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之幸奉命前去打聽劉家和薑家結親一事,親事未曾打聽清楚是何時定下的,倒是先行打聽到兩家因藥田大吵了一架。

一舉兩得,他當即便前去回稟了寧慕衍。

“但凡是明白人都瞧的出這事兒是劉家仗勢欺人,卻礙著地頭蛇的身份,尋常村民隻得忍氣吞聲。”

寧慕衍眉心微蹙:“劉家一個小門戶竟敢如此。”

黃之幸小心道:“鄉野之地,蛇鼠報團,窮苦百姓也隻能吃啞巴虧。今日小人前去打聽之時,聽聞薑大夫和小薑大夫甚是傷心,遭此不公,心中定是鬱結,少爺想如何處置劉家?小人但憑吩咐。”

寧慕衍眸光陰沉,若是親自出麵,貿然出手收拾這等雜碎,反而惹人非議。

他微做思量:“我前兩日聽聞你說劉家有個兒子在府上外院做事,你派人前去速速把他叫來。”

黃之幸不敢多問,隻恭敬應聲:“小人這就去辦。”

……

“當真是蠢,既是縱著騾子去糟踐薑家的藥田也就罷了,竟然蠢的還留下痕跡!做個讓人偷了,讓人搶了的樣式都想不到,還留下能找到家裏來的證據,你怎麽不好心再留個指路牌下來!”

薑家一行人走後,劉金關上門把劉五痛斥了一上午:“今日若不是村長幫著說話,薑家那父子倆帶著一群村民來鬧,怕是還不好收場。”

他背著手在屋子裏轉著圈的罵劉五,卻也不是怪人去糟踐了別人的田地,是氣劉五死腦筋不知靈活變通,罵著便又道:“你沒一樣比你大哥強的,一個爹生的不知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玩意兒。”

自己老子三句話不離他哥也就罷了,卻三番五次的拿著他與之比較,劉五心裏早就有了氣,今日再按捺不住也同他爹頂嘴:

“大哥是樣樣都好,我什麽都不如大哥!今日薑家的還敢過來找事便是我沒把人教訓住,還讓他能上門來,我這就去收拾了那父子倆!”

話畢,還沒等劉金說話,劉五便梗著脖子跑了出去,可惜沒能出大門,就被一聲威壓的吼聲給吼在了原地:“你還想上哪兒去,還嫌惹下的禍不夠大是不是!”

劉金聽到熟悉的聲音曉得是老大回來了,可還沒來得及高興,聽到老大動怒的聲音心裏不免咯噔一下,他沒出去倒是老大把老五給拎了回來。

“怎的了這是?今朝也不是府裏能休沐回家的日子啊。”

劉家老大個子其實還沒有劉五高大,但是氣勢上卻一下子便把劉五壓了下去:“這可就要問老五幹了些什麽好事了!”

“這、這話怎麽說啊?”

劉金不明所以,雖然是有了點麻煩事,但也不過是村裏的一點雞毛蒜皮,如何能把事情鬧到老大那兒。

劉家老大血氣翻張,死死瞪了幾眼先前還氣勢洶洶,而今兩句話被他訓的唯唯諾諾不敢抬頭看他的劉五,好一會兒才平複了些心情,徐徐說道。

他本在府裏好好的做著活兒,聽說大少爺這兩日去了鹿口村的莊子上巡檢查賬,一早便托人帶了口信兒給家裏讓好好奉承大少爺,這日正想著問問熟人他爹有沒有帶話回來,卻是先被大少爺身邊的長隨小廝給喊到了莊子上,說是大少爺要見他。

原還是滿心歡喜,想著可能大少爺到了鹿口村,他爹盡好了地主之誼,少爺這朝叫他過去許有褒獎,可誰曉得卻倒了大黴。

他一早上得到消息還喜氣洋洋騎著馬飛奔過來,進了莊子卻被撂在莊院裏站了將近兩個時辰,直站的他腿肚子發酸發麻,大府邸裏做事做人,他當即就曉得這是犯事了,主子再給下馬威!

受罰也罷,一個大老爺們站會兒還能扛不住不成,最抓心撓肝讓他如芒在背的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被大少爺如此責罰。

他心裏十分惶恐,須知寧慕衍在府上來去匆忙,管理下人這等事從來不會是他出手。

像油煎一樣立了幾個時辰,他才被叫了進去,見著寧慕衍他大氣不敢出,隻緊緊跪著匍匐在地上,寧慕衍隻說了一句:“回去看看你爹還有你五弟吧。”

劉大找不著北,可也不敢多問,戰戰兢兢地出去,見著黃之幸他哀求詢問:“大少爺似是動了大怒,我這等在外院做雜事的見主子的機會都不多,實在是猜不出主子的意思,黃莊頭精明眼亮,可曉得究竟是小人何處不妥當惹得少爺不愉?”

同是鹿口村,又都是為寧府做事,黃之幸倒是賣了他一個人情,道:“村子裏的薑家劉兄弟可認得?”

“識得,是那戶草醫?”

“薑家有個哥兒,不知是何緣由,少爺似乎頗為看重。”

黃之幸話盡於此,劉大心中有了些底,沒再繼續追問,隻是同黃之幸謝了又謝,回來扯了個長工一問,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你當真是出息了,瞧中薑大夫家的小哥兒也就罷了,客客氣氣上門提親也未有不妥,便是人家拒了,外人曉得卻也說一聲蘞哥兒搶手,人家不答應你還放牲口去踐踏人家的藥田,怎不能死你!”

想著今日受的屈辱,以及往後的日子,他抬起腳便在劉五身上踹。

劉金雖是喜愛大兒子,可見著老大這麽打老五還是上前拉住人道:“你弟弟這麽做也是一時氣不過,那薑家什麽小門戶,咱們家瞧上是他的福氣,卻還裝模作樣的拒絕提親,不是存心想讓咱們家丟臉嘛,老五做事是莽撞了些,可也是為著家裏。”

“為著家裏!”劉大氣的鼻孔冒煙:“那蘞哥兒又不是神誌不清,放著天仙不要,難不成還要個癩蛤蟆不成!”

“你這說的什麽話啊!”

劉大直言道:“那蘞哥兒是大少爺看中的人,你還想去跟他搶,不自量力就算了,還幹了這番蠢事,害了自己還想拖著我去死!”

劉金瞪直了眼:“你說啥?”

“否則爹以為我會在寧府裏好好待著被大少爺叫回來?回來前我還在攢雨莊裏膽戰心驚的立了快兩個時辰呢!若不是要吃午飯了,沒準兒我還擱那兒不知所以的杵著!”

“哎喲,老天爺,這是造了什麽孽了!”劉金原還心疼了一下劉五,而今得知這麽一茬,隻恨不能兩腳踹死劉五這塊木疙瘩:“成事不足敗啊!”

劉五也沒想到自己會惹出這樣的禍端來,他時常聽自己大哥說寧府是何等家大業大,權勢通天,眼下自己犯了大事兒得罪了寧府嫡子,那不單是禍害牽連了他哥,隻怕他們家也岌岌可危。

“哥,哥,這下可怎麽辦才好?”他也顧不得別的了,爬到劉大麵前去:“我也不知蘞哥兒背後靠著寧大少爺啊,若是知道,便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的。”

“還能作何,收拾收拾趕緊去薑家告歉!”

白蘞在地裏忙活了一上午,跟薑自春才把被糟踐了三塊藥田全部拾掇整理了回去,等收完了藥草,已經正午了。

雨後太陽毒辣了起來,白蘞在灶房裏做午飯,薑自春一個人把撿回來的殘枝敗葉放在簸箕裏曬,正把草藥薅均勻,抬頭便見著劉家父子幾人相攜著過來。

然而為首的竟然是鮮少在村裏見著的劉家老大。

薑自春放下手上的藥草,以為劉家前來鬧事,冷下臉卻見劉大一臉歉意道:“薑大夫,我回來便聽說我這弟弟幹了糊塗事,這朝扯著人前來同您道歉,實在是對不住。”

白蘞聽到動靜從灶房出來,見著劉家父子幾人一改早上時的蠻不講理,客氣恭敬的很,他感到十分奇怪,不曉得這劉家又做什麽妖。

院門沒關,便是薑自春不想請人進來,劉家幾口子還是自己就進來了,伸手不打笑臉人,薑自春道:“劉大什麽意思?先時劉老爺和你五弟不是說誤會拒不承認嘛。”

“這小子幹了錯事怕受責罰,才瞞著不肯承認,我爹也是不曉得。”劉大道:“我恰巧回來,聽聞這事便跟我爹仔細問了,這才知道。”

言罷,劉大扯著劉五上前,厲聲嗬斥:“你幹些糊塗事,還不給薑大夫道歉!”

劉五畏畏縮縮的在薑自春麵前低下頭:“對不住薑大夫,是我性子莽撞,以後定然再不會幹這般蠢事。”

“你就是這麽道歉的?!”

劉大嗬了一聲,一腳過去劉五便咚的一聲跪在了薑自春麵前,嚇了人一跳:“對不住薑大夫,任您責打,您若是不寬慰我便跪死在此處”

這人要死要活的,同早上事不關己昂著頭顱的模樣大相徑庭,薑自春這幾日算是深刻體悟了劉家的反複無常。

劉大趁著空隙連忙遞上了個錢袋子:“自知是薑大夫種藥草不容易,這些銀子以做補償,還望薑大夫大人不記小人過。”

糟踐了人家的藥草自是該賠錢的,這錢當拿,但是在灶房裏聽著的白蘞卻並不打算就隻賠錢了事,若犯事賠了錢就罷了,那豈不是太讓他們無法無天了。

白蘞信步出去:“我們薑家雖沒有權勢,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劉大哥既是誠心帶人來致歉,那便讓劉五哥在村子裏澄清一番這事兒究竟是誰的過錯,免得到頭來大夥兒反倒是說我們薑家有意訛人錢財!倒是比這番跪在此處逼迫我爹要實誠的多!”

劉金聽到這話就不想幹了,前去澄清不就是昭告鄉親們他們劉家仗勢欺人嘛,就想張嘴掰扯,卻被劉大扯了一把袖子止住,還同白蘞賠笑道:“蘞哥兒說的對,我們回去便前去澄清,讓鄉親們都曉得不是薑家的過錯,如此可好?”

白蘞眉心微動:“如此再好不過。”

劉家幾口子賠了錢又接連告歉了好幾回,臨走前,劉大對著劉五還是又打又踹的。

白蘞也沒跟著前去看他們究竟有沒有去和村民們澄清,若是說明白了,便是不去問,也會有村民同他們說。

“這劉大倒真不愧是在書香府邸中做事的,可比他爹和弟弟講理多了。”

薑自春站在院子裏看著劉家幾口子遠去的身影,喃喃道了一句。

白蘞原本就覺得這事怪得很,聽他爹嘀咕忽而眸光一亮。

“爹,進屋吃飯吧,我午後去攢雨莊一趟,先前看診的病人該前去複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