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頭疼病有藥可治,於府裏上下人都是個極好的消息。

今兒老人家也還算高興,讓白蘞回去的時候順道叫寧慕衍過來吃飯,白蘞聽到又還讓人去把譚芸和寧正裕預備叫去寶安堂。

喜慶事當頭,一家人團聚一番也是應當。

白蘞預備著快些回去告訴寧慕衍,以防他擔心,再者他若是得到老太太的頭疼病有醫治的辦法,想必也高興。

寶安堂出去,要從走廊上路過惜錦園,白蘞心裏不多喜歡這裏的主子,連帶著地方也不大待見,這當兒周遭也沒人,他正要快著步子走過,卻是聽到了譚芸的聲音。

“正裕回來了,正好你祖母叫過去一家人吃飯。”

“要去寶安堂用飯?長兄也在!”

聽說是全家都要一起吃飯,寧正裕難掩喜悅。大戶人家各居庭院,不似小門小戶吃喝頓頓都在一起,能整整齊齊一道吃一次飯也是難得。

他到底是年紀小些,喜歡這般歡聚的時候,一年來除了節日,少有這種時刻。

譚芸不提寧慕衍:“聽說你祖母的頭疼症有的治了,你祖母高興,過去你說話也要更懂事分寸一些,要討你祖母的歡喜才是,如此往後若是分家也少不了你的好。”

寧正裕聽這話心中微微有些不愉,卻又不敢表現出來,隻道:“好端端的作何要分家?”

“待你長大娶妻生子,入朝為官有了自己的家室,那自然是要另起爐灶的。待那時母親可就跟著你享清福了。”

寧正裕微斂眸子:“可許多人家兄弟多也有不分家的,我們寧家本就隻有我和長兄兄弟兩人,何須分家。”

“糊塗,兄弟不睦居於一個屋簷之下豈不是自鬧不痛快,你瞧你長兄如何待你的?素日不管不問,自己分明是解元,卻也不知提拔指點於你,讓你兩回院試都過不了,惹外頭一眾人笑話。”

寧正裕小聲道:“不是母親讓我素日別去叨擾長兄,若是我前去虛心求教,長兄應當也會願意指點的。”

“你還頂嘴!便是你年紀小不會看人臉色,母親說讓你別去叨擾他還不是給你留顏麵,隻怕你巴巴兒去了惹人嫌棄。嫡庶有別,他麵上教你,可有一點好臉色了,你知他心中不是在嫌你笑你蠢笨。”

寧正裕被說得有些無地自容,原是好好的預備過去吃飯,而下卻沒了高興的心思。

“院試未有兩日了,兒子還是在書房讀書吧,隻望此次不要再辜負母親的期望了。”

譚芸也想他在書房多花一刻鍾讀書,不過想著今日是老太太讓一家人都前去的,要是寧正裕不過去未免惹老人家不高興,隻怕得不償失。

“你不去像什麽話,祖母身子安好了些,自當該去恭祝。”

寧正裕不敢再頂嘴,問道:“祖母請了新醫師看身子?”

“不知,許是你長兄請的大夫。你瞧瞧,這些事上你也不如你長兄,懂得討好長輩。”

寧正裕垂著眸子,再不開口說話。

白蘞見著母子二人似乎收拾著要往寶安堂那邊走,他趕緊一溜煙兒跑了。

他早覺寧正裕性格有些奇怪,今日聽到譚芸如此言傳身教,大抵也明白了為何寧正裕會那麽別扭。

“回來了?祖母叫你過去何事?”

白蘞剛到抵暮園門口,寧慕衍就迎了上來,似是一直在園子裏等著他一般。

他也沒瞞著,當即就道:“昨日少爺送過去的藥方,老太太吃了一劑能治住頭疼,特地叫我過去問了藥方。老太太高興,讓我回來叫大少爺過去用午飯。”

寧慕衍眉心舒開:“當真?”

“這是自然。”

寧慕衍瞧白蘞臉上的自得,裂開嘴角像隻得意的小孔雀,他隻當是白蘞得了祖母的誇讚如此,並不知他還自己解決了一樁事,回來院子便尤其高興,但見著白蘞如此,他也忍不住眉眼帶了笑。

“祖母的頭疼是老毛病了,我請了許多大夫都不如何管用,倒是不想你還有辦法。”

昔年白蘞曾同他說想做個大夫,寧慕衍以為他是想念已故的父親,為此想繼承父親的衣缽來紀念父親。

今他帶人入府之前便整理出了天門冬,想著讓他自己搗鼓,自娛自樂,倒是不曾想他是真的有醫術在身上。

反倒是自己小看他了。

白蘞挑眉:“少爺隻當我是半吊子醫師,殊不知我爹其實也是很厲害的,周遭村民誰不得仰仗他看病,若非爹看得都是窮苦人家的病患,而是去大戶人家治病,他早就名揚四海了。爹隻我一個哥兒,醫術自然都盡數傳授於我了。”

寧慕衍看著他不單鼓吹自己,還頗有孝心先吹薑自春,笑容更盛了些:“薑大夫擔得起名醫一稱,如此可好了。”

白蘞收起自己的得意:“大少爺快些過去吧,我回房了。”

寧慕衍道:“我很快回來。”

白蘞擺擺手。

過了幾日,院試的時間要到了,寧府裏的書塾也提前幾日就給學生放了假,自己整理以備下場。

白蘞還有有些奇怪,寧正裕沒有前去上課,近來怎的都沒來天門冬轉悠了,倒是人念不得,才同三棱嘀咕了一句,這日寧正裕便喪著一張臉過來了。

“你今兒來的可不是日子,院試在即,大少爺被學政請走去安排院試相關的事宜去了。”

寧正裕自顧自的尋了個地兒坐下:“我知道。”

白蘞聽著話的意思像是特地自己尋著寧慕衍不在的空子過來的一般,他放下手頭上的活計,坐到了寧正裕旁頭:“二少爺心情不好?可是在擔憂此次院試?”

寧正裕未置可否,斜垂著眸子不說話。

“揣著心事應考可不是什麽好事,二少爺有什麽不痛快的不妨說出來,我不一定能幫你解決,但是有些話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

寧正裕看了白蘞一眼,眸光閃爍,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卻又無從開口。

白蘞想著先前聽到譚芸的那番話,心中大概有了些底,兄弟倆先前關係原本稍有些緩和,想必寧正裕總也想著過來同寧慕衍親近,如此自然是惹了本就不想兩兄弟親近的譚芸不高興了。

這些日子恐怕又同寧正裕灌輸了些不好聽的話,便是不知道具體說了什麽,可是憑借譚芸的性子也不是能聽的。

白蘞耐心道:“不管誰同二少爺說了什麽,又或者做了什麽,這些都是旁人做的,二少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應當聽從自己的內心。你從小受著夫子教導,即便科考場上不得意,可基本的是非難道自己還不能明辨嗎。”

寧正裕眉頭微凝:“可是那個人也是為了你好呢?”

“若是真心為你好又怎麽會讓你痛苦,一個人為你好你可以回報她,但是也不能迷失自我全然聽從以此為報啊。”

寧正裕忽然眼睛發紅,許是覺得自己有些丟臉,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如此一麵,他匆忙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白蘞跟著站起身想再說點什麽,可是寧正裕跑的極快,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他歎了口氣,想著找寧慕衍前去勸勸,這人又早出晚歸的也忙碌沒個空閑。

月十四日,白蘞休沐,次日要例行去南門寺擺攤,他每月就去兩回,月中一次,月末一次,因無暇前去倒是在外頭造出了些名氣,鬧得前來看診拿藥的人越來越多,時常也遇上要求上門看診的,白蘞忙都忙不開。

今日他準備去耽擱了沒去成的小溪巷複診一回,另外再跑兩處看診,明日就不那麽趕著還有抽出時間去看診了。

清早上他收拾了醫藥箱準備出門去,看著寧慕衍也收拾了行裝,看樣子也要出門,白蘞趕緊湊上去問寧慕衍要去哪裏。

“今天院試頭一場,學政讓我前去做監巡。”

白蘞眼前一亮:“我要去小溪巷那頭,順路!”

寧慕衍道:“那一道走吧。”

兩人一起前去大門口,青墨已經提前套好了馬車:“今天二少爺也要下場,希望他能取得好成績。”

寧慕衍應了一聲:“嗯。”

“誒,二少爺!”白蘞話音剛落,就遠遠看見了也在府門前的寧正裕,似是也準備著要去考場。

寧正裕看著過來的寧慕衍和白蘞,同寧慕衍行了個禮。

“你怎麽一個人,母親不送你過去?”

寧正裕抿了抿唇,他已經兩次下場沒過了,外頭閑話不少,待會兒在考場外頭難免遇見相熟之人,定然又要取笑他一番讓母親麵子掛不住,怎好讓母親再送他。

“我也不是頭一回考了,自己能前去。”

別家子弟下場都是家眷相送,寧家又不是沒人,寧慕衍眉頭微皺:“我也要去考場,你同我一道過去吧,也省得套兩輛馬車了。”

寧正裕原本喪眉耷眼的,聞言有些發愣,長兄的意思是要送他過去嗎?

白蘞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上馬車啊,待會兒遲到了。”

三人一道坐在了馬車裏,雖是車子軒敞,但是寧正裕幾乎沒有和寧慕衍同乘過,心裏又驚喜又緊張,總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寧慕衍雖是目光平視,卻也能屢屢感受到瞄過來的視線,幾番如此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此次準備的如何?自從前些日子來問過文章之後就再沒見你來過。”

雖是有些問責的意思,寧正裕聽見耳朵裏卻十分高興:“一直有在認真溫習,已經把長兄先前指點的反複研讀。”

說完他又小聲道:“也想去再請教長兄,隻是見長兄這幾日忙碌便未有前去叨擾。”

寧慕衍道:“你想過來問便過來,未有叨擾一說。”

言罷,他看見白蘞擠眉弄眼的樣子,又加了一句:“雖是第三次應考了,但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壓力,成固然是好,便是不成也無大礙。且我看了你的文章,隻要保持,不會有大的問題。”

寧正裕感激的點了點頭。

說完,寧慕衍看向白蘞:“你還不下去?”

“啊?”

白蘞後知後覺,看著窗外已經到小溪巷門口了,光顧著看兩兄弟說話,倒是差點誤了自己的事情。

他站起身,趕忙從自己的醫藥箱裏取出了一瓶腦油:“困乏之時可提神醒腦用,祝二少爺入場萬事順遂。我先下車了。”

寧正裕看著背起藥箱離開的白蘞,在外頭朝著窗前用力揮了揮手,險些把自己的醫藥箱甩了出去,他握著手裏的腦油,不由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