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演播廳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柳絮背後一片冷汗。
唐伶俐忙道：“章老師，你說得太嚴重了。”
章江山麵色不改,他素以言辭犀利著稱，粉絲們也喜歡看他扒皮刮肉般點評他人,看看別人的笑話，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章江山兩隻眼睛露出精光：“我覺得她不具備作為演員的基本素質,如果我是導演,一定不會讓她繼續參加遊戲。”
“怪不得你當不了導演！”
忽有人毫不客氣地說道，語氣十分不屑，尋聲看去，竟是龍易。
龍易和其他晉級者一起坐在舞台後方，此時屬於觀眾類別，卻大無畏地開口,攝影師忙調轉鏡頭,龍易冷聲道：“點評隊員也就罷了,一下子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把自己拔得那麽高,也不怕摔下來嗎？”
章江山沒料到會有隊員跟他唱對台,臉色不善：“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連事實都看不清楚。”龍易鄙視道，“是我故意把木樁扔到一邊，如果你們回放一下，就能看到，這是我的意思，與柳絮無關。”
主持人賴秋風事不關己地笑，示意工作人員回放節目，有爭議才有收視率，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演播室的大屏幕上出現那天傍晚的情形，木樁是被柳絮挖出，但龍易遞給了她一個眼色，隨即，抽過木樁，若無其事地扔在一旁。
龍易嘲笑道：“事實不清黑白不分，你的眼睛長在臉上是做裝飾嗎？卻要裝出一副聖人模樣，你說，真正虛偽的人是誰？”
章江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勉強壓製住怒氣：“那你這麽做又出於什麽心態？”
“競賽心態。”龍易回他，“‘進擊者’是比賽，隻有唯一的勝利者，我為什麽要幫江藍？她還偷偷把我的鞋扔掉，害得柳絮差點溺水。不過我不想追究，既然是比賽，隻能怪我疏忽大意，技不如人。但我也沒必要幫她。”
“但在當時，你並不知道是江藍把你的鞋挪走。”章江山抓住細節做文章，龍易應該不知道，他是第二賽段結束之後，從電視上得到真相，“也就是說，在你們並無衝突的情況下，你選擇了藏匿瓶子，從而降低他人尋找到目標的概率，害得江藍莫逆行一組做了許多無用功，白白浪費體力，導致後來的競賽體力跟不上。”
章江山毫不留情道：“雖然‘進擊者’是比賽，但所有的競賽都應該遵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保持人心最基本的良善。但你，為了勝利不擇手段，自私自利，行為惡劣……”
“不準說龍易！”柳絮一下子怒了，龍易是她的，誰要章江山在這裏胡亂點評，“我想當今社會，還沒有人能到達聖人的高度，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點評別人。”
章江山道：“你們參加節目，就是公眾人物，就得接受公眾的點評。”
“你一個人能代表公眾？”柳絮反問，她揚起臉，微揚的下巴形成好看的弧線，驕傲倔強，這使她暗淡的臉色生了一層光彩，她不複之前的灰頭土臉，被章江山打擊得抬不起頭，聲音朗朗：“公眾有自己的判斷能力，除了他們投票選舉出來的代表，沒有任何人能代表他們行使任何權利，你隻能代表你個人的觀點。時時刻刻把公眾掛在嘴邊，打著公眾的幌子謀取自己的利益，試問，這又是怎樣的行為？”
“那瓶子既然是我和龍易挖出來，我們就有處置它的權利，送給他人，或者不送他人，這都是我們的自由。幫助其他隊員，是我們可以行使的權利，並不是義務。章老師隨隨便便就用道德去綁架他人，試問自己的道德水準有多高？怎不見章老師每年做了多少慈善？隻能寫點博文搏搏眼球？”
“隊員對評委的點評產生了意見，噢，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賴秋風看情況即將發展為針鋒相對的辯駁，及時出來打圓場，他嬉笑著，“章老師的點評一如既往地尖銳，精彩，鋒芒畢露，感謝章老師。”
他轉向柳絮：“我沒想到，在‘進擊者’隻有唯一一名優勝者的節目中，你和龍易居然如此團結。”賴秋風用輕鬆的笑來調節氣氛，“我有個問題，如果你和龍易隻有一個人能進入決賽時，你希望那個人是誰？”
柳絮說：“我覺得我們都可以進入決賽，一直走到前三名，讓觀眾去決定誰能獲得冠軍。”
“我是說如果，”賴秋風非要柳絮回答這個問題，“就像之前在競賽中遇到的那種狀況，如果下次，你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退出比賽，你會退出嗎？”
柳絮想了想：“不會。”
“那就是說，你希望龍易退出？”
柳絮點頭：“反正沒關係，龍易能複活。”
演播廳的觀眾發出輕笑聲，賴秋風看向不遠處的龍易，朗聲問：“龍易，你聽到了嗎？柳絮說她要你退出，你呢？是希望柳絮退出，還是自己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龍易無所謂道：“那我就退出好了，反正我能複活。”
觀眾笑聲更甚，賴秋風亦笑：“十分自信啊！我為隊員們的情誼感動。不過，萬一沒有複活賽呢？比如最後的前三名，你們隻有一個人能進，柳絮，你希望是誰？”
柳絮想都沒想：“是我。”
賴秋風十分感興趣：“為什麽？”
柳絮說：“等我贏了進擊者，走上人生巔峰，我會把自己所有的資源都分享給他。”
賴秋風問：“為什麽不讓他贏？也許龍易同樣會把資源分享給你。”他轉向龍易，“龍易，如果你贏了，你以後會幫助柳絮嗎？”
龍易漫不經心地笑：“不太麻煩的話，我會幫她。”
“非常感謝。”柳絮對他道謝，“可惜，男人的話都不可信。我想我應該自己走上巔峰，回頭幫助你，這樣更能維護我們之間的情誼。”
“誌向十分遠大啊！”龍易幽幽歎道，笑意擴張到他整張臉，好笑，非常好笑，這超出了“進擊者”遊戲給他的樂趣，是生活的意外收獲，龍易喜不自禁，他發現，柳絮比他想象中更搞笑。
賴秋風不想再糾結柳絮的問題：“好的，那請江藍和柳絮稍作休息，我們請出下一對隊員，一起來欣賞她們的精彩競技。”
柳絮和江藍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們還有一場表演，互換角色，柳絮飾演正牌女友，江藍飾演地下女友。
十幾分鍾後，又輪到她們上台，唐伶俐和葉淺淵勉勵了兩位選手幾句，賴秋風唯恐天下不亂，問章江山：“章老師，有什麽話對二位選手說。”
章江山之前被氣得不輕，但卻不動聲色，對江藍道：“你今天看起來非常漂亮，我希望你的表演和你的人一樣漂亮。”
江藍說：“謝謝。”
章江山對柳絮道：“我想你今天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選這樣的衣服，它讓我想起家裏的拖把。”觀眾群中發出笑聲，他們認可章江山的點評，看起來的確像拖把布，章江山繼續打擊柳絮，磨滅選手的自信心：“一個藝人，不僅要修習演技，還要培養最審美眼光，我想你這方麵做得不好。總之，你的形象非常糟糕。希望你能用好的表現征服觀眾。”
唐伶俐繼續為柳絮救場：“我覺得這是造型師的問題，隊員們的造型並非完全由自己決定。”
章江山頭痛，這個唐伶俐，今天總在拆他的台，還能不能愉快地合作？“不，造型師會征求隊員們的意見。”章江山詢問柳絮：“你認為是造型師的問題嗎？”
這是個陷阱問題，如果柳絮把責任推在造型師身上，章江山大有文章可做，擅於推卸責任的人，一定不是個好演員。
柳絮卻與他正視：“不，我覺得艾倫總監做得很好，他花了許多精力與時間為我做造型。也許你不喜歡，但我仍然要感謝他。美本來就是具有爭議的東西，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艾倫總監說這是他完美的傑作，我尊重他的意見，並且喜歡這個造型。”
艾倫總監在後台，他聽得到演播室的話，忍不住扶額，完了，柳絮居然說“這是他完美的傑作”——他的完美傑作就成這個樣子，以後讓時尚界的人怎麽看他？
眼影讓柳絮的眼睛看起來比平時更小，每個人的造型都漂亮，偏偏她，暗淡得成了背景，章江山又處處針對她……想一想，就知道有人在刻意為難她，意圖將她趕出熒幕。還能有誰？她早就得罪了高俊賢，如今，走一步算一步，贏一場算一場，柳絮說話時，眸中似乎帶著光彩，她大無畏地聳了聳肩：“其實，在演戲的過程中，尤其是古裝戲份，演員們的造型未必完全能自己決定，我們能做的，就是去適應它，喜歡它，用它表現出自己最好的樣子。”
葉淺淵喜歡柳絮說話的樣子，插嘴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的表現。”
賴秋風道：“那我們有請江藍、柳絮為我們獻上精彩表演。”
燈光暗下，咖啡桌被抬到舞台中央，柳絮和江藍相對而坐。柳絮低頭攪動著咖啡，假裝漫不經心，臉上的表情卻泄露了她的緊張，聲音略輕：“《快影俠5》都上映了，不知道好不好看？”
江藍做出用勺子舀糖的動作，微偏著臉，不緩不急道：“挺好看，特效做得很棒。你應該改天去看一下。”
柳絮眸色掙紮，既惱，又怨：“你也看了，他也看了，你說，我該去找誰看？”
江藍把糖舀進咖啡杯，裝模作樣攪動，虛情假意地說：“那就換個男人唄。”
“難道連閨蜜也要換嗎？”柳絮的目光停留在江藍的眼睛上，冷冷的，又夾雜著些許憂傷。
江藍平靜地與她對視：“你心頭一定有答案。”
虛實不定，兩個人早已心知肚明，卻又故不拆穿。閨蜜情誼與兩性情愛之間，難以定奪，柳絮忽然發出輕笑聲：“不過一場電影而已。”她端起咖啡杯，裝模作樣小啜一口，“他說，你寂寞難耐，非纏著他去看場電影。我們是好姐妹，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陪朋友看一場電影沒什麽大不了。”
柳絮從容地放下咖啡杯：“以後我們還是三個人一起去看好了，更熱鬧。”
江藍迫不及待拆穿：“看電影這種事，兩個人做才有情調。”
“那就隻好我和他去了。”柳絮忙接過話來，她拿起桌上的小糖罐，意味深長地笑，“糖可以是你的，電影也可以給你看，但是……”
柳絮抬起下巴，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為她薄如細瓷的皮膚鍍上光，她倔強地看著江藍，一字一頓：“他，是我的。”
眸中兩分不屑，三分驕傲，五分自信。
……
三四分鍾的表演結束之後，評委開始點評，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章江山繼續踩柳絮：“眼神呆滯，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麽……”
唐伶俐繼續救場：“怎麽會看不懂呢？這就是一個深陷泥潭的女人，明明知道男人不好，明明男人背叛了她，但因為年輕，因為心頭的愛，依然茫然地追求，倔強，執著，單蠢單蠢，這就是年輕女孩子常有的迷茫。我覺得柳絮表演得十分到位。”
章江山說：“我覺得江藍更棒，眼神拿捏得十分到位，表情真摯，完完全全地融入在戲中。”
“不可否認，江藍的表演的確不錯。”唐伶俐也表示讚同，“但是，會不會有一種熟悉感？我覺得她是照搬了之前柳絮的表演，沒有太大的創新。”
“表演，本來就不是創新。”章江山反駁，“我認為她比之前柳絮的表演到位，更適合演繹這個角色。”
……
兩個人針鋒相對地點評了幾句，直到賴秋風喊停：“今天的節目，評委出現了分歧，這說明，我們的選手都非常棒，難分伯仲。”他把目光投向中間的葉淺淵，“葉大作家，你持什麽樣的態度呢？”
葉淺淵相貌清俊，但眼神中青芒畢露，他微微笑：“我沒有演過戲，也沒有經過專業培訓，對演技這方麵知之甚少，不能確定誰的演技更好。但是，在今天六位待複活的隊員中，柳絮的表演給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我沒有辦法從專業的角度確定這種深刻，是好印象，還是壞印象，隻能說，她十分搶眼。”
“其實，最打動我的，不是她的演技，而是她的表現。”葉淺淵不緊不慢道，“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造型並沒有信心，章老師也直白地告訴了她這個事實，但是她依舊能保持良好心態繼續錄節目。我非常欣賞柳絮的心理素質。很多時候，我們都不能去改變外部環境，隻能改變自己的內心。”
葉淺淵對柳絮投去讚賞的目光，“此時，我覺得語言是蒼白的。”他從容地掏出手機，嘴角噙著笑，“‘進擊者’第二賽段我還沒有投票，現在，我決定，為你投上一票。”
他揚了揚手機，這樣的支持，是對選手的完全肯定。
場中觀眾噓聲一片，柳絮更是不敢相信，笑得眉眼生花，忙不迭地說“謝謝”，更多的困難，往往意味著更高的得分。
艱難與機會同在。
轉眼去看龍易，他衝她笑了笑，柳絮亦對他抿唇一笑，笑容從嘴角浸潤開，擴張到整張臉，糟糕妝容亦掩飾不了那份明麗色彩。
節目錄完後，隊員們退場，先進入後台，柳絮直接跑到龍易身邊，笑得眉眼彎彎：“龍易，今天謝謝你幫我。”
不然，在章江山的尖銳問題下，柳絮真的扛不住。
“不用客氣，我做的事我會認。”龍易眉宇間的倨傲任性，一如往常。
柳絮卻心花怒放，貌似龍易總在幫她，他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她？正心猿意馬，看見評委來到了後台，唐伶俐款步走過來，柳絮連忙走過去，連聲道謝：“唐老師，今天多謝你的支持。”
“應該的，王思遠拜托過我。”唐伶俐把這句話說得很輕，不想叫外人聽了去，“不過你今天的表現的確不錯，就是妝容差了點。”
柳絮依舊抿唇笑。
唐伶俐看了看龍易：“你們倆情誼還挺深，沒想到你會挺身而出，為柳絮解圍。不然，那樣的問題，我也沒辦法。”
柳絮喜笑顏開：“龍易人可好了，他很照顧我。”
龍易可不接受她的稱讚：“因為，覺得你太笨了而已。”
說話間葉淺淵也到了後台，柳絮想過去跟他道謝，剛邁出步子，就被龍易拉住：“別去了，人家那麽忙，哪有時間跟你寒暄。”
助理導演在和葉淺淵說什麽，唐伶俐也過去和節目組的人聊天。柳絮依然看著葉淺淵：“葉大神為人很不錯誒。”
“隨便幫你說了兩句話而已。”龍易不屑，“誰知道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柳絮聳了聳肩，表示不讚同。
“不過，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龍易難得表示讚賞，“我發現你演壞女人的時候，眼神很漂亮。你知道哪個時刻給人的印象最深嗎？”
柳絮不知。
“你說，‘他是我的’。”龍易道，“我很喜歡你說那句話的表情，揚著下巴，倔強又驕傲的樣子，優雅，堅定，我覺得那是今天你表現得最好的地方。”
“這樣嗎？”柳絮如之前一樣揚起下巴，倨傲而鎮定地看著龍易，明明身高比他矮，卻有一種睥睨的架勢，她拿出之前的神情，一字一頓道：“你是我的。”
“對。很漂亮。”龍易表示讚許。
柳絮再重複了一遍：“你是我的。”
龍易問：“誰是你的？”
柳絮輕笑：“我說，‘進擊者’的冠軍是我的。”
龍易打擊她：“想得倒挺美。”
“遲早都是我的。”柳絮喃喃低語。你也是我的，統統都是我的。
龍易不在乎她的狂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個男人——章江山。龍易嘴角微微勾起，如同猛獸發現了獵物，眸色中有股陰暗詭異的氣息，這當然沒逃過柳絮的眼睛，她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也討厭他？”
龍易把柳絮拽到偏僻：“我覺得，我們應該去報複他。”
幽幽的語氣，就像剛認識時，他慫恿她去燒車一樣，惡魔已被喚醒，柳絮勸阻道：“這樣不好吧！”雖然章江山在節目中咄咄逼人，惹人討厭。
“必須的。”龍易堅持。
他開始摸西裝的內袋，拿出一個小盒子，“不是”，龍易念叨，繼續摸衣服內的東西，又摸出個小布袋：“這個也不合適……”
身上西服平整熨帖，居然藏了這麽多東西，柳絮驚奇：“你到底藏了多少？”
“我身上沒點貨，怎麽變魔術？”龍易終於從口袋中摸出比手指略粗的膠質軟管，喜道：“就這個好了。”
柳絮好奇：“這是什麽？”又能變出什麽？
龍易說：“強力膠。”
“隻是強力膠而已？”看那膠管，果然是常在店裏見到那種，隻不過上麵沒貼標簽。
“強力膠整人最好用。”龍易說，把那管強力膠塞給柳絮，“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為什麽又是我？”等等，這個“又”字是怎麽回事？柳絮腦子有點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