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女醫妃/024 再次遇見他

空氣裏仍然彌漫著燥熱,由於疾走的關係,顧婉更覺暑熱難當,臉上早已滿是汗水。

但是她的心卻更是著急,雖然心裏明白,一定要趕夜路了,但是還要趁著亮,能多走一點是一點。

她本無意的,但是誰料,一個偏頭,便看到了白色沙堤上的那個身影。

他站在那裏,吹著夕陽餘暉下的晚風,一頭青絲微微飄起。

這個人,這個身影,顧婉隻見過一次,卻在她的腦海裏深深印刻。這人,就是她第一回賣藥時,幫她解圍的那人。隻是,他的眼睛看不見,為何此時會在這裏?再觀他周圍,也沒人跟隨,他一個人咋就站在了河邊?

顧婉心中想著,腳下的步伐不由得變慢了。但凡是害她的人,她必然不會放過,但是那些幫過她的人,她也會加倍還之。這眼盲的公子自身不便,說不定此時正陷於困難之中,顧婉覺的,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置之不理。

夜路反正是要走了,多走一會兒和少走一會兒沒多大區別。

心中想著,顧婉便轉了個身,向著河邊走過去了。

她腳上的布鞋鞋底已經磨得溜薄,踩在被烈日曬了一天的沙堤上,頓感像是炙烤一般。

“公子。”顧婉走過去,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那人仍舊站在那裏,沒有出聲。

顧婉覺的一定是因為自己聲音太小了,於是再次喊了一聲。

這回她看見,那男子身子輕微動了一下,想來一定是聽到了。

“是見過的姑娘啊。”男子說著這話,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清風一般柔和的笑意。

顧婉也笑了笑,雖然他看不見,但是她看到他沒啥事兒,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公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顧婉又問道,“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先送公子回去吧。”

那男子又是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姓宋,小字文修,姑娘不必客氣,也不必擔心我。”

顧婉點點頭,之後又搖搖頭說道:“那怎麽能行呢,宋公子一個人在這裏,頗有不便,我還是先把你送回家吧。”

宋文修再次搖搖頭:“不必麻煩姑娘了。”

他也是才來這楚湘縣不久,第一次出來,就遇到了顧婉被惡霸欺壓,當初隻是覺的這小姑娘怪可憐的,這才出手相幫一二,沒想到的是,這姑娘倒的確是個知恩圖報的,且又十分固執,也的確是可愛的緊。他於她,也隻是一個有點相幫之義的陌生人罷了,何況,他還是個瞎子。能這樣,也著實難為她了。

想著這個,宋文修突然又想了起來,於是問道:“姑娘何以這個時候還在這裏?”

他記得上回聽她說過,她家不是這城裏的,此時天色不早,城門都已經快關了,她何以還逗留在此?

一說起這事兒,顧婉再次心緒低沉了起來。但是這宋公子也不是和她十分熟識,於是回道:“因為一點事兒,耽誤了回家,正要趕回去呢。”

她雖是如此說,突然低落的語氣,卻被宋文修敏銳地察覺到了。

這小姑娘,一定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說起麻煩,顧婉心中也正想著,好像這兩次遇見他,都是在她深陷麻煩之時。

“姑娘家在哪裏?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宋文修又說道。

他知道這姑娘家中日子艱難,坐不起馬車,如果單單靠她一個人走回去的話,夜路漫長,勢必十分危險。說起來,她和他,也都是這茫茫世界中各有煩擾的可憐人罷了。她家中貧困,生活艱難。他衣食精細,卻又帶著這多年的殘障。

不過,這姑娘雖然家貧,但是她卻有一顆不肯服輸的心,論起來,要比他好太多了。

顧婉一聽這話,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他自己眼睛看不見,怎麽送她回家?

然而顧婉馬上意識到不應該,於是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啊,隻是我本來是要送你回家的,此時你竟然要送我回家了。”

宋文修麵上依然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並無半分惱色,說道:“夜色漸晚,姑娘一個人行路,實在是有些危險,我的馬車就停在那邊的橋上,不若就送姑娘一程吧。”

顧婉聽他如此說,向著北側的橋上看去,果然見她之前見過的那輛馬車,正停在橋頭,馬車前還坐著一個人,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小廝。

她承認,他說要送她回家的話,的確是讓她心動了。這意味著,她可以很快就回到家,不必再一個人走兩個時辰的夜路,不必讓哥哥嫂子擔心大半夜。

隻是,這宋公子之前幫過她一次了,讓人再幫一次,總歸不太好。況且,原本不是她要來還他的人情嗎?

顧婉在一旁不作聲,宋文修也沒有催她。

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兩人印在白色沙堤上的影子,也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姑娘莫害怕,我自然不是那等作惡之人。”宋文修又說道。

顧婉聞言忙搖頭:“宋公子可千萬不要這麽說,就衝著那****能幫我的那份情義,我便斷定,你一定是個好人。”

她說完這話,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我家就住在清水村。”

宋文修也是剛來這個地方不久,清水村在什麽地方,他也不知道,於是便讓顧婉自己指路。

顧婉點頭道好,隨後和宋文修一道,上了馬車。

這是顧婉第一次坐馬車,沒想到這馬車外表看起來不起眼,但是裏麵卻舒適得很,一看就是低調的奢華,她不由得又打量起對麵坐著的宋文修。

雖然宋文修眼睛看不見,但也總覺的有兩道目光直直地打在他的身上,於是向顧婉微微一笑。

“宋公子家就住在這城裏嗎?”顧婉問道。

宋文修搖頭:“不,我家不在這裏,我隻是在這裏小住一段日子。”

顧婉點頭,哦了一聲,之後又聽他說道:“聽姑娘聲音,應是舞勺年華,我虛長你幾歲,不若姑娘就喚我一聲兄長吧。”

聽他這話,顧婉一個愣神,不知該如何接。

看樣子,他家定然是富貴之家,說不定還是啥權貴。她一個小小的山野村姑,怎麽能稱他為兄長?

宋文修沒聽到她說話,於是笑道:“相逢即是緣,再見皆是份。你我皆是危難中相遇,又能再次相見,自然是擔得上緣分二字。”

顧婉聽他如此說,於是微微一笑,說道:“那好啊,我就叫你文修哥哥吧。”

她說這話,又想起來還沒做自我介紹,於是又急忙說道:“我叫程婉,文修哥哥叫我小婉就好了。”

在這個世界,她的名字是程婉,不是顧婉。

宋文修點點頭,這個姑娘,堅強的性子裏又帶著幾分果敢、幾分豪爽,與她相處,倒的確是讓他覺的頗為舒服。

夜幕已經完全拉下來了,馬車上也亮起了燈籠,泥土路雖然難行,但是這馬車做工精良,坐在裏麵,可比坐牛車舒服好幾百倍。

“文修哥哥,你這眼睛是怎麽看不見的?”顧婉問道。

這話她一直想問,猶豫了好久,這才問了出來。

宋文修聽見她如此問,臉上的表情閃過幾分僵硬,但是很快便恢複了常色。

“那個,我會一些醫術,或許還可以找到合適的辦法幫你看看。”顧婉忙解釋說道。

“是嗎?竟然還會醫術。”宋文修笑道。

隻是,他這眼睛,注定要成為他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掩蓋的傷痛了。

他並不是生下來就是瞎子,他也曾見過這五彩斑斕的世界。隻是小時候病了,遍尋名醫皆無用。一連高燒了十幾天,最後才才漸漸地退了。然而,病雖好了,他的眼睛卻看不見了。

“已然多年了,小婉不要擔心,我都習慣了,沒事兒。”宋文修說道。

顧婉看著他的臉,細膩的皮膚,柔和的線條,臉上還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但是不知怎麽的,這一切看在顧婉的眼裏,都籠罩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不管是誰,眼睛看不見了,看不見這四季交替的美,看不見親人和藹的麵頰,都是一件十分悲痛的事情。更何況,是他這般幾近完美的人?

他出身好,相貌好,人品好,但隻是因為這看不見的眼睛,他這一生,必定過的十分艱難吧。

想著這些,顧婉心中更加沉重了起來。眼睛不比其他,更何況是失明多時?

他說的雲淡風輕,絲毫不在乎的樣子,但是顧婉知道,這也是他的無奈之舉。好端端的,誰會不想看著生活斑斕多彩?誰會想一直活在黑暗中?

顧婉隻覺的她的心在抽痛,頭一次因為被一個人感動而痛,頭一次為別人的痛而痛。

她明白,像他這種情況,要想治好的話,幾率實在是太小太小了。

這一點,宋文修也明白。自從那他的眼睛看不見以來,母親為他訪遍了名醫,每一次治療,他都抱著希望,但是最後,迎接他的,總是失望。所以,慢慢的,他也就淡了。淡了,自然也就不再怨了。

“我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用別的法子來治。”顧婉又看向她說道。

她不是從來都不是一個肯輕易服輸的人嗎?她不是從來不懼怕任何困難的人嗎?這回也會一樣,就算希望再渺茫,她也要去盡力一試。

宋文修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不過也在意料之中。這個姑娘,總是這般固執,好像沒有什麽是她害怕的,想讓她放棄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想著這個,他的唇角再一次揚起,能遇到這個姑娘,也算是上天在他死水一般的生活裏圈起了層層漣漪吧。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不管他的眼睛最後能不能治好,既然她願意試,那他就和她一起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