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這邊才出了三房的門,氣的心口都要疼了!也怪不得周氏天天嘮叨林秀是個死丫頭,還真的是氣死人不償命。

什麽話都敢往外說,都敢信口開河!

還餓死也不要他伸手!呸,到時候他是要看看,三房怎麽個有骨氣法!

林老爺子吐了一口心中的濁氣,一看,天色都有些暗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這才想起來,晚飯都還沒吃,真是晦氣!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怪不得在三房自己說話都沒底氣,搞半天就是這頓飯沒吃。

林老爺子這會腦子也有些糊了,抬腿就往廚房走,撩開簾子,看見林淼搭著個木凳子拿著鍋鏟在鍋裏攪和。

胡氏病歪歪的靠在灶膛前,一麵還往裏麵塞柴火。

煮好的雜糧飯已經用盆裝好放在一邊的台子上,可鍋裏明顯一鍋亂燉,而且林淼這麽個小丫頭,人才隻有灶台高,做飯還得搭台的,能做出什麽好吃的!

一向不訓兒媳婦的林老爺子,往門邊的水桶就是一踢,“人是要死了不成,一頓飯都做不好,一個兩個越發要上天了!”

也不顧水桶裏的半桶水灑潑在地上,一地狼藉。

原來胡氏硬撐著起來做飯,可煮完飯,炒菜的時候,又開始發暈,聞著油味就反胃,林淼這才拉了胡氏坐下,自己搭著板凳坐燉菜。

總不能指望林淼去炒幾個菜,現在天熱起來了,吃燉菜的少,炒菜的多。炒菜畢竟是小份炒,味道確實是要好一些。

燉菜更適合放白肉了冬天吃熱乎的,現在這個季節,清湯寡水的燉菜,確實有點不合時宜,可林淼隻能做到如此了。

也許往日林老爺子不會說什麽,可林老爺子今天才被張氏氣了,林秀氣了,現在看著胡氏就更不順眼了。

林淼跟胡氏見林老爺子進來,嚇的都愣住,還是胡氏先起身,“爹,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才……晚了點!您餓了吧!這就開飯了!”

林老爺子雖然氣,可看胡氏臉色蒼白也不似作假,想想往日這個兒媳婦也確實是個老實的,發了通火,也順氣多了,見胡氏說了軟話,點點頭,轉身回上房了。

見林老爺子走了,林淼這才戰戰兢兢的從凳子上下來,一雙眼裏麵都要掉出淚水,“娘……”

“沒事,你爺心情不好!淼淼乖,你做得不錯!”

胡氏此刻真沒什麽心情去關心到底家裏發生了什麽,她渾身沒有力氣,成了軟腳蝦,能打起精神應付家務,已經很不錯了。

林老爺子回了上房,周氏拿著糕點喂李霖,祖孫兩吃的還真是樂。

可林老爺子也餓了,還不高興了!

“吃吃吃,還不擺桌子吃飯!”

見林老爺子一臉的不高興,周氏也罕見的沒有說什麽,讓李霖去喊他娘和姐姐們來吃飯,自己則起身把剩下的糕點裝起來,作勢要放到裏屋去。

林老爺子看周氏這樣區別對待,家裏明明有吃的,可都藏著,一般人還不給,也怪不得幾個兒孫離心,都是這個婆娘作的。

“一點吃食,放起來做什麽,擺桌上!”

“哼!就你大方,都吃了,以後怎麽辦!這都是我一點一點省下來的,誰也別想從我嘴裏搶!”

說完,看都不看林老爺子一眼,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不一會,在李霖的嚷嚷下,大房和林淑芬幾母女都過來了,經過梳洗,林淑芬和張氏看上去也不那麽狼狽。

倒是張氏,對著林淑芬,一臉心虛和討好,讓人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兩個人會打起來。

人到齊了,林淼才端著雜糧飯過來,胡氏則在後麵端著一大盆燉菜!

等母女兩放桌子上了,林淑芬眉頭一皺,隻是她還沒開口,李霖就先噘嘴了,“這是豬食嗎?我才不要吃豬食!”

林老爺子臉色難看,“不吃就下桌!”

一句話接的李霖瞪著個眼珠子,坐在椅子上生悶氣。周氏忙過去哄,“你吼孩子做什麽!他說錯了?這就是像豬食……”

“胡氏,你這做飯的,是怎麽回事,一天到晚在家裏啥也不幹,就兩頓飯,還能耽誤到這時候!再看看你做出來的東西,這是人能吃的嗎?”

“娘,我……”

“我什麽我,家裏哪樣不齊全,短了什麽缺了什麽哪樣不是立馬就補上的,你這才做了幾天飯,家裏夥食就成這樣了?”

胡氏本來想說她有點不舒服,所以讓林淼幫著做飯,賣相有點難看而已,可周氏話頭一轉,就成了胡氏貪墨了家裏的吃食。

說實話,這要是真的貪墨了還好,問題是,有什麽可貪墨的呢?

這一大家子人,外加林淑芬幾母女過來,吃的喝的用的,張氏一天天仗著要陪小姑子,廚房都不踏一步,肉菜也就林老四稍信回來那會買了一點。

可這一大家子人不吃不喝了麽,更何況還有客在,多少肉那也沒有了,連下蛋的雞也沒幾隻,最近還有的歇窩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胡氏也就是換著花樣的把菜炒啊!力求能少些口舌。

可一味的忍讓,著實沒有任何意義。

“娘,家裏夥食什麽時候不是這樣的了?咱們天天吃肉,月月吃白米了不成?再說,家裏哪樣東西我多吃了一口?您把話這樣說,我可擔不起。”

“你……好你個姓胡的,你也反了天不成!看著老二不在家,跟我頂著扛是吧!”

周氏這人說話就那樣,特別對幾個媳婦,格外刻薄。可胡氏今天也罕見的反駁,周氏哪能咽的下這口氣。

“娘,我可沒跟您頂,就是您說,我解釋一下!難道我沒做的,也要承認麽?”

邊上林淑芬早就看不下去了,伸手把筷子往桌上一丟,“二嫂,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

“這婆婆也是娘,就算當不成親娘,那也沒這樣跟婆婆頂嘴的?別跟我說你那話不叫頂嘴,長輩問話,當小輩的那就得受著,沒讓你說話,你陰陽怪氣的,那就是頂嘴!”

“二嫂別是仗著我二哥不在家,就給我娘氣受吧!”

“哼!我二哥不在家,大哥不好說你這隔房的弟妹,可我是這家的大姑子,我還說不得你麽?”

“你不就是不待見我們娘幾個在家吃在家住麽,我們吃你的住你的了,你這是擺臉色給誰看啊?我爹我娘都沒說什麽,我二哥也沒說什麽,輪得到你在這叨逼叨……”

林淑芬一句接著一句,諷的胡氏臉色慘白無比,胡氏聽她這歪理,慘白的臉冷笑一聲,“原來小姑你在婆家這麽當媳婦的,看來下次見著李家嬸子了,我可要好好問問了!”

“你……”林淑芬被胡氏一堵,恨不得上前扇胡氏一巴掌,可胡氏也不是個示弱的。

“好歹我也是你嫂子,算得上半個長輩,小姑你這你你你的,可對不上你方才說的話啊!”

“胡杏娘,別給臉不要臉,當我林家的媳婦,還敢跟我橫,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

“吵什麽吵!一個兩個還吃不吃飯了,不吃飯都給我滾下去!”

林老爺子氣,李霖不懂事,這胡氏就更不應該了,什麽時候這聽話的兒媳婦,也動不動就跟家裏對著來了呢!

好像也是從三房出事開始,想到這裏,林老爺子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淑芬,你明天帶著孩子們,回家去吧!”

“爹?……”林淑芬不敢置信,林老爺子一句話完了,竟然衝著她來,“我做錯什麽了?我為了娘有錯嗎?您怎麽能這樣對我?”

“出了嫁的閨女,哪有一到娘家就住個十天半月的,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這馬上就農忙,幫著親家好好幹活!”

本來林老爺子是讓周氏私下跟林淑芬說的,可看胡氏那樣子,林老爺子覺得,閨女畢竟是嫁出去了的,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媳婦好歹是兒子娶進來的,為林家開枝散葉,也算得上自己人,因此本能的選擇護著胡氏一點。

“爹?……你是我親爹不?”林淑芬騰的就站起來的,“娘,您告訴我,我是您親生的不?”

周氏一時語噎,這當然是親生的啊!

“淑芬,別跟你爹一般見識,你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住到什麽時候!”

“娘,我還住的下去麽?爹都開口趕我了,這個家還有我的位置麽?”林淑芬上前抱過李霖,兩母子摟著就開始哭,“爹,您忘記小時候我給您點煙袋,還把手燙了,您抱著我跑了幾裏地,就為了找個好大夫,不讓我留疤!”

“可現在呢?三房的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把霖兒打成那個樣!大嫂也是嫌棄我,您看看我的臉?現在還腫著呢!”

“就算您沒看見大嫂怎麽打我的,您問娘,娘當時可看見了!我哪裏得罪她們了,一個兩個的就這麽對我!您再看看二嫂,當著您的麵就這麽擠兌我!我哪裏說錯了,有她這樣做媳婦的麽!”

“行了!你要不去惹她們,能被欺負?”

林淑芬在這好戲正上場,正要細數三房大房的過失,可林老爺子壓根不給他機會!這對於他來說,是恥辱,親閨女跟媳婦們打起來了!這叫什麽事!

“估計你也吃不進去了,還是早點歇了明天早起好回去!”

“爹?……”林淑芬這場大戲沒上場,就被人截胡,心裏堵得慌,喊了一聲,朝周氏看去,周氏見林老爺子真發火了的樣子,哪裏敢多嘴。

林淑芬看沒人留,抱著李霖,氣衝衝的就往房裏走,“好好好,你們讓我走,我就走給你們看,往後,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來了!”

走的時候還故意擦過胡氏的身子,把胡氏撞的往後一仰,差點倒地,幸好林淼扶著在。

可即使如此,胡氏也半天沒站起來,林淼一臉的擔心,“娘,怎麽樣了?”

林珠在邊上插了句,“裝給誰看!”

說的林淼眼淚都在眼眶打轉,最後被胡氏按住手,忍下了。

此刻,張氏心裏卻高興的不行,沒想到自己沒挨罵,最後還能讓林淑芬自己說出再也不來了的話!

那她才能放下一百二十個放心呢!

李芬李芳兩姐妹,追隨林淑芬而去,沒辦法,她們姐妹往後還得看林淑芬臉色過日子呢。

頓時飯桌上人少了好幾個,極致的靜謐,帶著尷尬。

林老爺子抽了幾口旱煙,“以後,誰也不準去惹三房!”

這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在場的眾人疑惑頓生,也不知道林老爺子怎麽想的,怎麽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麽一句。

林老爺子還特意看了張氏一眼,又看了周氏一眼,張氏心虛的低下了頭,周氏輕哼一聲,扭過了頭。

不管怎樣,這也算大家都默認了!

林老爺子看了眼冷掉的菜,胃口全無,最後起身回裏屋去了,一屋子人,林老大也不高興,看了張氏一眼,示意張氏回去,繼續說明今天的事。

倒是胡氏,見大家都不吃,跟林淼兩個扒拉了幾口,一天沒怎麽吃東西的胡氏,胃裏其實很空。

隨後兩母女收拾完了碗筷,稍微洗漱了下就回屋歇著了。

今天出門做工的林老二,因著人家最後一天了,事情不多,幾個做工的跟老板說好,今天加下班,把事情一天搞完算了,主人家也加幾個錢。

反正這個天,夜裏也不涼了,做晚了,趕趕夜路也沒什麽的。

但是夜裏天黑難走,等林老二回來的時候,都快半夜了,他怕打擾胡氏母女,稍微洗漱了下,就在炕尾躺下了。

隻是才睡沒一會,就聽著有人哼唧的聲音,接著就聽著林淼喊,“娘,娘你怎麽了?”

胡氏本來最近精神不濟,今天就躺了一天,人也沒什麽氣色,硬撐著做了點家務,晚上吃了幾口雜糧飯,就歇下了。

可睡著睡著,就覺得肚子疼,疼的她不停的冒汗,甚至叫了出來。

因為睡覺的時候林老二還沒回來,母女兩個就睡了一個被窩,最先感知到胡氏異常的就是林淼。

林淼一摸胡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漢還是水,隻知道胡氏不舒服,問胡氏,胡氏也不回話,林淼就急了。

“娘,娘您醒醒,娘,您別嚇我啊!娘……”

林老二辛苦了一天,被林淼吵醒以後,竟然愣了會才回過神來,忙做起來問,“淼淼,你娘怎麽了?”

林老二突然出聲,林淼這才知道林老二回來了,心裏的害怕少了幾分,可卻帶了哭腔,“爹,你可回來了!姑姑今天跟娘吵架,娘不舒服了一整天,現在也不知道怎麽了,嗚嗚嗚……”

林老二忙下地穿上鞋子,點上煤油燈,提到炕邊一看。

胡氏滿頭大汗,整個人像被水淋過似的,林老二把煤油燈給林淼,上前想要叫醒胡氏,可才掀開被子,就把林老二下了一大跳。

隻見一大片血色,從胡氏身下蔓延開來,連帶林淼的腿上都是。

“啊……”

刺耳的尖叫聲,響徹在整個林家上空,不過一會,二房哐當直響,林家各房,也亮起了燈。

伴隨著林淼的哭聲,林秀陪著吳氏到二房來看,見著林淼渾身是血,守著胡氏哭的直抖,不見林老二的身影。

這架勢,把林秀也嚇著了。

“淼淼,別哭!跟我說說這是怎麽了?”林淼上前一看,估摸林淼沒什麽事,就是胡氏人事不知的樣子,頗為嚇人。

“她二嬸?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倒是吳氏,一見胡氏這個樣子,眉頭就皺著,到胡氏耳邊喊話,見胡氏沒有回應,焦急的就跟林淼說,“快,快去給煮開水!”

林秀是沒看明白胡氏這是怎麽了,大出血暈厥,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但是想到大出血,在加上胡氏日常的氣血虛弱,林秀突然靈光一閃,“娘,二嬸不會是?”

吳氏看都沒看她,就點了點頭,“隻怕是了!現在這情況,先要保住大人!”

“淼淼,你爹還沒回來嗎?”

“回……回來了,找大夫去了!”

“那就好,我們把東西準備上,等大夫來了就好!”吳氏上前握住胡氏的手,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二嫂啊,你要堅持住,不管怎麽樣,你還有林淼呢!林淼眼見就成人了,沒娘可不行啊!為了她,說什麽你也要活著!”

隻聽著吳氏和林秀那沒來由的對話,林淼心裏就覺得不好,幾年前的事仿佛昨天一樣,林淼害怕!真的害怕,如果真的是那樣,即使胡氏最後好了,隻怕身體會更虛弱,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了好幾年的。

而吳氏這邊,吳氏這一句一句的念叨,沒想到,胡氏還真回應了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