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林秀日日奔波在大溪村和歸橋鎮之間,眼見季秋山已經按照規劃成片,初見雛形。
林秀便想到去看看賈大那邊的情況,隻是近日,都是林秀帶著二丫和芸妹兒一塊到處跑,柯諾至那日之後,林秀便再不看他,不跟他說一句話!
沒兩日,柯諾的人也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又去哪裏了。
林秀沒有問,其他人也沒有提。
隻是阿南,每每看林秀的時候,心裏總是沉甸甸的。
這日,林秀又抽空到了城南染布坊,見破敗的院子依舊破敗,隻是裏外人聲鼎沸,再不似那日的清冷。
林秀忙上前,找了個人問,“大叔,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多人?”
被林秀拉住問的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秀,又見林秀帶著個小孩和半大的丫頭,便蹙眉問,“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林秀忙笑著說,“我路過這邊,見今日這裏這麽多人,看是不是有什麽熱鬧可看!”
來人忙擺擺手,“那沒什麽熱鬧好看的!不過是裏麵的賈大染出了一種奇色溢彩,今日邀請我們都來飽飽眼福罷了!”
“哦!原來如此!”
林秀見說話的人眼神閃爍,覺得這話裏估計也是真假參半,便似真似假的對著二丫說,“二丫,芸妹兒,今天咱們也看看,這奇色是這個什麽色,咱們一起見識見識!”
那兩撇小胡子的掌櫃模樣的男人聽林秀這麽說,忙在一旁說,“這有什麽好看的!人又多,小姑娘家,還是早早回去的好!”
林秀卻不在乎,“大叔,難得我們好運氣,自然是要見識一番了再走啊!”
說著抱上芸妹兒,拉著二丫,往裏走,“大叔,讓讓,我們也上前看看去!”
“噯,你們怎麽不聽勸啊……”
不管身後如何,林秀倒是拉著二丫,幾個人擠到了前方。
往日的小院,現在已經被人擠滿,林秀又找了個年輕些的小子問,“這位小哥,你們在這裏看什麽呢?”
那小二哥被林秀拉了拉衣角,回頭見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還抱著個小孩,便笑著回,“這賈少爺染出了一種奇色布,今日要拿出來供眾人鑒賞!”
林秀點了點頭,倒是跟外麵那人說的無差,可為何那人不願意林秀幾個進來呢!
“哦哦哦!那還有其他的什麽嗎?純為鑒賞,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小二哥笑笑,“自然有!賈少爺說了,這奇色是偶然成之,世上絕無僅有,會在今日贈送給有緣人!”
“哦!原來還有這樣一回事!那我可要一起看看,搞不好我運氣就這麽好呢!”
小二哥一笑,搖搖頭,“哪能真是如此!其實不過是看看誰家出的價錢高,便出讓給誰罷了!”
“也隻有那些不入行的以為真是什麽饋贈!”
林秀見小二哥語言談吐頗為有禮,也沒有怠慢林秀,倒覺得這人不因人的身份而輕怠,日後倒會有一番作為。
“哦!那既然是如此,我們更應該留下看看,見識一番!倘若真的被有心人收藏起來,那往後,我們還真的見不到這樣的奇色了呢!”
小二哥見林秀這麽說,倒不由得多看了林秀一眼,不是個喜歡占便宜的姑娘,不錯!
其實這個小二哥,雖然穿著一身仆裝,實際是外地遠道而來的一個布商,隻是初來乍到。
為了避免被本地布商的打壓,所以反而讓隨從化作自己,自己化成仆從,在這歸橋鎮走訪一番。
正好碰到了這個賈大染出奇色,他自然要來見識一番的,如果能拿下,自然是好!即便不能,也絕不能錯過這個盛會。
“小二哥,還不知怎麽稱呼?”
兩人說了幾句話,屋內還沒有人出來,林秀便又跟他閑聊起來。
小二哥對著林秀作揖,“沈山!”
“嗯?那個山?”
“山峰的山!”姓沈排行第三,化名沈山,倒也不算騙人吧!
林秀聽到這人自報姓名,一時覺得熟悉,想到好像曆史上有個特別有名的商人,沈萬三!倒是跟這個沈山同音了兩個字。
見林秀似乎在想什麽,沈三便問,“怎麽?可是我的名字有問題?”
林秀搖搖頭,“想到我的家鄉,以前有一個很有名的商人,便是姓沈,名字裏麵也有個三字!”
沈三一聽,臉色都亮,“借姑娘吉言了!”
爾雅噗呲一笑,“你這人真有意思,我秀兒姐不過是說有個人跟你名字有些相似,你怎麽就這麽高興!”
沈三見二丫不過十三四歲,還紮這羊角辮,稚氣未脫,也饒有耐心的說,“自然是借這名字之吉,願自己往後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啊!這不是好高騖遠麽!”
二丫撇撇嘴,前幾日林秀才跟她們說的成語,就是指這樣的人,明明不過是個仆從,偏偏卻不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向往那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就是好高騖遠嘛!
林秀敲了二丫的頭頂一下,“胡說!”
而後又對沈三說,“她就是個小丫頭,學問還沒出師呢!沈大哥將來一定可以商霸一方的!”
沈三倒是好脾性,也沒有對二丫生氣,隻是對著林秀笑,“沒事!小姑娘說的也對,不過還是借秀兒姑娘你的吉言啦!”
……
兩人又說了幾句,人群中便擁擠起來,沈三忙護著這三個往一邊退過去!
而後人群中空出一條窄道,院子口對著的正門被打開,有人似乎緩緩而出。
出來一個膚色有些發白,粗眉方臉,看上去正氣十足的一個青年男子。
眉眼之間,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來人出來,捧著一匹被白布包裹的長方形東西,穿過人群,走到院子一腳的染布缸旁邊,順著樓梯架往上走!
走到高處,抬眼掃視一下下方的人群,然後把掀開手中的白布,原來那白布下麵是一匹有顏色的布。
男子閉上眼,似乎向天說著什麽,而後睜開,把手中的布,往那最高的晾布幹上一攤。
一匹雪白的紗布傾瀉而下,上麵七彩交錯,如畫般精美。
“哇!……”
“哇……”
人群中傳來陣陣驚訝,林秀身旁的沈三,也驚為天人,“真是巧奪天工!”
“真……真真奇色!”
“仿佛把那雨後天空印在了布上……”
……
一句接著一句的讚美,讓人驚訝於這布的奇色,和這樣的染法。
就在這個時候,那男子伸手,示意人群安靜,“今日,邀請諸位前來,是為見證!”
這男子一開口,林秀更覺得熟悉,而後,“是賈大哥!”
這樣的色彩,這染布坊的主人,隻能是賈大了!
沈三似乎聽到林秀自言自語的這一聲,隻扭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而後繼續盯著那布看。
似乎睜大眼睛,便能找到這染這布的訣竅。
“八年前,我賈家因一單奇色,家破人亡!當中我自然難辭其咎,可也是天不遂人願,我爹臨時也沒有完成他的目標!”
“今日,我想借諸位的口,告訴我爹!”
“爹!兒做到了!兒完成了你的遺願!”
“爹,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一聲聲聲淚俱下,眼淚模糊了雙眼,底下便有許多人開始議論紛紛。
林秀從掌櫃哪裏聽到的自然不全,此刻聽著眾人說起那賈老爺和賈夫人的事!
當中還有一個織女,男女感情交錯,原來賈大身後竟然藏著這許多故事。
隻是有人說到那撤資的親家時,林秀感覺身旁的神三明顯的臉色微霽。
“沈大哥,你怎麽了?”
沈三搖搖頭,苦笑道,“時也,命也!沒想到,真沒想到!”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林秀忙伸手拉住沈三,“沈大哥,你不是要做商界翹楚,難道要放棄這次機會嗎?”
林秀從沈三的談吐中,推測他絕不隻是個仆從這麽簡單,隻是不知道沈三聽到了什麽,進而這般氣餒。
沈三正要脫開林秀的手,卻又聽到站在上頭的賈大伸手,把那匹奇色溢彩的布,扯下,丟到了下麵漆黑的染缸裏麵!
“啊……”
“嘶……”
人群中傳來各種驚訝聲,但都是各種惋惜!
“真是暴殄天物!”
“怎麽能……怎麽能毀了……”
“天啦!我看到了什麽!告訴我我剛才看花眼了對不對,我肯定看花眼了!”
……
人群中有人朝著上麵的賈大喊,“賈大,你這是做什麽?叫我們來看!既然你真的染出這奇色,可為何要毀掉!”
賈大卻冷笑一聲,“我是要告訴大家!這奇色,我能染出一種,自然能染出更多種!”
“可這種,是我無意中染出的,天下隻有兩匹!如今我毀了一匹,現在,隻剩一匹在我手中!”
這東西,自然是越稀有越值錢。
這麽多年,才能無意中染出兩匹!說能染出其他的,可誰知道能不能!
奇色是那麽好染的?
隻是這賈大果然是個有心思的,那剩下的一匹隻怕是更珍貴了。
當即便有人說,“賈大,你出個價,想要多少,那匹布,我要了!”
“別啊!他出多少,我比他更高!給我,給我!”
“我……我比他們高兩層,給我給我!”
……
眾人互相爭搶,可賈大絲毫不為所動。
“我隻賣給姓沈的!”
“啊!……”
……
一陣吸氣聲,林秀不知道賈大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卻覺得沈三的機會來了。
“沈大哥,你正好姓沈呢!”
可林秀卻見沈三的臉色更加灰暗了!
“沈大哥,你怎麽了?”
沈三還沒有回答,賈大又說,“曲鎮沈家,還請諸位告知他們,派人來取!此布,我隻賣他們!倘若你們要,可去跟他們相談!”
烈火烹油,疼!
賈大說完,便一步步走下來,人群也慢慢散去,有的快步出院去找那曲鎮沈家,有的則互相耳語。
也有人上前來找賈大,可賈大隻擺手不理。
林秀忙拉上沈三,走到賈大跟前,“賈大哥!”
賈大一見是林秀,忙點頭,“屋裏說!”
而後在前方帶路,林秀便拉著沈三,讓二丫帶著芸妹兒在院子裏玩,而後跟著賈大進屋去了。
屋內,簡簡單單的擺設,方桌黑椅,收拾的幹幹淨淨!
而賈大,也不似之前的邋遢,刮了胡子,束起了頭發,整個人精神麵貌也不一樣了。
“賈大哥!”
林秀進來,賈大對著林秀比那日態度好了一些,可能因為那奇色溢彩吧!林秀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林秀還沒有介紹沈三的時候,賈大便開口,“你要的東西,我覺得可以一試,你看哪天有空,我跟你走一趟!”
“真的?”
林秀真是驚喜,“賈大哥,太謝謝你了!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
賈大搖搖頭,“不謝,你也幫了我!此事,是我還你人情罷了!”
“那怎麽能一樣,反正我先謝過賈大哥,到時候花費所需,還希望賈大哥一定不要推辭!”
賈大點點頭,沒說其他了。
林秀便上前,“賈大哥,你那奇色布,真的隻染了兩匹?”
賈大看了看林秀,又看了看林秀身後的年輕人,跟那日不是同樣的人。
便說,“你說呢?”
林秀卻覺得這古代認哪裏傻了!個個都是絕頂的聰明好吧!
賈之麥做生意能想到讚助,一本萬利,用別人的東西發家致富。
而這個賈大,知道物以稀為貴,越稀越貴。
譬如那奇色溢彩,在林秀看來,不過是染出的彩虹布!
那日被林秀和柯諾踩壞而染成的布,卻是看上去像彩虹的顏色!
可卻跟今日賈大毀掉的這匹,完全不一樣!
所以,這壓根就是賈大重新染出來的新布!
既然能染出來,又怎會隻有兩匹呢!
“賈大哥,你這麽厲害,我自然是相信你能染出更多奇色的!”
賈大笑笑,沒有否認,反而讓一旁的沈三生出一種賈大真的能做到的感覺,甚至今日毀掉的奇色根本不是無意中染出。
由於心中這個念頭,沈三突然想跟賈大好好談一談了。
所以在林秀想要跟賈大介紹自己的時候,沈三趕在林秀前一步,跪在賈大跟前,“賈兄,我替家父跟你道歉!”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