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走後不久,屋外的吵鬧聲更大,隨後又突然變得安靜,接著還聽到林老爺子的聲音,最後一聲接近嘶吼,“我要她一命賠一命!”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屋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辰立馬就怔住了,吳氏也一下子就暈倒在地。

屋外。

“大侄子,你這……要求,也有些不近人情!兩個人有矛盾,都出手了!誰能料想得到你媳婦身懷六甲,這一屍兩命,誰也不想!現在論誰是誰非也晚了,可一命償一命……”

林老爺子既然做了決定,也不會太拖泥帶水,可有些事情,他在理的時候也是要說清楚的。

畢竟來福家的沒有當場身亡,而是多日之後才故去,並不能說是吳氏直接害死了月娘。

“月娘跟我成親十二年,就生了狗兒一個娃!生狗兒的時候難產,生了一天一夜都沒生下來,後來好不容易孩子落地了,卻不會哭!現在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這麽多年,我們一直想在要一個,可不曾想,娃沒了,月娘連命也丟了!”

“林叔,一屍兩命啊!如果不是她,狗兒還能再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我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可現在!狗兒成了沒娘的娃,往後等我沒了,狗兒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

“大家夥說說,我這要求過分嗎?我就是要為月娘討個公道,讓害死她的人得到懲罰!”

所謂死者為大,不管這事情開始誰對誰錯,可現在月娘的人死了,獲得同情。那麽另外一個活著的吳氏,自然成了攻擊的對象。

林老爺子被林來福說的也老淚縱橫,但情緒鋪墊的差不多了,林老爺子再不表態也不像話了。

“大侄子,狗兒他娘沒了,你難受,我懂!我也惋惜!可吳氏畢竟是我那三兒的未亡人,為我林家育了一雙兒女。你讓我交出她給狗兒他娘償命,我也難做!”

“可人命關天,我卻不能有私!”

“隻是不瞞各位,林家三房早已單獨分家,現在我也管不了!大侄子,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林老爺子先是表明自己的立場,而後又把林家的現狀說了一下,說到分家的時候,明顯帶著自嘲之意。

跪在地上的林來福早已起身,看向林老爺子的眼神毒辣,似乎已經看出他的計謀。他說管不了,不是他不想管,是因為已經分家,他沒有權利管,也或者,他不想當這個壞人,不想趟這攤渾水!

“既然林老爺子管不了,那自然有人能管!族長還在,就讓族長替我主持公道!”

這稱呼由一開始的林老爺子變成林叔,又由方才的林叔變成了林老爺子,林來福分的還是真清楚,林老爺子聽得臉色暗了又暗。

而一聽說請族長,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包括林老爺子,眉頭明顯的一簇,倒是有人提出,

“何不報官,誰是誰非,誰之過,一切都讓大老爺決定!”

又有些年紀小的問,“族長,咱們還有族長嗎?”

有,自然是有!林家村大姓林,原本就是林氏一族聚居之地!

說到二十年前的林家村隻是偏遠的一個小村子,村民不過一二十戶,比現在還少。離鎮子又得兩天的路程,所謂的官府的大老爺哪裏管得到這裏,那會子村民也很少到鎮上去,不像現在車馬發達,想去就去。那時候的林家村,還是一個族法等於國法的地方!

不過那時候村子也沒什麽大事,人少,是非就這麽些,難碰到大的!

即使有,那基本都是關起門來解決!無他,林家村聚居的基本都是姓林的,就是你跟我不是親戚,我跟他是親戚,他跟他又是親戚,七拐八彎的,總是一竿子打下來,打著的都是一家人。

更何況,百姓什麽事都不喜歡牽連上官家,入了官門,哪裏是你說出來就出來!先不管對錯,拔下一層皮來再說。

所以那時候,有什麽事情都是找族長解決!

可有人提出報官,林來福卻不同意!

“不行!月娘為我林家辛苦多年,遭賤人害死,我不能讓她死後還要受辱!報官,官家兩張口,誰能填滿?更何況那官家,查人命還要剖屍,我絕不能讓月娘落個死無全屍!”

“還是請族長,主持公道!”

等林來福再次提出請族長,甚至說出那句“死無全屍”的時候,有些人才開始真正去麵對,有些事就像昨天才發生,在場的雖然有小一輩的,可林來福也經曆過那場劫難,大部分跟林來福差不多的人,都知道那場劫難。雖然當時年紀還小,不過十多歲,可早已記事!

所有人都記得那時候的人人自危,對族長一脈的淡漠,可族長終究是族長!

是的,林家村是有族長的,隻不過這個族長年紀老邁,外加沒有繼承人,所以漸漸的淡出了村人的視野。

也或者壓根就是村人故意忽略。

林家村現任的族長姓林,名付州。已任林家村族長一職三十多年了!可為何二十年前有事找族長,而其後漸漸忘記了還有族長這麽一位人物的存在了呢?

這事要說就得從二十年前說起,大概二十年前,村裏來了一個對外姓夫婦,男的俊,女的貌美。那時候的林家村偏安一隅,過著不受打擾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突然有外姓人入村,又是一對金童玉女般的人物,自然引起軒然大波。

可這對夫婦對村裏一個老獵戶有救命之恩,有老獵戶作保,這才在林家村安下家了。

不久之後村人就發現,這對夫婦中的婦人,身懷六甲。

當時婦人身體極差,懷像不穩,特別顯懷以後,幾乎是天天臥床,時不時的就昏迷。男人當時非常的擔心婦人,因為跟村裏其他人不熟,男人就把把婦人托付給老獵戶,自己則出村去為婦人找藥。

可這一去幾月,不見蹤影。

在這幾個月期間,老獵戶承擔起作為照顧的職責,伺候婦人,忙前忙後,比一個丈夫做的還多。

那獵戶的老婆是個母夜叉善妒又愛慕虛榮,見那婦人生的貌美,自己老實的丈夫寧願受自己的唾罵都要護著婦人,又加那婦人衣著華貴,有不少金銀細軟,且那婦人的丈夫遲遲不歸,母夜叉便心生毒計。

當時的族長是一個風光霽月之人,最討厭別人不守婦道,對女子頗為嚴厲。

於是母夜叉上告族長,誣報婦人通奸,勾引自己的丈夫!

族長施行嚴法,雷厲風行之下,要把那個婦人沉塘!可婦人眼見臨盆在即,苦苦辯解與哀求,希望族長能明察秋毫,或者等自己的丈夫回來之後再行處置。

可族長的權威不容置疑,外加母夜叉在一旁誣告連連,族長決定立即處置婦人。

婦人最後實在沒有辦法,隻求族長能留下她肚中的孩兒。

族長本是同意了,答應等婦人產下麟兒,再行沉塘。

可不知道為什麽,族長臨時改變了主意,竟然趁著天黑,直接綁了婦人去沉塘。所謂的塘,並不是什麽寬闊的池塘。

而是林氏族廟後麵一口名為塘的井,深深不見底,一旦跳下隻有死路一條。

婦人一路咒罵族長,罵族長是非不分,罵族長出爾反爾,說死後化成厲鬼也要讓他償命,血債血償,讓他全家無一人安寧。

當時行刑的村民都心軟了,可林付州還是堅持,一聲令下,婦人就被扔下塘井。

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隻要是參與過二十年前那場族刑的人,似乎耳邊都環繞著婦人的淒厲喊聲。

當時那塘井下聲聲淒厲,最後都慢慢消失。可能是因為婦人死前咒罵太入人心,一般這種沉塘會當即檢查屍首,可那次愣是等了一天一夜之後再查。

據當時查屍的人說,婦人渾身是血,腸穿肚爛,那腹中的嬰兒化為鬼胎不見蹤影。

而一個月後,族長林付州好生生的三個兒子一女,全都一一慘死,連最小的才一歲多的小孫子也難逃下場,隻留下幾個兒媳,害怕不敢出門。

也不知道是誰多口說了那麽一句,是不是鬼胎為母複仇?以訛傳訛,人人都信以為真,族長幾個兒媳婦聽說之後或改嫁或回娘家,遠離林家村!林付州的妻子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家破人亡,一尺白綾,也自了盡。

最後隻剩下族長林付州一人,抱著兒子和老妻的牌位。

村人都說那婦人肯定是被冤枉的,不然不會有這麽大的怨氣,也都怨族長當時太狠心,連個即將臨盆的孩子都不放過。所以那婦人臨死前的詛咒生效,婦人附中的鬼胎,化成厲鬼來找族長索命。

族長一家慘遭橫禍之後,老獵戶和他的母夜叉老妻也相繼被發現死在家裏,老獵戶還有一子,被送到鎮上做工!爹娘慘死,回來之後,當即就要報官,要查是誰殺死了他的爹娘!

可報官之後,等了又等,官差來之後,給了多少道銀子才開始幹活。當時屍體都已經腐爛,官差還要剖屍……

總之不知道塞了多少次銀錢,屍體也被剖的麵目全非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老獵戶掐死老妻而後自殺!

老獵戶之子本來就被爹娘慘死打擊,後又花盡所有積蓄,甚至讓爹娘死無全屍,結果得出這麽個結論。

最後瘋瘋癲癲的,一把火燒了獵戶的家,隨後人也不見了。

也因為那次,族長一脈消失,漸漸的,林家村新一輩的人,有什麽事再也不會去找族長,也不會選擇去報官。

隻是這次,林來福提出請族長,在場很多經曆過二十年前那場劫難的人,似乎心有餘悸。

因為族長早已成為一個禁詞,又或者像瘟疫一樣,人人避之不及,包括族廟也早已多年無人管理。

“兄弟,你可想好了?想清楚了?”

於是等林來福提出找族長主持公道以後,便有人提出報官,可報官被林來福否決之後。

便陸續有人勸阻,是否真的想清楚了!

“既然林老爺子不能替我主持公道,我勢單力薄,也隻好請出族長,替月娘請冤,還我一個公道!”

“族長出麵,想必應該無人有異議!”

是的,哪怕所有人集體忽略族長,可他在那裏,哪怕隻在一天,他說的話,就有人遵守!

屋內的林辰睜著眼睛,突然問吳氏,“娘,我們真的有族長嗎?”

吳氏麵色不明的點了點頭,林辰覺得輕鬆了,“娘,太好了!族長肯定會替娘主持公道的!娘您放心,絕對不會有事的!”

是啊!族長,一族之長,必然是有才有德之輩,且要做到公正不偏不倚。

不為輿論所傾斜,可吳氏依然害怕,顫抖!

她想起才嫁到林家村的時候,那會子還懷著林秀,去山地幹活,回來的時候不幸崴腳了,就在原地等著林老三來接。

可等來等去天都黑了,碰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隔著幾米就那麽直愣愣的盯著她,似乎要從她身上看出什麽來。

正當她瑟瑟發抖之際,林老三趕來,忙把吳氏護在懷裏,還對著那白發老人說,“叔,這是我媳婦!不是旁人,是我新娶的媳婦,肚裏懷著我的娃!”

就在林老三這麽反複的強調之後,那老人轉身一步一步走遠了。

可吳氏永遠忘不了那人眼裏的漏出的凶狠之意,光那意念似乎就能把吳氏千刀萬剮。

還記得吳氏後來問林老三,那人是誰,林老三歎氣又無奈,“族長,林氏一族的族長!”

吳氏當時也跟林辰一樣,竟然不知道林家村的林氏一族還有族長,可林老三說,“族長一脈,隻剩族長一人!有事無事千萬見著他都避開走!”

不過後麵的十多年,吳氏再也沒有遇到過那個白發老人,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死了。

可林來福今天提起,吳氏知道,他肯定活著!可吳氏絕不信那個什麽族長會替她主持公道。

“娘,您怎麽了?”

見吳氏聽到族長一詞之後,發呆的樣子,似乎想到什麽特別害怕的東西,林辰忙提高聲音問。

“阿辰,不能!我不能去見族長!……”

吳氏的話還沒落地,三房的門突然被踹開,天色漸黑,一輪明月高掛,門外的林來福此刻如厲鬼一般。

“林吳氏,一命償一命,跟我去見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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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偏遠的村子,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寫的不好,謝謝書友的支持,我會一直一直不斷努力的!今天沒二更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