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懷了黑先生的孩子

“我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你!什麽吐司,什麽牛奶咖啡,根本就是幌子,說吧,這次你又想利用我為你做什麽?隻要你肯放過我和小澤,放過我們母子!”

薔薇被他抱緊在懷中,他的熱氣傳來,的確讓她的身子暖和了一點,但他的冷硬態度,讓她再次心寒,她就知道,她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你就是這麽看我的?認為我居心叵測,對你圖謀不軌?我該死的吃飽了撐著,跑去對你賣笑?”

他沒想到,她這樣看待他的善意!

或許他做得不夠好,況且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火爆的性格,習慣了全盤的掌控,甚至對於這個仇人的女兒,從來不會手軟!

現在,他破天荒地對她示好,想將她留在身邊,他不知道會留多久,但他準備留到很久!

可這女人說些什麽?輕易踐踏他的好心?

“否則呢?像你這麽殘忍的人,會像今天這樣和善?會像今天這樣甚至是跑去下廚?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這樣的你,很難相信你不會是為了某種目的而這樣做!黑閻爵,放手吧,我們之間真的沒有辦法共存!放我跟小澤走,你還有很多女人,多得是女人為你生孩子,就當我不存在,就當我是舊衣服一樣扔掉不行嗎……”

薔薇說著說著,有些激動,胸口堵塞住的異樣感覺再次襲來,她忍住了,拚命深呼吸著。

“住嘴!天下之大,隻有一個沈家與我有仇!天下之大,也隻有你沈薔薇一個,我中意玩弄!這種仇恨不是誰都可以取代,同樣,這種感覺也不是誰都替代得了!”

他冷冷地吐道,被她的話語刺傷,想要發火,但看著她氣得發抖的模樣,又忍了下來。

她懂他說的是什麽嗎?

縱使他們有仇,但經過這麽多年,經曆了這麽多事,他漸漸明白到,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是誰都代替不了的。

他的話令薔薇心底一涼,是啊,天下之大,跟他有仇的,也就是沈家了,他不找她,還找誰報仇去?該報的早都已經報了,隻剩下她了吧……

黑閻爵抱緊她的手,握成的拳頭,臉頰在夜幕中繃得緊緊的,邁著修長的步伐,快速將她帶回他的臥室——

將她放到**,迅速打開暖氣,掀開外套,伸手要去扯她身上的浴巾——

“住手!”

薔薇迅速抱在胸前,眼角帶著淚痕:“你說,你到底想怎樣?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母子?沈家也已經被你整垮了,再也沒有誰可以令你恨了,而我,被你折磨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夠麽?是不是非得逼死我,你才肯放手,你才會滿意?我就快瘋了,被你逼瘋了……”

瘦弱的肩頭瑟瑟顫抖著,聲淚俱下,她好累,好痛,為何這裏始終是她纏繞多年都逃不掉的黑暗世界?為何從來不見光明?

她一直處於最黑最黑的時候,人家說最黑是黎明之間,一旦黑暗過後,就是天晴,可是她卻始終沒有等到……

她強烈的控訴,令他心底發怵,握緊手,他盡量控製自己去碰觸她,這個女人,他曾逼死過一次,那種感覺,他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平複,他不想再逼死她第二次,人生沒有那麽多的五年可以浪費,亦沒有那麽多的好運,可以大難總是不死!

他深呼吸一口氣,可見他還是沒找對和她共處的方式,他以為他盡量對她們和善,會使他們的關係緩和一點,孰知,還是落到這種境地……

“我……這些年來,也許做了很多令你難過的事情……”

艱難的,他緩緩吐道,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勇氣將話語說得通順,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然後想到房內開著暖氣,隻好又放下,慢慢走到窗欞邊,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皎潔的月牙兒,眼眸中閃爍著無奈的深沉的傷痛——

“對不起。”

他輕聲吐道,聲音很輕,很柔,背影對著她,甚至不敢回過頭看她。

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認真說這三個字,飽含了多少糾纏與傷痛,又豈是僅僅三個字可以寬恕的?

隻是,他亦有太多的無法自控,她可知,每一次傷害她,他都是難以自拔的疼痛,甚至還在她麵前掉過眼淚,或許他是最凶殘的那個壞人,可是……原諒他,他真的難以控製。

薔薇坐在床邊,因為他那輕聲的三個字,心頭一震,他在向她道歉?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背負著仇恨,以為對你百般淩辱,百般折磨,就能減輕我內心的痛苦……你應該知道,我曾患過狂躁症,在每年的那個雷雨交加的黑夜裏,像個殺人狂魔一樣,到處傷人!雖然這大多都是下人們告訴我的,我自己倒沒什麽印象,隻是這些年來,我一直無法根治這個病,直到……五年前,你的死亡……你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投海自盡,這的確夠震撼……我從沒想過,你會以這樣激烈的方式來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說道這兒,他擰了擰眉,手指仍有些顫抖,深呼吸一口氣,墨黑如玉的眼眸望著浩瀚的天空,似乎在用很大的氣力,才將這些話語吐露出來,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都不敢。

“我的確,欠你一聲,對不起……雖然我知道,也許你不會接受……”

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臥房裏回**,透著一絲濃濃的憂愁,深深刺痛著她的心。

對不起?

他竟然會跟她說對不起,糾纏了這麽多年,無日無夜的黑暗,長時間的生活在恐慌之中,又豈是簡簡單單的‘對不起’三個字可以補償?

淚無聲無息的滑落臉頰,看著他高大廣闊的背影,竟讓她覺得這背影有些蒼涼。

“這五年來,也許是你的死亡,帶著我的仇恨一並消失,我的心奇異的平靜了……也或許因為這種平靜,狂躁症也沒有再發作過……然而,你回來了……”

他心痛地閉上雙眼,聲音裏有絲哽咽。

“所以,我不該回來,對不對?”她笑得淒清。

黑閻爵深呼吸一口氣,搖搖頭,“我很矛盾,我……不希望你死,不想你死,可是,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仇恨,然後,無法自控自己做出一些傷害你的事情,可是盡管這樣,我還是不想你離開我……”

眼淚,隨著闔眼的那刻如數傾瀉,仇恨兩個字,背負了多少年的疼痛,讓他們從沒有停止過被傷害。

“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恨沈家,恨得那麽深刻,到底是發生過什麽?”她想要知道,也需要知道。

他的肩膀微微震顫一下,緩緩吐出——

“……如果我說,我們之間的仇恨,也許這輩子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你會如何做?”

她的身子在發抖,握緊拳頭,心一陣一陣的冰涼,“你還是不肯告訴我,是麽?……那麽,讓我帶小澤走,給我們自由!”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房裏的暖氣漫布了整間屋子,盡管如此,薔薇依然感覺身體在發冷,手指尖沒有一絲溫度,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心緊緊糾結著,他說他們之間沒有轉圜的餘地,那是否代表著,這輩子都隻能彼此仇恨著,至死方休?

“……”低聲歎息,他漠然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我做不到!”

薔薇的肩膀陡然跨了下來,像是被抽掉靈魂的娃娃,清麗的容顏沒有一絲血色,“你好自私,好殘忍,我隻是沈家最無辜的那個代罪羔羊,為什麽這一切要讓我來承受?上一代的恩怨,這一代理不清,你是想將這個仇恨世世代代延續下去麽?那小澤怎麽辦?他找誰恨去?!嗬,莫非要他撕成兩半,自己恨自己嗎?”

薔薇,薔薇,明明給了她一個美麗的名字,為何卻不給她這樣的人生?

“不,不是這樣的。”他沉痛地吐道,“我不想讓你們離開,是因為到現在,我已經願意放下這段仇恨,也請你別再追問了,就當一切都過去,煙消雲散也罷,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跟你們母子和平共處的。”

陡的回過身來,他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到她跟前,彎下頎長的腰身,雙手擱在她纖瘦的肩膀上,精湛的黑眸中,灼灼其華,劃過一縷悲慟和哀愁,隨即溫潤如水:“我承認我的脾氣暴躁,這也是我很無奈的地方,但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會哄人,但為了你們母子,我願意從現在開始學,可以嗎?”

他的溫和,令她訝異,她睜著水靈的大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他臉上每一絲表情,他……是說真的嗎?

輕輕低歎,搖搖頭,薔薇歎息一聲:“我不敢,不敢相信這樣的你會不會又是一種偽裝,那種痛太可怕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

長達十餘年的疼痛,不是說忘就可以一幹二淨,這種陰影太可怕了,盡管她會在最危難的時刻想起他,一如在沙特王宮,被阿爾瓦侵犯的那一晚,最最危難的時刻,她想見的第一個人,是他……這是一種潛意識的依賴,在最脆弱的時候,她想到的唯一一個人,隻有他啊!

可是,也因為恨,如影隨形著。影子很可怕,無論你走到哪裏,回過頭,它都在,你隻能在正頭的烈日下,它才可以縮減到最小,然而,他不是那麽熾熱的陽光,那傷痛的陰影又怎可以驅逐?

她同樣也很矛盾,也被這種愛恨交織的感情所折磨著,不成人形!

“我明白的……”抿嘴唇,他深深凝望著她梨花帶淚的臉龐,眉心深鎖,“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她的陰影,就像他曾經會患上狂躁症一樣,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撫平,有時候,劃破了一道口子,流血化膿,盡管它會結痂,但永遠也是一道傷痕,就算不痛了,不疼了,那道口子依然還在。

內心無限的悲涼起來,他苦笑一聲,按按她的肩膀:“今晚,你先洗洗,然後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我要去回去,小澤還在小木屋裏……”她吸吸鼻子,用手拂過臉頰的淚痕,趕忙說道。

她正要起身,他壓下了她,搖搖頭:“我去抱他過來,那裏冷。”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轉過身,背影有些寂寥,大踏步離開臥房。

她的陰影,是他一手種下的毒素,待他回過頭時,才發現,她已經沒有辦法回頭。

他明白的,盡管心痛,盡管會在某些很深的夜裏,生長很深的寂寞,然後……想起她,想起那些仇恨與往事,隻是不能告訴她……

有時候,緣分就像手心的分叉線,其實一早已是宿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或者別離,她無法苛求美滿或是幸福,隻因她遇見了他,即是一場有始無終的悲劇……

出了臥房,黑閻爵握緊發顫的拳頭,一路回到小木屋裏,推開門的那一刹那,他有些訝異——

“唔?醒了嗎?”

他僵硬地扯個嘴角,對坐在板凳上的小家夥說道,他很想像個慈父一般溫和,隻是現在他仍有些生硬。刻意忽略小家夥那孤單的小身影,兩隻精靈的大眼珠在他進門的那一刻,立即投來期盼的眸光,在見到是他之後,陡然黯淡下來,他知道,小家夥要等的那個人,不是他。

“媽媽呢?”眼神裏是濃濃的失落,小澤坐在小板凳上,蜷縮著,維持著原樣,身上隻著一件單薄的睡衣睡褲,凍得發瑟的身子快要沒了知覺。

黑閻爵走進他,蹲下-身來,伸手想要觸摸小家夥的額頭,卻被他抗拒的彈開了。

“怎麽了?”他眉頭一蹙,小家夥防備的動作讓他疑惑,白天的時候,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小家夥對他的戒備心降低了許多,然而此刻,卻又如此反彈。

“我問你,媽媽呢!”

這一次,小家夥的眼神裏射出憤怒的眸光,唇色亦有些發白,閃過黑閻爵溫暖的大手,一臉戒備地看著這個壞人。

“她去主臥樓了,我現在來就是帶你一起去。”

說完,他的手伸過去,欲要抱起小家夥弱小的身子,卻被他再次彈開!

“不要碰我,你這個壞人!”

惡狠狠地吐了一句,雖然沒有什麽殺傷力,但是小家夥投遞過來的仇視目光,不禁讓黑閻爵心頭一縮!

眉心鎖得更緊了,“不要無理取鬧!過來,我帶你去見你媽!”

長臂一伸,小家夥的身子順勢被他摟入懷中,小家夥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壞人!欺負媽媽!放開我!”

小澤激動地反抗著扭打著黑閻爵,因為怒意而使冰冷的身子暖和起來。

“你看到了?”他揚眉,摸了摸小澤的身子,“怎麽這麽冰?”

他幾乎可以想象,小家夥坐在板凳上等媽媽,等到身子發涼亦不自覺,心裏歎息,也許兒子隨他的性子,他亦是很固執的人。

黑閻爵不理會小澤的掙紮,轉過身在**拿了件薄毯給小家夥披上,走出房間。

一路上,小澤不停地捶打著箍住他的黑閻爵,“你這個大壞人!不要碰我!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住手!聽著,我沒有欺負你媽媽,或許曾經是,但是今後我會盡量控製自己。別鬧了,好嗎?”難得的耐著性子,也許這就是血濃於水,懷抱著兒子的感覺,心底劃過一絲暖流,他想起過世的父親,再看看懷中的孩子,暗暗下了決定。

“你真的沒有欺負媽媽嗎?我剛剛看到你對媽媽很凶!你很討厭!”小家夥氣喘籲籲地怒吼著,小臉上浮現怒意的紅潮,身子終於暖和過來。

“……溫柔我學不來,但是我為了你媽媽,我會從今天開始,試著學會,可是你要給我機會才行,如果你和你媽媽一樣總是抗拒我,那我會很失落的。”

對著兒子,他自然地就說出心裏的話語,也許是小家夥純真的臉龐,觸動了他心底脆弱的弦,將小家夥抱得緊緊的。

走在薔薇園的路上,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水晶閣的方向,一陣莫名的湧動浮上心頭——

水晶閣,曾是父親最幸福的樂園,亦曾是父親後來的死亡之地,也許命運就是這麽捉弄人,沒有誰會明白那裏對於他來說有多重要。

現在,或許他的心真的開始學會慢慢平靜了,兜兜轉轉這些年,得到的除了滿手的鮮血,就隻剩下薔薇母子倆了。

父親,你讓我放下麽?放下那些仇恨,放下這一切的糾纏,是否你也同意呢?

“可是你總是欺負媽媽,我討厭所有欺負媽媽的人……喂,你在看哪裏?”小澤一邊控訴著,一邊捶打著黑閻爵的肩頭,順著黑閻爵的視線望過去,除了一片廣袤的園子,什麽都看不見,黑漆漆一片。

小澤的聲音拉回了黑閻爵的思緒,回過頭,看著小家夥好奇地張望著,他突然心血**,低頭說了聲:“想看你爺爺嗎?”

“爺爺?你的爸比嗎?”小澤皺眉。

“嗯,是我的爸爸,就在那裏——”折回身,他抱著小澤往水晶閣的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說道,“那裏曾經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薔薇花呢。”

“薔薇?是媽媽那個薔薇嗎?”小澤隨即問道。

黑閻爵點點頭,說起薔薇花,唇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語氣亦輕鬆許多:“是的,像你媽媽一樣漂亮的薔薇花兒。”

“哇!那我一定要看看呢!在哪裏在哪裏?”孩子天性的小家夥,立即雙眼發光,“像媽媽一樣漂亮嗎?”

他點點頭,吱唔了一聲:“不過,現在可能還看不到花……”

“為什麽?”

“因為,還不到開花的季節呢。”

鬼使神差,他竟然主動抱著小澤來到水晶閣!

這裏素來是黑家的禁地,除了他,誰也不允許進去,而此刻,這個寒涼的夜晚,他抱著兒子親自走進這裏——

嘎吱一聲,玻璃門門被推了開來。

“好黑哦。”

“噓。”他小聲噓道,“爺爺睡著了,不要吵醒他老人家哦。”

“唔!”小澤乖巧地點點頭,跟著將手掌捂住嘴,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接著,他們進了水晶閣,黑閻爵走到門旁的按鈕處,擰開燈,一盞盞小夜燈隨即燃開,一直延伸至水晶閣的深處,將這座玻璃房子如煙火一般悉數點燃,在夜空下絢爛盛放,美不勝收!

“嘩——”

小家夥驚訝地瞪大眼睛,幾乎要拍手掌:“好漂亮哦!”

唇角抿過一絲淡笑,黑閻爵抱著小澤,輕輕邁出步伐,朝水晶閣深處走去,因為小家夥,他第一次進來這裏,心態竟然如此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欣喜和安慰。

“這裏曾經更漂亮,是你爺爺當年最鍾愛的地方。”

他的視線掃過水晶閣的每一個角落,低聲歎息,心裏默念一句:爸,知道我帶誰來了嗎?

腦中浮現當年和父親一起栽種薔薇的畫麵,他的眼角不禁濕潤起來——

快樂的片段,總是在他腦海深刻的存儲著,他忘不了曾經是那麽美好,那麽歡樂,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他亦覺得很開心。

“可是看不到薔薇花呀?什麽花都沒看到呢!”小家夥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小夜燈和空曠的土地,就什麽看不到了。

“因為這裏才埋下種子。”

黑閻爵沒說的是,在爆炸後回來的那次,薔薇為水晶閣栽滿薔薇枝芽,的確令他憤怒,因為這裏是屬於父親的淨土,誰都不可以輕易褻瀆。所以,他命人全部摧毀掉,就連她搭建的溫室一並拆除。

直至從沙特阿拉伯獨自回來之後,寂寥與頹喪,才令他想明白很多。這次,這些薔薇種子都是他種下去的,一顆一顆,一粒不落,待到春上花開時,相信這些種子會破土而出,茁壯成長起來。

“那爺爺呢?”小澤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爺爺,頓覺失望。他還想象著能見到慈祥和藹的爺爺呢。

“……爺爺……睡著了,睡得很沉很香。”黑閻爵的聲音裏有絲哽塞,抱著小澤突然走到水晶閣的中心位置,輕輕踩了踩那鬆軟的土地,低喃著,“爸,我帶兒子來看你了……”

這一片土地,曾被猩紅的血漬浸染過,觸目驚心,他踩著踩著,眼眶裏滿是霧氣騰騰的淚水。

父親鮮血淋淋地躺在這片泥土上,他仍記得父親胸口那把駭人的刀,仍記得父親的眼淚,仍記得夜色蒼涼的天空下起了驚雷暴雨,仍記得父親最後所說的那些話——

他抱著父親軟軟的越來越涼的身體,倒在血泊中,驚恐傷痛地哀嚎……

……

一滴淚滑落土壤之中,消失不見,回憶在腦海裏翻湧,眼淚就在毫無防備之際滑落出來——

突然,眼前出現一隻小小的白皙的手,穩穩地接著了他的眼淚:“你哭了?”

小澤輕聲問道,看著壞蛋大叔低著頭不斷地踩著腳下的泥土,有些意外,壞人也會像他一樣流眼淚嗎?師父說,男人是不哭的,如果哭了,一定是很傷心很傷心的時候。

“唔?”猛的,黑閻爵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狼狽地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看著小家夥清澈的眼珠子,微微歎息,“沒有,隻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嗯,你有話要對爺爺說嗎?”

“咦?爺爺在哪裏?我沒有見過他呢,不知道要說什麽,而且他又聽不到……”癟癟嘴,小澤默默小腦袋,一臉的天真。

“聽得到,他聽得到的。跟爺爺問個好,好嗎?”他誘哄著小澤,他猜想父親一定聽得到的,雖然……小澤身上也留著沈家的骨血,黑閻爵的眼眸裏劃過一絲傷痛,隨即淡然開來,他相信父親會原諒他的,對麽,爸?

“嗯……那好吧。爺爺——爺爺?”小家夥對著空氣喊了兩聲,稚嫩的童音裏充滿了迷惑,“壞蛋大叔說你聽得見我的叫你,你聽得見嗎?嘻嘻……我跟你說哦,壞蛋大叔羞羞臉,這麽大人還哭了呢,我的手裏握有證據哦……嘻嘻……”

“壞小子,趁機損我是不是?”仿佛被小澤感染了,他亦微笑起來,對著水晶閣大喊道,聲音裏有些顫抖——

“爸!你聽得見嗎?我帶兒子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倏地,一陣涼風穿堂而過,將披在小澤身上的薄毯輕輕吹起,小澤不禁冷得打個哆嗦,黑閻爵終於鬆了一口氣,將小家夥緊緊揣在懷中,眉宇間掩飾不住笑意,“聽到了,他聽到了!”

“咦……怎麽感覺怪怪的哦?”小家夥往黑閻爵懷裏瑟縮一下,忽然覺得陰風陣陣。

“嗬嗬,別怕,爺爺不會傷害你的。來吧,我帶你去見媽媽。”像是肩膀上卸下了一個很沉很重的擔子,背負了這麽多年的仇恨,在這一瞬間,像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心莫名地感動起來,默念著:爸,你也放下了麽?

他輕吐了一氣,眼前似乎明朗起來,抱著小澤轉身步出水晶閣。

“好耶,去找媽媽!”小澤開心地叫起來,也許因為這陣蘇冷的陰風,也許是因為小手掌中那顆溫熱的眼淚,莫名地讓小家夥貼近了黑閻爵的胸懷,剛才的爭執早就拋諸腦後了,“爺爺,我們要走了,改天再來看你,那時你別睡著了哦……”

第二日,清晨。

薔薇抱著小澤,鬆軟的一覺,睡到大天明。

睜開眼的那一刻,一抹光束透過窗簾射進來,有些許暖意。

側過頭,看了一眼仍在床頭睡得安穩的小家夥,她泯然一笑,輕輕掀開被褥,光著腳踩在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推開玻璃門,步入陽台上,才發現已是一片晴空,和煦的微風,夾雜著香草葉的味道,沁人心脾。

從陽台眺望,可以見到黑家的一大片莊園,雖說全部是黑色建築,但造工一點都不含糊,甚至是精雕細琢,每一處都有考究。

站在陽台上的視野,果然是如黑閻爵那種人的風格。將世界掌控在手中,放眼望去,全數收進眼底,包括——

小木屋!

她有些驚訝!這個位置,竟然能看到小木屋!

並且能透過小木屋的窗口,看到裏麵的情形,雖然距離較遠,但若用望遠鏡一看,她敢保證,絕對盡收眼底!

心不禁撲騰撲騰地厲害!那是一種恐懼和後怕,也許帶著一點其它的異樣滋味兒,黑閻爵的臥房陽台,竟然能看到她的小木屋!

因為小木屋相對來說比較偏僻,因此,為了讓光線明朗,她幾乎很少拉上窗簾,如果……如果說黑閻爵有心要窺視她的一切,那麽她根本逃不脫他的眼光!

這的確是一件令她震驚的事情,這麽多年,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那麽說……她曾在小木屋那些年來的一舉一動,隻要他想,他就隨時可以看到,是麽?

她無法體會胸口那抹堵塞,但願是她想多了,也許像他這麽高傲的人,根本不屑偷窺她的小角落!

“媽媽,你在看什麽?傭人叫我們下去吃飯了。”

小家夥的身子突然竄了出來,一臉興奮地抱住薔薇的大腿,笑嘻嘻地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媽媽媽媽,壞蛋大叔說今天給我們煮麵條吃哦!”

薔薇垂下眸子,憐愛地彎腰抱起小家夥的身子,自從昨晚黑閻爵將他抱緊房裏之後,小家夥一直說個沒停,她很好奇,父子倆在那短短的半個鍾頭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轉變,讓小澤不再惱怒黑閻爵。

可是當她問起小家夥的時候,小家夥用手指捂住嘴巴,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直說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

“我說寶貝,什麽時候你跟你的壞蛋大叔這麽有默契了?居然開始期待起他的早餐來!”薔薇無奈地笑著,爵這幾天以來的變化,著實也讓她暗暗震驚。

都說女人善變,原來男人也可以如此,是麽?

尤其是昨晚,他對她說‘對不起’的時候,她這輩子都從來沒有奢望過的事情,他竟然跟她道歉?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他?

“嘻嘻,這是秘密,我答應壞蛋大叔守住秘密,他也答應我以後對媽媽好一點。”小澤伸出手,摟住薔薇的項脖,事實上,昨晚黑閻爵抱他從水晶閣裏出來的時候,就說這是父子倆、男人跟男人的秘密,他答應不告訴媽媽,那壞蛋大叔就答應對媽媽好一點。

小澤道出這句話後,薔薇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以後?”

“嗯!他還答應我,以後都不凶媽媽,以後都給我們做早餐,以後都帶我們出去玩哦……媽媽,壞蛋大叔要是都做到了,我是不是要叫他爸比了呢?”

小家夥歪著小頭顱,瞳眸裏是清澈的童真,小孩子就是這樣,隻要對他們好一點,就很容易俘獲他們的心,尤其是父母。

薔薇挑眉,“那麽小澤,想要叫他爸比了嗎?還是說,以後都希望和爸比在一起了?”

她有些失落,兒子心向著父親,是天性使然,她無法阻止,但是心還是會酸酸的,那個男人是這麽容易被原諒的麽?為何她做不到?

“當然希望爸比和媽媽,還有小澤一起快快樂樂的呀!媽媽的問題好奇怪哦。”小澤不明白爸比和媽媽究竟發生過什麽事,但從昨晚來看,爸比其實也不是很壞吧?否則,壞人怎麽會流眼淚呢?

“……”

她不再吭聲,兒子現在還小,不會懂她的感受,男女之間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能解決的?

畢竟不像親人,因為有相同的血緣,即便是分離,身上那層血緣還是無法斷掉,而她和他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沒有這層羈絆,那麽關係就會變得脆弱很多,分離了就是徹徹底底的分離!

薔薇洗漱完之後,牽著小澤的手下樓吃早餐。

因為早晨的發現,和小澤的那番話,使得她的心惴惴不安起來。

這真是可怕的矛盾,一方麵懼怕黑閻爵的暴戾,一方麵又惶恐他的溫柔,終日總是在惶然不安中度過,太沒有安全感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沒有平靜可言。

“都下來了?唔,麵條已經煮好了,快來吃,不然都糊了。”

黑閻爵將係在身上的圍裙卸下來,像個居家的爸爸一樣,雖然仍是有些不自然,畢竟他渾身的氣勢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便是圍裙在身上,也全然不失他的王者氣勢。

“好耶!我要吃火腿雞蛋!”小澤興奮的爬到餐桌前,“嗯……好香哦,壞蛋大叔,你以前是做廚師的嗎?”

薔薇跟著入座,神情有些緊繃。廚師?她完全無法想象他做廚師會是什麽樣子?拿著一把菜刀切肉?怎麽看怎麽像變-態殺人魔!

撲哧一聲,她為這個想法不經意笑出聲來。

“怎麽?你是在嘲笑我嗎?”黑閻爵坐下來,一雙炯炯的眸光緊緊盯住薔薇的臉蛋,微挑劍眉,“哥哥死後,我在法國住了一段時間,那時幾乎都是自己煮麵條。”

他輕描淡寫,隨即轉過頭看著小澤樂嗬嗬地吃著:“慢點,別噎著。”

然後低下頭,拿起筷子吃起來。

仿佛被父子倆熱氣騰騰的湯麵味道感染了,薔薇也拿起筷子,跟著吃了起來。原來他在法國呆過一段時間,耀司的死怕是對他的打擊很大吧。

想起曾經看過耀司寫給他的那封信,想起媽媽曾讓她記住的臉龐,心裏劃過一陣落寞,這也許就是爵如此恨沈家的原因吧?

可是,媽媽也是愛著耀司的,不是麽?為什麽卻和雅歌結婚了?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事?

正當三人享受早餐的美味時,黑嫂從餐廳門外匆忙跑了進來,急忙說道:“不好了不好了,先生,外麵來了一個女孩兒,說是一定要見你,保安在外麵攔都攔不住。”

黑閻爵不悅地擰眉,抬起頭掃了黑嫂一眼:“黑嫂,一大早的大驚小怪,沒看到我正在吃早餐?”

這道冰冷的聲音不禁令薔薇打了個寒顫,好熟悉的感覺!似乎這才是屬於黑閻爵的味道……原來他沒變過,對黑嫂仍是那麽冰冷,她明顯聽出了他的不悅!?{.m?i?a?o?b?ig??o?m}最新章節

“對、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那……那個女孩子該怎麽處理?轟她出去嗎?我可不敢呢,因為……因為……”

黑嫂吱吱嗚嗚起來,眼神裏有著閃爍,不敢直視黑閻爵的眼睛!

“因為什麽?”他不耐地吐道,似是厭煩這老巫婆打擾了他難得的雅興,他便是如此冷執之人!

“因為那個女孩說……說……”黑嫂閃爍其辭。

“說什麽!”黑閻爵的眉擰得更緊了,放下筷子,拿了手邊的紙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等待著黑嫂的話語,那挑眉的神情似是在說,黑嫂最好說得不是無聊的小事,否則一大清早壞了他難得的好心情,他絕不會這麽容易罷休!

“她說……懷了先生的孩子!”

黑嫂話音剛落,整個餐廳立即鴉雀無聲,氣氛有絲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