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柳絮就沒有龍易的悠閑安逸，她，江藍,方韻三個人的投票得分相差無幾，時而這個人領先,時而那個人落後，每次查看投票得分,柳絮如同打開一個未知的盒子，忐忑不安,不知裏麵將蹦出天使，抑或惡魔。
聽聞葉淺淵有可能成為複活秀的評委,柳絮趕緊去買了一整套《進擊者》圖書，其實,她之前在學校圖書館完整地將整個故事看過，這次，將看得更深入細致。
回c市的飛機上,柳絮都沒閑著，抱著書細細研讀。
幸好王思遠不是在敷衍她,他的確和複活秀的評委唐伶俐相熟,回到c市,正好在某個酒會上遇到唐伶俐，王思遠拜托了她一聲，唐伶俐以前也演過戲，如今退居幕後，時年三十四歲，風姿綽約地笑：“難不成王總看上她了？”
王思遠笑言：“唐姐你別打趣我，我這樣的鑽石王老五還得繼續單身，不然會有多少美女碎了心。隻不過和柳絮打過照麵，能幫就幫。”
“既然王總開了口，我自然會多照顧她。不過這事兒你也知道，我們評委說了不算，全靠觀眾投票。”
王思遠對她道謝：“唐姐肯美言幾句，相信柳絮一定能繼續比賽。”
複活者秀，並非隻有六名被淘汰的女隊員參加，同時，這是晉級者的一場綜藝秀，十名成功晉級第三賽段的隊員會進行才藝展示，他們的節目排在前半段，後半段就是待淘汰人員的複活秀。
所以，當天一共是十六名選手前往演播室。
照例是乘坐大巴，照例是柳絮坐在龍易旁邊，她有些緊張，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上“進擊者”節目，一旦不能複活，下一場綜藝秀就沒有她的份。
“不用緊張。”龍易難得寬慰她一句，“你複活的把握挺大。”
柳絮說：“龍易，如果我成功複活了，你能請我吃飯嗎？”
“不行，我們都吃節目組。”龍易道，“這樣吧，要是你被淘汰，我就請你吃飯。”
柳絮鬱卒：“我情願不吃。”
“那挺好，替我省錢。”龍易還有心情開玩笑。
談笑間，汽車到達目的地——九和影城的演播室，參賽隊員進化妝間開始化妝造型。造型總監是個裝扮時尚的男人，個子不高，長相清瘦，穿一件藕色襯衫，脖子上鬆鬆地掛著裝飾性領帶，讓人辨不出具體年紀，他正在安排化妝人員時，有個穿西裝的助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輕聲將他喊到一旁。
他們躲在角落，造型總監臉上堆滿笑：“霍助理，你怎麽來了？”
霍助理說：“高總覺得有些隊員不適合參加‘進擊者’，這個節目投資大，不能被某些隊員砸了招牌，他希望能把精華留下，糟粕篩選出去。所以，艾倫總監得多費點心。”
“艾倫”是造型總監的英文名，但他其實是個地道的中國人，在職場打拚多年，自然聽得懂他的意思：“不知高總覺得哪幾個表現更好？”
“短頭發的江藍，模樣清秀的那個，這節目短發女隊員本來就少，出於視覺考慮應該讓她留下。方韻的表現也不錯，今天穿的是紅色短裙。”霍助理怕對方不知道隊員姓名，簡單地描述著外貌，“有個頭發長長的，叫柳絮，表現實在差勁，沒必要再繼續。”
造型總監道：“我明白了。”
回到化妝室，他調整了之前安排的人手，對著其中兩人耳語幾句，又走到柳絮旁邊：“嗨，美女，我是艾倫，這裏的造型總監，今天由我來給你做造型。”
柳絮對他微笑：“那多謝你了。”
“不用客氣。”艾倫總監虛偽地笑。
艾倫總監親自給她挑了一套米黃色連衣裙，那裙子有許多繁複的褶皺和花朵：“米撒今年的新款，漂亮吧？”
那裙子拎在手中的確好看，柳絮點頭：“漂亮。”
“今天你就穿這套，一定會驚豔全場。”
這裙子單看效果不錯，但它挑人，隻有極少數氣質特殊的人能穿出其中韻味，大多數人上身後，簡直不堪入目。艾倫總監開始給柳絮做造型，一個半小時後，柳絮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懷疑：“就這樣了嗎？”
頹廢風格的妝容，那眼影不知怎麽打的，眼睛仿佛浮腫。又用了大紅的珠光唇彩，與頹廢風格完全不搭，頭發亦是亂七八糟。
艾倫總監在笑：“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精致複古與世紀末的頹廢奢靡結合在一起，於頹廢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慵懶自信，完美地體現‘進擊者’的節目精神——優雅，堅韌，追求自我。”
好高深啊！柳絮這等凡人果然不懂時尚界。
不談妝容，柳絮撥弄著頭發：“那這頭發能再弄一下嗎？看起來，好奇怪。”
艾倫總監花了許多功夫在她頭發上，又吹又燙，可出來的卻是爆炸式的蓬蓬卷發，頭發沒有染色，整體發型毫無層次感，像是幾天不洗頭，大清早起來又忘了打理。柳絮實在不能欣賞其中美感。
艾倫總監說：“舞台造型和生活造型差別很大，生活造型追求自然，舞台造型要求更大的衝擊力，蓬鬆的卷發方能張揚個性，配合著迷離的燈光，女性的迷人魅力才能完美展現出來。相信我，這款造型在熒幕上一定很美。”
“真的？”
“美女，你是在懷疑我的手藝嗎？”艾倫總監聲調略冷，“我可是在巴黎進修過的專業造型師，楊姿走紅毯的造型都是我做。你根本就不懂色調搭配，整體美感，這是歐洲最流行的發型，你是為了複活而來，如果不能推陳出新，觀眾怎麽記得住你？”
“哦。”柳絮不敢懷疑專業造型師的審美，連聲道謝：“那謝謝艾倫總監。”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丁導演過來催促女隊員們後台準備。雖然是錄播節目，但場中觀眾已經靜候在座。
柳絮一出化妝間就看見了龍易，他仍穿著自己的西服，對了，他是魔術師，衣服內有玄機，自然不會換九和的衣服，隻簡單地吹整頭發，五官生得好，不用造型也是美男一枚。
龍易一眼就看見了柳絮，顯然吃驚了一下，而後，嘴角微沉。
柳絮注意到他怪異的眼神，忙問：“是不是不好看？”
“沒有。很漂亮。”龍易虛以委蛇道，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改妝，“不過，一個演員更重要的是精氣神，裝扮得再漂亮都沒用，你要注重你表演時的神態、動作、表情，把這些做好，複活應該沒問題。”
“嗯。”柳絮點頭。
柳絮和其他幾名被淘汰的人員一起上場，那些順利晉級的選手分坐在演播廳兩側，他們的表演已經結束，好整以暇地看著六名淘汰人員爭奪兩個複活名額。
複活者秀是綜合實力秀場，評委會點評隊員們的一切，包括外在形象、表演技能、言行舉止等等。
柳絮萬萬沒想到，在簡單的亮相，和主持人攀談幾句之後，有位評委點評道：“我有個疑問，你是不是沒睡醒，直接就上台？”
那評委名叫章江山，三十多歲的男人，著名的心理學家，影評家，以言辭犀利著稱。錄節目之前，有人給他打了招呼，希望柳絮出局。此時章江山說話毫不客氣：“我覺得，這是對觀眾的不尊重。”
柳絮忙道：“沒有，我今天的精神很好，因為要錄節目，非常興奮。”
“哦……”章江山拖長了尾音，“原來這是你最好的狀態。”那聲調，有股諷刺的味道，“在你身上，我完全看不到屬於‘進擊者’的精神，希望待會兒你能帶來好的表演。”
一盆涼水澆在頭上，柳絮心涼了半截。
這是章江山的手段，先打擊選手們的自信心，作為閱曆不多的新人，她們很容易自亂陣腳。他轉眼看向其他的隊員，對江藍和方韻投去讚賞的目光，說：“之前在電視中見過，如今，看到真人，隻能用三個字形容——美呆了。”他向同伴詢問意見，“對吧？”
演播室一共是三位評委，章江山坐在最右側，中間是作家葉淺淵，最左側是唯一的女評委唐伶俐。此時，他自然看向葉淺淵。
“的確很美。”葉淺淵點頭，但他不想打擊其他隊員，“其實，節目中的女隊員都很漂亮，各有千秋。”
江藍和方韻兩人今天的妝容做得很美，配上漂亮的裙子，有一種驚豔的效果。
唐伶俐受王思遠之托，對柳絮多有關注，她記得電視中荒島上的柳絮是個模樣俏麗、精氣十足的女孩子，但在舞台上，柳絮幾乎成了其他隊員的陪襯，臉色晦暗，雙眼無神，還穿了一套花紋繁複、形如拖把布的裙子。
唐伶俐看出了問題所在——這姑娘八成得罪了造型師。她力圖救場：“我與章老師的看法相反，藝人的外形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們傳達的東西。柳絮大概是想走另一種風格，‘不走尋常路’才是‘進擊者’精神。”她轉臉問葉淺淵，“葉大作家，你在創作《進擊者》時，追求的不就是另一種人生態度嗎？”
葉淺淵含笑點頭。
唐伶俐勉勵柳絮：“希望待會兒你能好好表現，讓大家看到除了外表之外的東西。”
第一個項目就是演技考核，隊員們隨機抽取場景劇本，兩兩配合來一段即興表演，柳絮抽到的，正好是和江藍對戲。
這是一段閨蜜戲，兩人同時愛上了一個男人，其中一人捷足先登，另一人難以自拔，無奈渣男和兩人都有曖昧關係。閨蜜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在咖啡廳攤牌的一段戲。
這段戲會演兩次，兩個角色互相交換，每次限時四分鍾。前幾句台詞是由劇本提供，如下：
正牌女友：（低頭攪動著咖啡）《快影俠5》都上映了，不知道好不好看？
閨蜜：（用小勺從小罐中舀糖）挺好看，特效做得很棒。你應該改天去看一下。
正牌女友：（抬起臉）你也看了，他也看了，你說，我該去找誰看？
閨蜜：（把糖舀進咖啡杯，攪動）換個男人唄。
……
窗戶紙即將捅破，卻戛然而止。後麵由雙方自行發揮，但兩人須盡量配合，使整段戲渾然天成。
一張咖啡桌被抬上舞台，精致的咖啡杯擺在桌上。柳絮和江藍分坐對麵，第一次，柳絮飾演渣男的地下女友，江藍飾演正牌女友。
江藍攪動著咖啡杯，漫不經心地說：“《快影俠5》都上映了，不知道好不好看？”
柳絮不敢看她，用小勺用小罐中舀糖，實際上咖啡杯中沒有**，罐子裏也沒有糖，柳絮力圖做得真實到位，心不在焉，眉目低眄，“挺好看，特效做得很棒。你應該改天去看一下。”
江藍抬起臉，目光灼灼地逼視柳絮，冷笑：“你也看了，他也看了，你說，我該去找誰看？”
她知道了！
這不是戲中的地下女友早就盼望的嗎？
柳絮知道這個角色該怎麽演，她早就盼望把窗戶紙捅破，此時不正視她，把糖舀進咖啡杯，裝模作樣攪動，虛情假意地說：“換個男人唄。”
“讓我騰出位置，給你上，是不是？”江藍勃然大怒，騰然站起身，一把抓起咖啡杯，將咖啡潑向柳絮。
柳絮十分配合，拿手抹了一把臉上水漬，斜著眼睨她，不慌不忙道：“咖啡你也潑了，是時候把他讓給我了。”
江南怒不可遏，臉上肌肉似乎都在抖動：“你就是賤！”
“難道你比我好？”柳絮坐在椅子上，抬起下巴看她，眼中蔑視意味十足：“你明麵上是他女朋友，但他仍然鍾情我，你說，你比我好在哪裏？你說，他到底愛誰？要不是你當初用卑鄙手段，死皮賴臉賴著他，他怎麽會跟你牽扯不清？”
柳絮挑釁似地看著江藍。
江藍有短暫的卡殼，她原以為自己應該是氣勢十足的原配，如今在柳絮的滔滔言語之下，她找不到原定的感覺：“你……”江藍不知道後麵該怎麽接話，吞吐一會兒，指著柳絮：“枉我把你當成最好的姐妹，你居然偷偷挖我牆角，還強詞奪理，真不要臉……”
柳絮不和她爭辯，隻輕慢地笑：“時間是檢驗真愛的唯一標準，事實證明，他愛的就是我。”
她知道今天的妝容不太好，一雙大眼睛都能被造型師畫得蒼白無神，索性演一個壞女人，頹廢到底。
……
又對了幾句台詞，直到賴秋風宣布：“時間到。”
江藍和柳絮站到舞台中央，接受評委的點評。
章江山點評江藍：“我覺得江藍今天的表現很棒，完美地演繹著一個女人被她的閨蜜撬掉牆角的那種掙紮、悲哀、憤怒與無奈，將所有的感情雜揉在一起，順暢演繹出來，非常棒，這就是專業藝人的水準。”
江藍頷首，對他表示感謝：“謝謝章老師。”
章江山繼續點評柳絮，搖了搖頭，滿臉嚴肅：“我不知道你在表達什麽，表演浮誇，動作僵硬，眼神無力，也許你的野外生存能力不錯，但你真的不是一個好演員。”
柳絮一顆心沉到穀底，原本就晦暗的臉色更加蒼白。
幸好唐伶俐道：“不，我和章老師看法完全相反。在剛才這段戲裏，我覺得柳絮完全壓過了江藍，我得承認，江藍今天非常漂亮，但是在表演中，她的美幾乎失了色彩。從台詞上和情緒上，她被柳絮牽著走，最開始，她想表現一個強勢的女人。但是中途，她發現她表演不下去，立即轉了路線，讓我看不懂她所表現的人物形象。”
章江山爭辯：“她演的是充滿矛盾性的人物，外強中幹，這才是真正的演技。”
“也許吧！但我隻能說，我看不懂。”唐伶俐不想和章江山爭辯，繼續點評柳絮，“柳絮演出了一個壞女人的精氣骨，她那種冷眼的目光，蔑視的眼神，把一個固執的小三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章江山不屑：“她根本就不會演戲，肢體動作浮誇，表情虛假。”
同一個節目，評委之間會有不同意見，但絕不會互相拆台，唐伶俐發現問題了，從柳絮一上台，章江山就不斷挑刺，有目的性地引導觀眾，唐伶俐有些不滿：“至少，我覺得她很棒。表演到位，讓我看到一個倔強、但執著追求愛情的壞女人。”
“也許，壞女人就是她的本性呢！”章江山突然來了一句。
這話具有很強的攻擊性，演播室氣氛陡變，柳絮臉色一暗，章江山逼問柳絮：“我記得在第二賽段，你打碎了漂流瓶，而後你們衝向沙地，並沒有重新挖掘漂流瓶。而是在木樁中翻找漂流瓶。”他示意工作人員：“能把那一段播放一下嗎？”
工作人員立即會意，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柳絮等人回到沙地翻找瓶子的一段。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你本來挖掘出了漂流瓶，但你故意扔在一旁，浪費資源，正是因為你的行為，造成了江藍和莫逆行一組忙到晚上十點。”章江山目光如針尖似的直直盯著柳絮，“請問，你這麽做，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態？”
柳絮臉色煞白。他怎麽會拿這種事做文章？
“我，我當時沒有想……”柳絮不知所措。
任何一個小動作在熒幕上都會被無限放大，上升到道德高度，抹黑她的形象，再也無法翻身。
章江山一向喜歡唱白臉，此時咄咄逼人：“這說明你非常自私，而提出幫助喬川一組，完全隻是作秀行為。一個心理陰暗、自私虛榮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做藝人。”
主持人賴秋風不加以阻撓，有爭議的內容，亦是節目的看點。
演播廳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柳絮背後一片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