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翌日去公司,一踏進部門辦公室的大門就聽到明灩在鄙視金丙和:“光知道說左秋語受公司重視,你連她的背景都沒打聽出來。董事長親自上陣一點都不奇怪,左秋語的父親是辰澤網絡科技的老板,而這家公司,另一大股東是董事長的父親。”

辰澤網絡科技,是全國最大的網絡科技公司,上次柳絮客廳被裝監視器,龍易就直接帶她去了這家公司的技術部,用技術部的設備追蹤。

那家公司的董事長是左秋語的父親。

明灩知交廣泛,將這其中關係細細道來:“左秋語的父親和董事長的父親是多年的合作夥伴,董事長應該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左秋語,幫她也在情理之中。”

柳絮在旁邊側耳聆聽,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淵源。

“不過說起來,龍家和左家合作二十多年,門當戶對知根知底,辰澤科技兩家又都有股份,聯姻倒是挺不錯,說不定他們父輩們真有這種打算……”明灩八卦地推測。

胡說八道!一個是人,一個是怪,何來門當戶對?

連對方最大的秘密都不知曉,又談什麽知根知底?

柳絮覺得明灩的話一丁點都不靠譜。

那部唐朝宮廷戲,正值緊張的拍攝階段,柳絮近日通告排得滿滿,大多數時間都守在九和影城。周五這天,她的戲份結束得較早,忍不住自嘲,做演員的居然也趕上了周五的輪休。

換了衣服,去影城停車場,居然看見了龍易,他倚著車門正在跟司機交談什麽,柳絮走過去,龍易疏離道:“我有事。”

在公司,他始終和她保持著不親不疏的關係,柳絮也不強求,站在一旁等車,她不是當紅藝人,沒有屬於自己的專車,和金丙和手下另外兩名藝人合用一輛,這會兒司機去了別的地方,助理吳青花說,司機很快就過來。

龍易倒是問:“沒有車送你嗎?”

柳絮答:“有,一會兒就到。”

龍易沒再說什麽。

車沒到,卻見左秋語嫋嫋婷婷來了停車場,見到龍易,她禮貌地朝他頷首,不像是從小認識的玩伴,更像上司和下屬,疏離的禮貌。

但柳絮和龍易相處時間長,知道他喜歡這樣的疏離。龍易朝左秋語示意:“上車。”聲音是淡淡的,漫不經心的。

他來接左秋語。這個事實如冷水當頭潑下,柳絮從頭涼到腳,不由自主走過去,直直盯著龍易,惆悵滿懷,又心有不甘:“龍易,我的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

紅唇撇起,有所期待,卻不直言。

龍易覺得拒絕她不厚道,歎了口氣:“算了,順道送你回去。”

柳絮問:“你去哪兒?”

“回家。我媽說她燒了一桌好菜,讓我帶左秋語回去吃飯。”龍易的家就在湖對岸那些錯落的別墅中,和柳絮的住處隔湖相望,算得上順道。

左秋語已經走到汽車旁,聞言,怯怯的,羞澀的一笑:“謝謝薛姨。”

龍易道:“你去了親自跟她說。”

司機過來拉開後車廂門,左秋語有些躊躇,柳絮卻當仁不讓,說了聲“謝謝”,快速溜進車內,必須將龍易和左秋語隔開。

左秋語若是公司裏對龍易心懷不軌的普通藝人依舊罷了。可她不是。龍易的母親居然請她吃飯!近水樓台,真討厭。

該不會把她當兒媳婦考慮?柳絮忽然覺得天空一片黑暗。

她搶了後排位置,左秋語也不惱,唇邊甚至勾出淺淺笑意,似乎鬆了一口氣,她走向前車廂,司機為她拉開車門,左秋語坐上副駕駛位置,扣上安全帶。

龍易直直拉開駕駛室車門,上了駕駛位置。

“你開車?”柳絮驚訝,怪不得左秋語嫋娜地坐上副駕駛位置。

“你開車?”左秋語意料未及。

龍易點頭:“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左秋語聲音低低的,她長相清純,嫻靜優雅,平時說話多是和緩低語,但柳絮從沒聽到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像小獸的嗚咽,惹人憐惜。

矯揉造作,柳絮心頭如是想。

她果然對龍易有企圖。該怎樣破壞掉他們呢?柳絮愁腸百結。他是她的,可柳絮沒有與他家人相交幾十年的父母,這方麵,左秋語占了優勢。

他是隻妖!難道妖也要遵循人間規矩,講究門當戶對嗎?

汽車在柳絮思緒翩飛時飛馳而出,以恐怖的疾速奔馳,時而急轉彎,時而猛刹車,不斷超車,不斷變道……普通汽車被龍易開出過山車的刺激,窗外的風呼呼灌入,柳絮扣緊安全帶,不得不拉住扶手。

左秋語咬著唇,如果細心看,能看到她的身體在不斷顫抖。

從影城到柳絮的小區門口,龍易隻用了幾分鍾時間,車猛然停下,毫無預兆,柳絮的身體重重向前傾,撞在前麵的真皮座椅,幸好有安全帶,又被快速拉回。

“柳絮,下車吧。”龍易麵色不改道。

為什麽她要下車?把他拱手相讓。

柳絮磨蹭著不下車,左秋語卻推開車門,猛然衝了出去,站在路邊嘔吐。她真的吐了,汽車的顛簸和疾速顛得她胃腸移位,左秋語蹲在路邊,嘔吐不止,麵色亦十分難看。

可龍易沒有下車安慰她的意思,端坐在駕駛位置上:“我媽請了她家裏人一起吃飯,我得帶她回去。”

柳絮擔心地問:“你媽媽不會把她當兒媳婦看待吧?”

“誰知道我媽怎麽想。”龍易不甚在意道,又說:“就算把她當兒媳婦,也與你無關。”

龍易沒有回頭,柳絮看不見他的麵容,卻知道那張俊臉上一定掛著疏懶的神情,他在乎什麽呢?柳絮在後排酸意直冒,他視而不見;左秋語在路邊吐得臉色蒼白,他也沒有下車問一聲的意思。

倒是柳絮看不過去,下車遞了兩張紙給左秋語,她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歇了一會兒,龍易喊她:“上車,回去了。”

左秋語才挪著小步上車。

又是一路飛奔,車子開進家中庭院才停下,左秋語腿腳虛浮,怔怔地坐在車上沒反應,龍易難得紳士一回,替她打來車門:“到了。”

“過來了。”薛彤聽到汽車引擎聲,跑出來迎接,和她一起出門的還有左秋語的母親路玲,看女兒麵色如紙從車中出來,忙問怎麽了,左秋語什麽都沒說,隻搖了搖頭。路玲嘴角一沉:“叫你不要坐龍易的車,怎麽又忘了?”嘴上雖如是說,卻心疼把女兒扶進屋。

左秋語委屈道:“他讓我上車。”聲音低低的,生怕被龍易聽見。

薛彤走在後麵,數落龍易:“你怎麽又把她弄成這個樣子?我是叫小語來吃飯。”這下好了,估計左秋語胃口全無。

龍易兩手一攤,十分無辜:“我什麽都沒做。”

柳絮已回到房間,站在陽台上張望,從這裏看去,對麵便是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別墅群,龍易有次跟她說起,他家便在那邊。具體哪一棟,他未言明,也許在綠樹掩映中,望不見樓角。那裏的別墅多是一二十年前修建,當時,這一邊不算繁華,如今周圍高樓林立,反倒成了市中心,又兼著湖光山景,成了鬧市中的天堂,本地的富人多住在附近。

夜色闌珊,柳絮隻看見對麵山上燈光如海,映得各式別墅精致如瓊樓玉宇。卻不知龍易身在何處。七月的天氣溽熱煩悶,又加上心底不爽利,隻覺得全身焦躁。

若說嫁娶,廝守一生,她從未想過那般長遠。她最初遇上他,而後在分開的三年裏,柳絮所求不過是再見他,在最美的年華以最美的姿態,他成了燙在心裏的烙印,朝思暮念,不遇見就成了此生遺憾。

等她再見到他,所求又成了得到了他。得不到,就像酒鬼臨死前差了一勺酒,難以閉目。

如今,總算稱心如願。但人總有私心,她想更長久地得到他,見到別人對他打主意,恨不得像拔出田裏的稗子一樣,一把拔了去,丟得遠遠的。

左秋語成了紮在柳絮肉中的一顆細刺,拔不出,除不掉,隻能任它在肉中隱隱作痛。其實左秋語脾氣不錯,溫柔有禮,嫻靜淡雅,公司員工對她多有好評。

可柳絮討厭她。

周末晚上有某個大品牌的時尚服裝秀,秀場邀請了不少國際知名模特,但此次盛會不對外售門票,而是對圈內人發出邀請,九和有不少藝人參加,藝人們進場時有走紅毯的環節,記者蜂擁而至,鎂光燈閃爍不停,是一個不錯的露臉機會。

柳絮有幸拿到邀請卡,但她人不紅,記者對她關注不多,從紅地毯上走過也是路人一枚。臨到現場才知道,龍易也會參加——九和是協辦方之一。位置安排自然是龍易坐第一排的主座,而坐他旁邊的,正是左秋語。

左秋語目前發展勢頭不錯,但她入行時間短,在演藝界也沒什麽地位,卻大咧咧地霸占了第一排的位置,十分明顯,龍易在為她爭取鏡頭。

而柳絮,在第四排的邊角位置。

心頭酸意如地底急速運行的灼流,燙得五髒六腑刺痛如焚。她可以不說她愛他,卻學不會大度,學不會視而不見。大概她的怨念太明顯,龍易回頭望了她一眼,而後,起身離開位置。柳絮有自覺,趕緊跟上,果然在通往貴賓休息室的走廊遇見他。

他倚在牆壁,玩世不恭地笑:“之前覺得耳朵一陣發熱,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柳絮心頭早把他連皮帶肉罵了一遍,嘴上卻不承認:“我沒罵你,是你心虛而已。”

龍易笑一聲:“找個鏡子看看,你心裏想什麽,臉上寫得明明白白。”

既然知道她介懷左秋語,他卻毫不避諱,就像用針挑著那顆肉中刺,挑了半天,沒把它弄出來,反而越陷越深。柳絮偏過臉,似乎不願見他:“為什麽你又要帶左秋語?”

他的答案在柳絮的意料之中:“我收了好處,並答應她爸爸要為她鋪好路。”

柳絮不自禁咬唇,嬌嫩的唇瓣被她咬出深深的印跡:“你也說了,會捧紅我。”她希望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她,無關乎鏡頭多少,而是,那是距離他最近的地方。

“可你沒有她那樣的父親。”龍易無波無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