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有的。”林數聞言趕緊去廚房熱菜:“烤魚我做出來但是沒吃,就等你了,我熱一下咱們就能吃。”

“你說你自己吃不就好了,專門等我幹什麽。”謝銘山跟了進去,看烤盤上的魚還是整條,不禁有些愧疚:“讓你也沒吃好。”

“這有什麽的,我中午吃得也不差呀。”林數低頭去調電爐檔數,隨口說道:“而且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吃呀。”

林數說這話純熟例行調情,誰知道謝銘山聽了卻反應挺大,從直接摟住了他。

“幹嘛?”林數莫名其妙。

“沒什麽,就是特別喜歡你。”謝銘山笑著,側頭親了林數耳朵一下。

謝銘山這兩天個又忙了起來,林數本來約著和他一起去看鄭黎光,現在見他每天又跑得不見人影,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過去了。

鄭黎光的身體越來越差,秋天的時候癌細胞開始擴散,醫生找林數談過一次,意思很清楚,已經沒有再治療的必要了。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消息,鄭黎光今年七十四歲了,不算老,但身體機能和年輕人也無法比,從發現到現在已經一年了,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林數終究和鄭黎光沒有血緣關係,知道這個消息難過了許久,最後也隻能向鄭黎光坦白,由他來定奪。

鄭黎光相比林數要平靜許多,似乎是早已預感到自己時間快到了,和醫生談過後轉為保守治療,同時開始著手處理自己的遺產。而林數這一次過來,也是因為鄭黎光要求他把家裏留下的手稿帶回來。

“鄭教授,都給你拿過來了。”林數抱著五大盒文件進了病房,放到鄭黎光的手邊。

鄭黎光躺在**,肌肉萎縮加之身體營養的流失讓他看起來非常瘦弱,兩隻手皮包著骨頭,讓林數腦海裏總是閃過課文裏蘆柴棒的描述。

“放哪兒吧。”鄭黎光說話有氣無力,他動了動手,想把自己從**撐起來,但羸弱的身軀無法支持他做出任何稍大一點的動作,他剛一動,又摔了回去。

“您別動了,要做什麽我去做就行。”林數看著一揪心,快步走上去將鄭黎光扶了起來。

“不行了……不行了……”鄭黎光身體器官衰竭,說話時喘不上氣,每說一句話,都要休息很久:“小林啊……幫我把這些東西都燒了吧……”

“鄭教授?”林數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這裏麵有鄭黎光一生的心血,怎能說燒就燒。

“燒了吧……”鄭黎光歎息一樣說道:“該留存的我都留下了……這些就和我一起走吧。”

說完這段話,鄭黎光還笑了一下,艱難地開玩笑:“卡夫卡臨終的時候,要求布洛德……燒掉他的……他的遺稿,布洛德卻拿去出版了……可見人死之後的托付……是沒人聽的,所以,所以你要在我麵前……在我麵前燒掉它,現在……現在燒。”

鄭黎光說了一大段話,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靠在**,像是缺水的魚一樣張大嘴喘氣,林數見狀趕忙按鈴叫來了護士。

“您怎麽又把氧氣管拔下來了。”護士一進來就看見扔在一邊的氧氣管,趕緊給鄭黎光吸上氧,見他呼吸平穩了些,才說道:“知道帶著這個東西您不舒服,但是也不能拔掉,知道嗎。”

“知道,知道。”鄭黎光顯然被說過好多次了,笑著點點頭,等護士離開了,接著對林數說道:“病房裏不能燒,我讓小王推著我出去,咱倆去外麵的空地燒。”

小王是鄭黎光的護工,不知道陪護期間被鄭黎光灌了什麽迷魂湯,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當即按照鄭黎光的安排推了輪椅過來。

“真燒啊……”林數還是舍不得,想了個借口,道:“這在醫院也不能隨便點火啊,得跟跟人醫院那邊商量一下才行。”

“鄭教授之前和院長說好了,可以在指定的區域燒。”小王的話卻直接破滅了林數的緩兵之計。

林數看這個架勢,知道今天不燒是不行了,隻得硬著頭皮搬起五個文件盒,跟在鄭黎光的輪椅後麵,坐電梯去一樓。

二月初的北京冷得刺骨,林數怕鄭黎光被風吹到,因此不讓他跟著出來,隻是讓小王將鄭黎光推到有落地窗的地方,看他燒書稿。

保安已經打過招呼,見林數抱著一大摞文件過來,立刻搬了一個燒火盆放在空地上,讓林數在那裏麵燒。

“多謝了。”林數謝過保安,又跟他借了打火機,為了讓鄭黎光看得清楚,特意繞到火盆後麵,正對著他,點燃了那些手稿。鄭黎光一輩子沒學過拚音,又不喜歡使喚學生,因此所有稿件都是手寫的,許多手稿有了年代,紙張變得薄而脆,打火機一燎,登時燃了起來。

林數沉默地把點燃的稿件扔進火盆裏,接著蹲在地上,幾頁幾頁地撕下那些裝訂好的文本添進去。火燒得很旺,紙稿在火焰中飛快蜷曲、焦黃繼而被火焰吞噬。紙張投得越來越多,火焰越來越旺,到最後,林數已經不需要擔心壓滅火源,直接扯過盒子,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投了進去。

火勢更猛,頃刻間吞噬掉了那些被鋼筆墨水浸潤過的紙張,林數看著那些飛快化作灰燼的文稿,覺得自己似乎在焚燒的,是鄭黎光一部分的生命。

一陣風吹來,將沒有燃盡的紙片卷上空中,撲在了林數的懷裏。林數拿起來,看見了上麵沒有燒淨的字跡:今日喜得愛女,與妻計議良久,取晞字,望前路光明,一生順……

林數一愣,隔著熱烈燃燒的火焰去看鄭黎光,後者也正望向此處。火盆裏發出一聲爆響,寒風吹起許多灰燼,未滅的星火隨風卷入高天,如同一道飄搖的星河。

第65章 賠錢

晚飯吃得有點鹹了,林數想吃蘋果又不願意動,指揮著謝銘山去給他洗蘋果。

“自己有手有腳的,幹嘛總是調配我。”大冷天的謝銘山也不樂意從暖和的沙發上下來,隻抱著林數不動。

“因為我身體是健全的,但是靈魂是殘缺的。”林數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我軀殼裏住的是一隻毛毛蟲。”

謝銘山:……

“算你厲害。”謝銘山無奈,起身去廚房洗了兩個蘋果,坐在桌邊削起來。

“你最近忙什麽呢?廠子都放假了,還天天都往外跑。”林數縮在毯子裏,問道。

謝銘山削皮的手一頓,繼而答道:“沒什麽,路州叫我陪他去見幾個客戶。對了,鄭教授怎麽樣了?”

“不太好。”林數搖搖頭:“大夫說就是這一兩天了。”

謝銘山:“那怎麽辦?需要我去幫忙嗎?”

“不用了,我這兩天過去看著就行了。”林數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了什麽,道:“今天我去醫院,鄭教授還說起你了。”

“說我什麽?”謝銘山好奇問道。他和鄭黎光不熟,幾次見麵也隻是但一個工具人,幫忙開個車,實在不知道鄭教授怎麽會提起他。

“問你為什麽這幾次沒陪我來,是不是我和你吵架了。”林數歪頭笑了一下:“鄭教授對你感覺很好呢。”

“我倒是有點怕他。”謝銘山把蘋果切成一塊塊的,裝在盤子裏,插上牙簽,遞到林數手邊:“像我高中班主任。你知道吧,我這種普通學生,最怕就是見老師了。”

“那我呢?見我是什麽感覺。”林數撿了塊蘋果,先送到謝銘山嘴裏:“我像什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