺掉所有的懷疑的人。

繼皇後之死,顧家上下百餘口的性命,染紅了菜市口。

她的大兒子,隻有三歲,小兒子剛剛滿月,眼前的血紅,昭示著皇帝對顧長華的死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萬般無奈,顧益慧把自己和皇後密謀的事,告訴了至今蒙在鼓裏的李世淵,她知道下一個目標就是安遠侯府了。

李世淵到處奔走,交兵權,閉門謝客,在皇帝麵前頭哭流涕,兒時的情誼,還是沒有擋住皇帝的瘋狂。

皇帝已經瘋了,甚至連罪名都懶得捏到了,有人求情,殺,死諫,那就去死,皇帝的高壓?,滿朝的沉默,煊赫的安遠侯府一夕毀滅。

顧益慧望著那高高的禦座上了的皇帝,“顧長華的死你有一半的責任。”要是你早表現出,對顧長華如此的瘋狂,讓人知道動了顧長華的後果,那誰會去挖皇帝的心頭肉呢。

等他們知道的時候,他們和顧長華已經接下了死仇,她不動顧長華,顧長華早晚會殺了他們。

“是啊,所以我們應該去死啊,朕已經生不如死,就一定讓你們嚐嚐這種滋味。”趙熙,笑笑了,猛地把懷裏的嬰兒,隔著高階就扔了下去。

顧益慧抱起自己的兒子,已經斷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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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兩位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