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沒……沒事……”鄭黎光小幅度地擺了擺手,林數怕他扯到留置針,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

鄭黎光瘦得不行,手掌濕冷,能摸到一根根的骨頭。

“想喝果汁嗎?”謝銘山拉了把椅子,坐在鄭黎光床前,笑著拿出瓶桃子汁在鄭黎光眼前晃。

“你幹嘛呢!”林數看見一皺眉,剛想訓斥,卻見謝銘山對他使眼色,意識到鄭黎光時日無多,與其再克製他的飲食,還不如讓他喝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想到這裏林數便不說話了。

“喝!”聞言,鄭黎光充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又重複了一遍:“喝!”

謝銘山剛才問過小王了,果汁可以喝一點點,但是需要用針管飼喂,聽到鄭黎光說話,他便起身找了針管來,抽了10ml的飲料,一點點喂進了鄭黎光的嘴裏。

10ml一下子就喂完了,鄭黎光砸吧砸吧嘴,有點遺憾地說:“太少……嚐不出……嚐不出……味道來。”

“那等會兒再喂您點兒。”謝銘山大聲說道,把針管拿去衛生間清洗。

鄭黎光的精神還不錯,林數便坐在一邊和他說了會兒話。說是說話,其實就是林數一個人絮叨,講一些學校裏的事,或者是鄭黎光幾個朋友的近況。鄭黎光半躺在**,閉著眼聽著,偶爾林數講到好笑的事情時,便從喉間擠出一點笑聲。

林數就這樣講了有一刻鍾,見鄭黎光似乎又睡著了,自覺收了聲,和謝銘山一起出去吃午飯。

“是不是很無聊?”林數打好飯,和謝銘山並肩走著,邊走邊小心觀察他的神色。

因為七十萬的事情,謝銘山最近消沉得很,林數擔心和他出來一趟謝銘山更累。

“沒有。”謝銘山搖搖頭,笑道:“很少聽你提學校的事情,這麽一聽還挺有趣的。”

“那是因為我把裏麵你林教授被迫害地血淚史都刪改了,這個是和諧版本,所以才有趣。”林數跟謝銘山開玩笑。

“誰欺負我們林教授了?說出來,我弄他去。”謝銘山在靠著窗的位置找個一個空座位,拉著林數坐下,還不忘嘴炮:“等哪天他值班,我套上麻袋把他打一頓,打完就跑。”

“哈哈哈哈。”林數被謝銘山逗的笑不停:“你也太幼稚了吧。”

“這不幫你出氣呢。”謝銘山“哼”了一聲,夾了一大筷子米塞進嘴裏。

“我想吃你的紅燒茄子。”醫院食堂的飯還是用那種分格的鐵盤裝的,一葷一素一份大米的套餐隻要十五元,然而林數看那些素菜都一副蔫不拉幾的樣子,也不想吃了,多花了兩塊錢,給自己加了個雞腿。但坐下之後,看謝銘山餐盤裏的紅燒茄子又覺得挺誘人的,便要求他把自己的菜貢獻出來。

“想吃你就都吃了。”謝銘山拿勺子舀了一大勺茄子放在林數的米飯上。

“這怎麽好意思。”林數虛偽地笑笑,把自己吃著酸的魚香肉絲都夾給了謝銘山:“我拿我的肉菜換你的素菜,公平吧。”

謝銘山白了他一眼,不想說話,隻是把自己的茄子都撥給了林數。

正午的陽光投射進來,照在謝銘山的發絲上,閃著栗棕色的光澤。林數突然愣怔了一下,仿佛間覺得自己和謝銘山是在大學校園裏,像一對普通的大學情侶一樣,上課後一起在學校的食堂吃飯,把好吃的挑出來讓給對方。

“要是我上大學的時候能碰上你就好了。”林數突然說道。

那這樣就可以和謝銘山一起去上課,去吃飯,自己可以給他講題,謝銘山能帶著自己過體側,如果是那樣,一定會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林數這麽想著,嘴角不自覺地上翹。

“快算了吧,你18的時候我10歲,見了麵我得叫你叔叔。”謝銘山殘忍冷酷無情且直男地把林數的青春幻想揉成了一張廢紙。

吃過飯林數和謝銘山一起回了病房,鄭黎光還在昏睡,林數讓小王去吃飯,順帶休息一會兒,自己則和謝銘山留在病房,兩人一人帶著一隻耳機,安靜地看電影。

下午三點的時候,鄭黎光醒了,要喝水,林數趕緊兌了溫水遞過去,謝銘山用針筒小心地喂給他。

“中午……吃的什麽?”鄭黎光喝完水,問道。

“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雞腿還有紅燒茄子”林數給鄭黎光報菜名。

“這兒的、雞腿、雞腿不好吃。”鄭黎光呼吸艱難,竟還有力氣給醫院的菜做點評:“茄、茄子……好吃”

“對。”林數坐在床邊,握著鄭黎光的手說道:“雞腿太柴了,魚香肉絲又太酸了,不如您家巷子裏那個餐館好。”

“對嘍……”鄭黎光顯然對林數的品味很讚賞,不住點頭。

兩人就這樣嘮家常,說了沒兩句,鄭黎光突然開始急促地呼吸起來,林數抬眼去看心電圖,發現正劇烈地起伏著,當即慌了神:“我去找大夫!”

林數說完就衝出了病房,謝銘山剛想跟出去,卻被鄭黎光拉住了手。

謝銘山一頓,繼而明白過來,俯身側耳貼著鄭黎光的嘴,顫聲問他:“您要出什麽?”

“小謝……你,你和小林……”鄭黎光從胸肺處擠出最後一絲餘音:“你們倆……好好……好好的。”

謝銘山一愣。

電光火石間,謝銘山突然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見鄭黎光時,他會那麽事無巨細地盤問自己,為什麽會在自己沒和林數一起來看他時向林數問起自己,為什麽今天見到自己會那麽高興。

謝銘山下意識地回頭,就在此時,林數也衝了進來。

鄭黎光靠在病**,掃了一眼謝銘山和林數,接著吐出一口長氣,微笑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心電圖抖動了一下,拉成了一條直線。

鄭黎光生前囑咐過,不許辦儀式,因此一切都進行地非常快,第二天的上午,林數領到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林數置辦鄭輝和她媽媽的的墓地時,將鄭晞的墓地一並遷到了一處,並按照鄭黎光的意思,預留了他的位置,隻需將骨灰安置進去即可。

一切結束地飛快,以至於事情過去兩三天了,林數還有一絲不真實感。離過年還有三天,謝銘山還在忙著,早出晚歸,不見蹤影。

林數在家無所事事,卻突然接到了柏英的電話。

說實話,林數現在看到柏英或者鄺同安的電話心裏都揪得慌,但還是硬著頭皮接了。

“林數,我柏英。”許是當醫生當慣了,柏英打電話的第一句永遠都要介紹一下自己,接著才要說正事:“忙嗎?”

“還好啦。”蒜頭跳上膝頭,林數抱著它,慢慢說道:“快過年了,沒什麽事。”

“那個……”柏英的聲音裏透著尷尬,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道:“你們家小謝呢?”

“上班去了。”林數說完,猶豫了一下,問道:“老鄺怎麽樣了?那天小謝太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