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挖樹樁比想象中更難,埋在沙下部分約有八十厘米,最下端呈樹根形,這就要求選手們挖到樹根底部,才能將整個樹樁拔-出-來。

好不容易將一根樹樁挖出來,柳絮趕緊擰開下端塞口,抖了抖,空空如也。

那種感覺,像是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失望至極。

繼續挖下一根。

這是包含著運氣與體力的遊戲。

一輛直升機盤旋在頭頂,大概是想拍一些特寫,但轟鳴聲在這炎熱的午後,直叫人焦躁。

選手們全都過來了,各自找了個角落開挖,幹勁十足熱火朝天。龍易一個大男人,卻是懶洋洋的樣子,慢吞吞地挖出一根,看了看,什麽都沒有,扔到一邊。

等袁芝芝抬起頭時,忍不住罵爹,龍易人不見了。

誰知道偷懶去了哪個地方?

過了二三十分鍾,龍易才回來,帶回來幾個椰子,招呼自己的隊友:“先吃個椰子歇一會兒。”

袁芝芝快被這個偷懶的家夥氣死。

柳絮不想發表意見,等龍易砍好椰子,她過去拿了一個,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呈現出金屬在火爐中燃燒融化的顏色,汗水不斷往下掉,她不得不坐下來歇一會兒。

吃過椰子,幾個人繼續幹活。龍易順手一指:“柳絮,你們先挖這邊幾根。”他拿著鐵鍬往前走,這回在傅豪身邊選了一根木樁。

挖出來,旋開底部塞子,一個漂亮玻璃瓶露出來,裏麵裝著一卷牛皮紙,用藍色的綢帶係著,煞是好看。

拿出玻璃瓶,他是波瀾不驚的樣子,其他人卻叫出來,有驚奇,有失望,有歎息……袁芝芝也看到,發出歡呼聲,跑過來搶過他手中的玻璃瓶:“啊,找到了!”

她高興得跳起來:“我們是第一個找到!噢,龍易太能幹了!”

這個時候,應盡情地釋放自己的興奮,絕對能上鏡頭。

旁邊傅豪卻怒了:“龍易,你好好地幹嗎來挖我這邊?”每支隊伍都是找個地方開挖,順著周圍一溜挖走,龍易是東挖一根,西挖一根,如果他不來傅豪附近,也許傅豪過會兒就能挖到這根幸運木樁。

當然,也許他挖不到,因為傅豪正朝另一個方向挖尋。

龍易眼風在他臉上輕輕一掠,極為不屑:“木樁上又沒寫你的名字。你要有意見,我開挖之前為什麽不講?”

“就是,龍易挖了這麽久,有意見就早講。現在來講後話,運氣不好就早點回家。”袁芝芝亦不屑。

傅豪兩眼噴火,脖子上青筋畢露,他和龍易的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烈日當空,怨憤衝**心頭,似乎再也積壓不住。

龍易仍是風輕雲淡的樣子,轉過身,拎起自己的背包,他打算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傅豪卻過來,直直地盯著他:“我們來談一談。”

咬牙切齒的口氣,更像是宣戰。

龍易把背包掛在肩頭,始終不曾正眼瞧他。

他們離開沙地,莫逆行也跟了上去。不一會兒,另一名女隊員也去了,眸光不善。

柳絮心頭大叫不好,傅豪在遊戲中一共收買了三個跟隨者,其中一人在上個賽段被淘汰出局,如今剩下莫逆行和另一名女隊員。

現在,他們全過去了。

柳絮扔了鐵鍬,對劉春光道:“我去看一下。”

她有種不妙的感覺。還記得,上次龍易為了她,在遊戲結束後朝著傅豪三人開了槍,錐心蝕骨的痛楚,怕是三人都恨不得打死他。

到了附近的非攝影區,傅豪轉身直接對著龍易揮拳。

龍易側身一閃,輕輕避過,唇邊噙著譏誚笑意:“原來你是來打架的。”

傅豪大怒,對著龍易衝過去,莫逆行也來了,一把從後方意圖製住龍易,卻未成功,龍易輕巧閃到左邊,手肘後擊,擊中莫逆行腹部;同時側腿回旋踢,利落地將傅豪踢倒。

等那名女隊員跑過來的時候,傅豪和莫逆行都被放倒,她隻慢了幾步而已,卻連戰況都錯過。柳絮也來了,見龍易沒吃虧,鬆一口氣。

“技不如人,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龍易的語氣輕飄飄,轉過身準備離去。

傅豪從地上爬起來,此時已氣急,他穿著迷彩長褲,腰帶上別著隊友的匕首,血氣衝昏頭腦,一把拔出匕首,朝龍易刺去……

莫逆行看見他拔了匕首,嚇了一跳,這是遊戲啊!別玩得這麽真啊!再說,傅豪隻付了一半錢,還有五十萬沒收到啊,萬一傅豪傷了人進了局子,鈔票就打水漂了啊……他連忙跳起來,一把去拽傅豪。

“龍易,小心!”同時,柳絮驚叫出聲,一把去拉龍易。

龍易本來已閃開,結果被柳絮一拉;傅豪又被莫逆行一拽,兩相偏差。

偏偏另一名追隨傅豪的女隊員又去拉柳絮……

那刀鋒往柳絮身上刺去,電光石火間,龍易回身一轉,帶著柳絮往旁邊側開。

所有的事情都在眨眼間發生,就算是神也未必能盡善盡美,刀鋒緊貼著龍易的手臂劃過。

一線疼痛傳來。

大事不妙!

甩開柳絮,龍易反手扣住傅豪手腕,匕首被他奪走。同時,他將背包換了個姿勢,快速閃到棕櫚樹後。

“不可理喻!”龍易咒罵一聲。

匆匆逃離現場。

眾人回過神來時,龍易已經走遠。

柳絮茫然,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她隻看清開始和結局,至於中間眾人動作,至於那刀鋒在空中走向,她一團糊塗。

但她看到,刀鋒從龍易左臂擦過。

龍易被傷到了?

傅豪的匕首已經被龍易奪走,他的追隨者正在勸他冷靜。柳絮和他們無話可講,轉身正準備離開,看到旁邊的棕櫚樹的扇形葉片邊緣沾染了血痕。

血痕極淺,極少,但的的確確是鮮血。

龍易被傷到了!

不知道龍易朝哪個方向走了,柳絮連喊了他幾聲,無人應答。

看他走得如此幹脆利落,也許隻是小傷痕。

柳絮訕訕地回到沙地,那裏依舊忙得熱火朝天,劉春光剛拔出一根木樁,旋開塞子,一個玻璃瓶掉出來,劉春光歡呼:“找到了!”他朝柳絮揮手,“柳絮,我們也找到了。運氣很好喲……”

柳絮亦興奮,收拾好東西,背起背包和劉春光袁芝芝一起回營地,路上說起剛才的事:“龍易被傷到了,不過應該不嚴重,他好像很生氣,不知跑到哪裏……”

一整個下午都沒見到龍易,直至黃昏,夕陽將海水染紅,柳絮才看到他在一個人在淺水區捕魚,上身穿著一件長袖迷彩服,不知是誰的。

他收獲了兩條大魚,還有一隻尺餘長的龍蝦,帶上岸扔給隊友。柳絮給他砍了一個椰子,遞過去,問起:“你去哪兒了?”

“找個安靜的地方睡了一會兒。”龍易答。

柳絮看了看他身上的迷彩服:“誰的衣服?”

“跟喬川借的。”龍易解釋,“睡覺時覺得光線太亮,碰巧遇到喬川,就跟他借了。”

柳絮又問:“你的傷不要緊吧?包紮了嗎?”

龍易喝著椰汁,不明白地問:“什麽傷?”

“你不是被傅豪劃傷了嗎?”

“沒有啊!”龍易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椰汁。

“沒有嗎?”柳絮不信。

“差一點點。”龍易的眼神倨傲如常,“我要是真被他劃傷了,才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

可柳絮明明看見刀鋒擦過他的左臂,看見翠色棕櫚葉沾上他的血跡,柳絮去扯他的迷彩服:“給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受傷。”

龍易不耐煩地把長袖迷彩服脫了扔在旁邊,口中嘟囔:“都說了沒有。你還盼著我受傷,是不是?”

的的確確沒有,柳絮打量他的左臂,光潔,無半點瑕疵。

可她的的確確看見他受傷了!就算刹那的目光出錯,樹葉上的血痕也騙不了人。

但眼前,他的手臂無疤痕,無印跡。

哪裏出錯了?

所有的景象在腦中重現,刀鋒劃過他的手臂,下一瞬間,他搶過了傅豪手中匕首……動作之快,讓人目瞪口呆。然後,他側身閃到棕櫚樹後……為什麽?為什麽要閃到兩步之外的棕櫚樹後?

有個地方不對勁,異樣的聲音在柳絮心頭衝撞,如破繭的蝶在掙脫最後的阻礙。畫麵在柳絮腦中反複重放,對了,在傅豪刺龍易之前,龍易是雙肩背著背包。但之後,他變成了左肩背包,背包斜斜地擋在他左側,遮住他的左上臂。

什麽時候換的?沒看清。

隨即,他轉身離開現場。

沒有爭辯,沒有反擊,他隻罵了一聲“不可理喻”,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離開!如落荒而逃。

隨後,他消失了一個下午,再見到他時,身上多了一件長袖迷彩服。多詭異!在這炎熱的夏季,他居然在短袖t恤外麵套了一件長袖迷彩服!前天晚上,劉春光主動把衣服借給他時,他還不屑地扔開。

詭異,詭異,詭異……

但仍能說通,除非柳絮沒看見葉片上的血痕,除非柳絮不曾親見這世間的妖怪,除非他們的聲音不那麽相似。

那結論是——他在掩飾!掩飾他受了傷。

因為傷口會快速愈合,到此時,已了無痕跡。

如同他昨天在掩飾,他把毒蘑菇湯倒掉一樣,實際上,那鍋湯被他吃下了肚,案發現場不見殘羹冷菜,隻剩被啃食幹淨的骨頭。

如同他能準確地找出藏著玻璃瓶的木樁,雖然他裝模作樣地挖了兩根。

如同他知道高俊賢在欺騙她,因為,他才是那個她要找的人。

轉過臉,柳絮愣愣地看他,夕陽的金光落在他臉上,他麵色潤如羊脂玉,薄唇性感,鼻梁英挺,剪影自成一幅畫。這般完美無缺的模樣,柳絮早該相信自己的直覺——他不是人。

聲聲驚雷響在耳畔,迷霧重重,盡皆消散。

她最終還是能找到他,哪怕他精於掩飾!哪怕他死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