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苦日子，甜生活
張安寶在懷中掏了掏，將張趙氏早晨塞給他的兩枚銅板掏了出來，大方的塞進張樂清的手裏：“諾，拿去買糖吃！”
張樂清不客氣的接過錢，在小樂雲眼前晃一晃，對張安寶道：“謝謝三叔！！”
“嘿嘿，樂清乖，我一會兒做完了功課，帶你出去刨野麥芽兒嚼！”張安寶很是豪氣的拍拍小胸脯，轉身衝進了屋裏，忙著做先生留的功課去了。
樂清跟樂雲對視一眼，收好了銅板，也進了院子，進了西廂。
幾人進院沒多大一會兒，院門有人喊樂清的名子，出來一瞧正是早晨藍氏托著往娘家捎信兒的那個人。
從張家村到藍家莊，隻要從西王屯兒和東王屯兒中間的那條大路一直走，走大約一刻鍾就到了，這人順路去給藍氏的娘家捎了信兒，現在又給藍氏捎回了娘家給的一百個大錢兒，並捎了口信兒說叫藍氏空閑了就去娘家住住，好叫樂清姥娘好好聽聽剛開口說話的小樂清喊‘姥娘’。
藍氏的娘家其實生活也不怎麽寬裕，藍氏上頭兩個哥哥都已娶妻生娃，下頭一個弟弟還未娶妻，一家十多口人一共才六畝薄田，另種的地都是佃來的，一年到頭也打不了多少糧。再加上前幾年藍氏的二哥犯下的事幾乎把藍家的那點家底子都踢踏幹淨了，所以藍家的日子過得也是緊緊巴巴。樂清的二妗子又是個愛計較的，不願婆婆總是接濟那嫁出去的小姑子，所以樂清姥娘拿這錢出來亦是不易。
前幾日因著樂清的高燒，樂清姥娘已悄悄塞過一百個大錢兒，現在聽聞樂清能張嘴了，竟又托人捎來了一百個大錢兒，藍氏心中又苦又酸，謝過了那人，將錢仔細的收進手絹裏，放進土炕與土牆中間的那條裂縫中去。
而樂清的兩個姑姑得著信兒後，也各自托人捎了一點吃食過來，大姑給了十幾個雞蛋，二姑給了點豆麵，全都被張趙氏收了去——按規距，家中的進禮都是要歸張趙氏管理的。
昨晚為了慶賀樂清的開口，全家人已是吃了一頓好的，所以今天晚上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吃食，且依然是每人隻吃個半飽。
張樂清依然嘴甜的哄得眾人心中高興才由藍氏抱著，回了西廂。
張家未分家，定的規距是每年打下的糧食，地裏出的菜賣的錢，還有閑時男人做活賺的錢和女人做繡賺的錢，要全部歸張趙氏統一管理，外麵的喜喪人情也是全由張趙氏收，由張趙氏還，隻是唯一人性化一點的地方就是，如果各屋的娘家補濟糧食，就歸各屋所有，可以開小灶。
畢竟每頓飯隻吃個半飽，張趙氏也心疼兒子，即然親家家裏願意往上貼補，那她自然也就不攔著，終歸是外人家的東西進了自家人的肚子。
進了西廂門，張安平抱著張樂清便上了炕，又逗弄著她喊起‘爹’來。藍氏則在外屋就著火爐架了鍋，添了水，一邊隔著門簾對張安平道：“今兒樂清可是立了功，跟咱娘出去逛了一趟，也不知小嘴兒都說了些什麽，哄得咱娘高興，給了兩大碗的玉米磣磣。家裏正好還有前幾日大鬥媳婦偷給的幾個南瓜，我做點玉米磣磣南瓜粥給你們爺兒仨喝喝。你成天在外麵做的都是力氣活兒，孩子們也都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隻吃個半飽哪裏能成哩！”
“成，那咱今兒就弄個肚飽。”張安平笑著，托著張樂清的臂窩將她舉到半空，一邊逗著她：“咦~~呀~~~”
張樂清裝得孩子氣的被逗得咯咯直笑，聲音清脆的**進張安平和藍氏的耳朵裏，兩人都樂得心裏美美的。
逗了一會兒樂清，張安平將她放下來，不知想了些什麽，將樂清交給坐在炕邊上的樂雲，下炕撩起簾子去了外間，壓低了聲音對藍氏道：“也是苦了你了，你嫁過來好幾年，算是一天福也沒享上，盡跟著我吃苦。”
藍氏的聲音裏透著無盡的輕快和幹勁：“你瞧你這話說的，苦怕啥？窮怕啥？隻要咱樂清能開口，咱不落人話柄，再苦再累咱也不怕！！咱還年輕，不就是要吃苦受累的年紀麻！！現在我看咱娘對這兩個孩子的態度好多了，隻要家裏沒碰刺兒，日子咋這不是個好過？還有今兒娘家那邊兒得了樂清開口的信兒，又捎來一百個大錢，趕明兒我去還了紅梅娘四十個大錢兒，剩下的先悄悄攢著，等來年開春兒的時候，去抱上六隻小雞悄悄養在大鬥家，等下了蛋，咱的日子就能好過些！！再說就咱們這整個院兒，就你們爺兒仨這麽忙時下地，閑時攬活兒的幹著，還有我跟嫂嫂天天做著繡，咱家裏的進項多了，咱娘能還天天的給咱吃半飽飯？”
張安平被藍氏一提醒，也抬眼閃著喜悅的望了一眼裏屋的門簾兒，道：“嗯，是的，清兒能開口說話了，多累咱也不怕。唉，隻要再吃上幾年苦，等安寶長大娶了妻，爹娘給哥兒幾個分了家，也就好了。”
這時，樂清和樂雲也相繼下了炕，姐兒倆掀簾走到外間兒聽著爹娘的談話，樂清忽閃著大眼，從懷裏掏出白日裏張安寶給的那兩個銅板遞給藍氏：“娘，三叔給的。”
藍氏被小樂清一股子認真的樣子逗得‘噗嗤’一笑，摟過她來，又對張安平道：“你瞧瞧，咱樂清多懂事？她這一場高燒發得，不但能開口說話兒了，小嘴兒還甜得很，一日裏得吧得吧不停的說，哄得人高興著哩。哎，就連樂雲今兒也開口跟我說話了那，咱這日子是越過越喜慶越高興了，你愁個啥哩！”
“不愁，不愁。”張安平換上了笑顏，一把摟過一旁的樂雲，道：“雲啊，你娘可是個好娘，不虧你什麽，你就多與她說幾句話兒，哄哄她高興。”
小樂雲也不望安平，也不望藍氏，更不說話，隻乖巧的窩在安平懷裏，從樂清的角度望過去，卻正能看見小樂雲稚嫩瓷白的小臉兒上，竟與年齡極不相襯的布滿了憂愁和苦悶。
張安平不知大女兒臉上的表情，更不知她心中所想，隻是望著爐火與藍氏繼續說道：“反正這幾日也不忙，不如明日一早我去跟咱娘說說，趁著還沒進臘月門兒，你就帶著樂清和樂雲回一趟娘家去，叫她也瞧瞧樂清，高興高興。”
“那成！”藍氏一喜，她正尋磨著該怎麽開口要回一趟娘家呢。
深冬的夜，刮著刺骨的寒風，雖然昏暗但卻暖和的小屋裏，夫妻兩個各自懷中抱了個閨女
，就著火爐一直聊到鍋裏的粥熬好，一家四口兒就著熱燙的粥各自暖乎乎的喝了一碗，才滿足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