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由分說地,龍易一把將她從位置上拉起來,準備帶她離開。柳絮猝然一驚,猛力抽回手,那樣大的力氣,仿佛想逃離。龍易圓瞪著眼看她:“別再裝了。”

柳絮字字墜地:“龍易,我不想再跟你有牽扯。”

龍易眸中結了一層厚重冰淩,她不想再跟有牽扯,寧願裝失憶也不願意有牽扯!冰淩上產生裂紋,片片碎裂,龍易愣愣地看她:“柳絮……”

聲音很低,是他從未有過的軟弱。

餘天惜知柳絮的難堪與悲傷,勸阻道:“龍總,你何必為難她?再說,你對她又不好……”

餘天惜知道柳絮吸毒的事,卻心平氣和,與她在一起共進晚餐。龍易忽覺頹然與悲哀,餘天惜說得對,他都比他對柳絮更好,餘天惜也曾為她拿戲,卻不要求回報;在她困難無助時,沒有臉色冷冷地拋棄她,任她自生自滅;

而龍易是如此狹隘與自私,如今,她願意為他去死,卻拒絕他。

頹然無力。

不想鬧得太難看,龍易轉身離開,柳誌也走了,臨走之前說:“你那老板就一神經病,柳絮,以後都別理他”。

柳絮有些尷尬,吃飯吃得心不在焉。明日要乘飛機,餘天惜準備早點送她回去休息,一起去地下停車場,地下停車場光線略暗,但柳絮卻一眼看見不遠處站著個人,龍易倚著汽車,神色莫測地看著他們。

原來他還沒走。

龍易眼色幽暗:“柳絮,我想和你談談。”

柳絮搖了搖頭。

“不然,我就揍扁餘天惜。”

餘天惜發出輕笑聲:“那我就跟龍總過過手。”

龍易依舊忽略他,直直地看著柳絮:“然後,再把你哥揍得滿地找牙。”

他下了決心要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語氣不似他平時的高傲自信,是軟軟的,底氣不足,帶著無力的悲傷。

柳絮太了解他,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不想給他人造成麻煩,她跟餘天惜說了抱歉,向龍易的車走去,心頭沉甸甸,腳步也是沉甸甸的。龍易為她打開車門,等她上車,他回到駕駛位上坐下,很輕地說了一句“係上安全帶”,柳絮剛係上,汽車就開出,一路開出很遠。

到了人少樹多的偏僻地方,車猛然停下,柳絮猝不及防,身體重重往前跌去,在安全帶的作用下又重重地跌回座椅中。

汽車停在大榕樹的暗夜陰影中,龍易轉過臉看她,麵色陰冷,眸子裏卻暗潮湧動,像月光下的大海,潮汐不止,他灼灼地看她:“我以為你死了。”

柳絮的聲音低低的,在寂靜的車廂中如琴弦微震:“差一點。”她低著頭,別著臉不看他。

“為什麽不想見我?”

柳絮不吭聲,隻咬著唇,咬出深深的痕跡,很久,才開口:“反正都不能在一起。”

明明見他坐在駕駛位置上,下一秒,身側的車門被拉開,龍易站在她身邊,猛然將她扯入懷中,緊緊地摟住,雙手如鐵鉗將她按在自己的懷中,他聽到她的心跳,感受著她的溫軟與熟悉的氣息,她還在,就在他懷中,這是上天最大的恩賜,龍易聲音訥訥,溫存如同私語:“柳絮,別離開。”

龍易的下巴摩挲柳絮的頭頂,“我知道以前我對你不好,但別離開我。”

柳絮鼻翼酸楚,眼角有淚珠沁出,驀然落下,“嗒”地一下,仿佛斷弦的聲音。她被悶在他懷中,聲音也是悶悶的:“為什麽我每次下了決心要放下你,你又來找我?”

“我不許你放下我。”龍易絲毫不講道理,“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見之後,我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柳絮,我喜歡你……”

沒有更多的言語,時間似乎靜止,直到柳絮打了個哈欠,像是從雲端突然跌落,她慌亂地推開他:“我有事,先走一步。”

匆忙下車,逃似的想離開,卻被龍易拉住,目中寫滿慌亂與緊張:“你要去哪兒?”

“我……我……真的有事。”柳絮不安道。

“能有什麽事?”她又要逃走,龍易凶道,“哪兒都不許去。”

專-製蠻橫的語氣,柳絮別過臉,目中蒙上一層水霧,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毒癮快犯了,她不想讓自己難堪的一麵暴露在他麵前,委屈與無奈蓄在眼淚中,滾落而下。身體的機能不會因情緒而變化,柳絮精神不濟,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眼淚順勢滑入口中,鹹鹹的,微澀的味道。

龍易終於明白過來:“沒事,我陪你。”

眼淚忽然洶湧而出,之前隻是一兩滴,如今卻成了決堤洪水,柳絮別著臉,聲音哽咽:“龍易,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那個樣子。”

她要維護她的自尊與形象,在喜歡的男人麵前。

龍易口氣柔和下來:“我還沒吃晚飯。”

他帶她去了酒店,將她安置好,柳絮吸的是四號海-洛因,已經不是一百多年前的鴉片,在不輔助藥物的情況下,自行戒斷極有可能引發生命危險。所以,餘天惜不勉強她,龍易也不敢勉強她,他把柳絮留在房間內,自己去樓下餐廳吃晚飯,耽誤了很長時間,回來時柳絮已經睡了,龍易沒打擾她,另找了隔壁臥室住下,拿出手機打電話。

早上,服務員送了早餐上來,清淡養胃的粥,龍易說:“我定了今天的機票。”

柳絮問:“去哪兒?”

“我帶你去戒毒。”

機票的目的地是y市,看來,還是上次那家戒毒醫院,柳絮查過,這家醫院在全國可算數一數二。沒想到,下了飛機,汽車卻將他們送向海邊,龍易帶她登上遊艇。y市臨海,柳絮記得那家醫院離大海並不遠,看來龍易準備走水路抄近道。

孰料船隻越行越遠,四野茫茫盡是海水,一艘船、一座樓都看不見,隻有海鳥在天際滑翔,離大陸不知走了多遠。柳絮訝異,跑去問龍易:“你要帶我去哪兒?”

龍易開玩笑道:“把你賣掉。”

柳絮:“你怎麽不說把我丟進海裏喂魚?”

“好吧,把你丟進海裏喂魚。”

柳絮:“魚不吃我,喂大海怪還差不多。”

龍易說:“我就是隻大海怪。”

今日問起龍易是被何人所救,柳絮才知道,他竟然在水中是能夠活下去的,果然是海怪一隻。柳絮想了想,道:“好吧,喂你這隻大海怪。”

龍易眼底笑意融融,將她拉入懷中,在她耳邊嗬氣:“那你來喂我。”話畢,柳絮驚呼出聲,被他打橫抱起朝船艙走去。

實質性並沒做什麽,隻在臥室打鬧半晌,傍晚時,斜陽燒透西邊海水,海天一色,壯美瑰麗,兩人站在船頭看落日,海上的風颯颯吹過來,不挾灰不帶塵,抹去所有煩惱。

翌日上午,一座蔥綠島嶼自大海中浮現,秀美如同仙子,周圍海水藍得像透明的玻璃,陽光溫暖地灑下,島嶼的白色沙灘像漂亮的白色裙邊,散落著幾個草棚,像是天神揮灑的筆墨。有白色別墅矗立在海邊,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船隻朝著島嶼駛去,柳絮被島上美景所迷,驚訝得合不攏嘴。扯著龍易的衣袖問:“你到底帶我去戒毒,還是度假?”

“度個假,順便戒毒。”船隻靠岸,龍易指著海島道:“去玩吧。”

柳絮之前見過島嶼,在“進擊者”第二賽段,她在島上甚至生活過。卻從沒見過藍得如此透明的海水,島嶼美如人間天堂,船隻靠岸後,柳絮急不可待地奔下船,投入白沙細浪的懷抱中。c市是乍暖還寒的早春,但此地是明朗的初夏,草木茂盛鮮花盛放,柳絮在沙灘上放肆地奔跑,跳躍,玩了好一會兒跑回龍易身邊,他正在別墅前與人交談,是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儒雅溫和,戴一副金絲眼鏡。

柳絮知道他是醫生。

醫生走開,柳絮看著麵前的白色別墅,問:“這是戒毒醫院嗎?”開在這個地方,費用不知有多高。

龍易說:“這是我家。”他指著島嶼,“這座島是我媽的。”

對上她疑惑卻興奮的眼神,龍易說:“醫生和設備都已經到了,我們就在這裏戒毒。”他問她:“這裏美嗎?”

柳絮點頭。

“這裏是世上最美的地方。”龍易遙望著無垠大海,“這裏沒有毒品,待會兒我會讓船隻開走,你離不開,除非你有我那樣的本事,能穿過大海遊回去。”

被茫茫海水包圍的孤島,柳絮想逃都逃不掉。

但不同於封閉的戒毒醫院,柳絮不會被關在有限的病區,整座島嶼乃至大海都是她的活動範圍。島嶼很大,有望不到頭的白色沙灘,也有亂石縱橫的岩岸地區;海邊椰子樹迎風招展,山上黛綠的樹木蔥綠蓊鬱。這裏是人間天堂,海水清得能看見水中遊魚,若是穿上潛水裝走得遠一些,形態各異的珊瑚定讓人眼花繚亂。

龍易帶著柳絮走向海邊的房屋,這裏本是私人住宅,如今住著許多醫護人員。主治醫師是戒毒界的權威,給柳絮做了詳細檢查,她吸毒時間不長,五髒六腑受損較輕,戒毒不難。醫師問話的時候,龍易就坐在柳絮身邊,讓人端來熱飲,幾個人圍坐著小桌,不像是醫生問診,更像是閑談聊天。

醫師離開去給柳絮配藥,龍易帶柳絮參觀海島。浩瀚無邊的湛藍色海洋鋪陳在眼前,白色的浪花從天際湧來,轟然撞碎在海邊,兩人踩著沙灘並肩而行,走了很長一段,龍易停下來,說:“給你變個魔術,我這個魔術師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拉起她的左手:“你看,現在什麽都沒有。”柳絮拭目以待,隻見他雙手晃了晃,等他停下時,雙眼含笑,洋洋得意的樣子。

柳絮發現,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柳絮驚訝得合不攏嘴,再細看,是她送到典當行的那枚戒指,以為被拍賣掉,如今,卻在她的中指上,瑰麗的紫色鑽石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柳絮差點被逼出眼淚,“你把它贖了回來?”

龍易不答,卻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柳絮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喜歡,是很喜歡,刻骨銘心,從她十八歲的那個夜晚開始,他就像一種毒滲入她的血脈之中,是執念,是追求,是生活的奮鬥目標。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沒得到答複,龍易逼問道。

“喜歡到不能再喜歡。”柳絮抬頭,跌進他黑得可以吸人的眼眸中:“我想和你在一起。”

龍易眸色微動:“如果你戒掉了,我就同意這個提議。”如同老板簽署決議似的。

看她似有擔憂,龍易捋了捋她額前碎發,聲色溫柔:“我陪你。”

“你不回去嗎?”

龍易聳聳肩:“我去年忙了一整年,是時候給自己放個假。”

柳絮很想反駁,他去年明明沒忙一整年,上半年不知在哪個地方晃悠,卻說不出口,繾綣柔情如海上浪花翻湧,世上最動人的情話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