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忘川之路
王羽沒在意自身的變化，接著敘述。
他說，我現在看見的路之所以會那麽寬那麽平坦，全得益於莫煙塵的道法。這其實讓莫煙塵非常費神，所以在他會開車、又在他的主動請纓之下，才安排他來教我開車。等我真正能掌控這輛靈車的去向，那莫煙塵也就能全力做陽世現場的後續法事了……
王羽的身影越來聲音越淡，聲音也跟著越來越小，最後身影忽然一閃消失在車窗外，那句“記住，你也是道家人”的話語響起後，也再沒聽到他的聲音！
我莫名地就有些悲戚，這種場麵頗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
知道真相後，我唯有集中精神，按王羽教我的方法操控著這輛開往陰間的靈車。我希望自己努力一點，讓莫煙塵別再把他的法力浪費在靈車的安危上，速速處理好那邊的事情，讓這滿車的鬼魂早點得到安置，也讓我能早點回到陽間。
奇怪的是，王羽走了沒多會，眼前原本無邊無際的道路，漸漸就變得狹窄起來，居然還開始出現彎道。路的兩邊一會是鋪天蓋地的沙塵，一會是結實帶刺的護欄，一會又變成密密麻麻的枯樹林，最誇張的是，還有熊熊燃燒的烈火和波濤洶湧的大水浪。
還好路始終都在，即使有時窄得隻容這輛車勉強通過，但道路兩側那些駭人的場景，也沒有湧向這條路上來。
不過這也足以讓我膽戰心驚了，因為我發現從自己開始操縱客車後，這車的自動駕駛功能便在消逝，特別是王羽離開後，我稍微一個方向打偏，整輛車便會朝路邊那些水裏火裏衝去。
我可不是什麽老司機，隻是一個臨時賭氣上場的新手，要我開著這輛車在這彎彎曲曲的路上行走，真的是太為難我了……
“小賤人，你行不行呀！這車如果撞上路邊的金木水火土五行鬼劫陣裏，投不了胎入不了輪回是小事，那可是要生生世世永遠地被折磨的。你不怕死不怕受罪沒關係，可別害了我們這些本已經很苦命的死鬼呀！”
戰戰兢兢地駕駛了一段路程後，一直站在我身邊沒動靜的阿麗忽然開口，雖然說出的話仍舊難聽，但語氣已經沒有了怨毒。
恰好那時遇上一段稍寬的直線，我便抬眼從頭上的後視鏡裏看了一眼。
不知是轉性了，還是覺得嚇不到我，阿麗此時不再是那幅可怖的麵容，轉而變得跟活人一模一樣，連臉色也並不那麽蒼白了！我見她的神色間，確實也沒了什麽陰狠，而是一臉的擔憂。
不但是她，坐在車上的那些鬼魂，也全部都變了。他們原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臉上血肉模糊，但此時全部跟正常人無異，發出的聲音也不再是那種空洞洞的！可能是聽了阿麗的話，全都一臉擔心和關切，大聲提醒我要注意安全。
有變化的還有車上的燈光，全部已經恢複正常，不再是血紅色的。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駕駛著靈車進入了陰世！
記得月娘在電視裏說過，在陽世任你再厲再凶、看起來再恐怖的鬼，到了陰間後也就會回複原樣！當時她還跟我講了其中道理，說陰間本來就是鬼魂的世界，就像人在陽間要改變自己的容貌很難一樣。
“我說小賤人，你有沒有聽我講話呀？”阿麗的喊話打斷了我感慨的思緒，見車確實差點就撞上了路邊的烈火，驚得趕緊什麽也不想，緊緊地抓住方向盤看著前方。
我是不會去搭理這些鬼魂的，就算真的到了陰間，我也得牢牢地記住莫煙塵的囑咐，反正他們也就動動嘴，沒有上前來用行動幹擾我……
不知是我的車速太緩慢，還是這段通往陰間的路程本來就遙遠，感覺我都開著靈車走了好半天，但仍沒見到路的盡頭。更為麻煩的是，開了一段路程後，前方出現了一個岔口。
“往左走！”
“對，往左轉，右邊是通往十八層阿鼻地獄的！”
“十八層地獄可不得了，到了之後，必將受盡陰間所有酷刑……”
還遠遠地，阿麗便出聲提示我，身後的鬼魂們則立即附和。
我有些為難，聽他們的吧，顯得很不靠譜，之前他們還威脅嚇唬我呢！再說這鬼話，好像是信不得的。但不聽吧，又怕情況真如他們所說！這些鬼魂在陽世的時候那麽可惡，去受刑也是應該的，可我呢，有什麽錯要去陪著他們？
正當為難之時，阿麗忽然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此時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即使想害人也害不到了，而且我們害人的目的就是買通陰差進入陰間，現在既然真的到陰間了，又何必再去傷那陰德呢？”
“之前我確實很恨你，很想害了你，因為我覺得王羽移情於你了！可進入陰間後，我們投胎前都會喝上一碗孟婆湯，忘了這世所有的事，我又何必再耿耿於懷呢？”
長歎中帶著自責，阿麗聲情並茂地說完後，見我恰好我到了路口停著不知該如何選擇，又接著說道：“相信我一次吧！再怎麽說，我們現在都是一個車上的人，算是患難與共的！”
就因為那句“患難與共”，我決定相信她這一回，緩緩地將車向左轉去。
我的選擇好像是對的，那條路很平坦，路邊那些交替出現的景象也不見了，兩側轉而變成了一片片花的海洋，雖說那些紅色的花看起來也是詭異無比，至少讓我能不再提心吊膽地開車。
唯一讓我隱隱不安的，是自從轉到這條路上後，忽然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車上離開，好像還聽到了幾道微微的歎氣聲！
從後視鏡看去，那些鬼魂一個沒少，可全部都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不再受我畫在座位上的定身符控製。而且他們起身後，便緩緩地向車的前端靠攏，從過道或者座位上飄過來，把我給團團圍住。
我在車上可是勢單力薄，並不敢出聲向他們詢問什麽，不得不又在心頭念起了《清淨經》，隻希望他們是迫不及待地到達終點，所以才這樣聚過來的。
阿麗等所有鬼魂都聚過來後，忽然間“嗬嗬”了兩下，笑聲竟又重新變得陰冷，嘴裏低沉而緩慢地說道：“小賤人，是你自己停車滾下去呢，還是我們來把你從走著的車上扔下去？”
我心裏一驚，抬眼一看後視鏡，所有的鬼魂竟然全部變回了令人恐怖的模樣，而且他們身邊湧起的陰氣，已經讓我連後麵都看不見了！
幾乎是本能地，我連忙一腳急刹……
可惜這客車有擋風玻璃，玻璃的質量還超好，否則我這個無意的舉動，或許就把這群好像又變惡了的鬼魂給全部甩出去了！
那些鬼影沒料到我會刹車，全都往前一竄急衝，隨後又全部被擋風玻璃給彈了回來。
我意識到上當之後，刹車踩過便趕緊比了個定身手訣，接著念起了招請口訣，不等彈回來的阿麗定住，大叫了一聲“敕”，便把手訣朝她的鬼影身上指去。
“晚了！”阿麗沒有任何反應，反而大叫了一聲，接著便揮出一股黑氣向我撞來。
我知道那是她身上的怨氣，被襲在身上後，很有可能就此心智失常，最後淪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所以便在千鈞之際拉開車門，滾下車去。
身上一陣刺痛，好像有千百萬支利箭飛來刺在我的全身，讓我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差點就失去了意識！還好隻一小會，我便感覺又完全沒事了。
站起身來後，隻見阿麗已經坐在了靈車的駕駛位上，正在熟練地倒車調頭。見我起身，她一臉得意地笑道：“小賤人，你好好地在這條忘川路上享受吧！我們可要返回陽世收拾那個臭道士，並重新找替身來輪回了！”
看著遠去的靈車，我猛然想起月娘在電視裏說的一段話：“陽世通往陰間的路呀，過了鬼門關後就是黃泉路，一路上有兩個岔道，第一個岔道通向忘川路，第二個岔道才是通往地府。”
“沒錯，是忘川路，而不是奈何橋下的忘川河，那離忘川河還遠著呢！隻是一路一河有著相似之處，所以叫法也就雷同。”
“地府那條岔路，是每個鬼魂都必須要去的，因為必須去那裏接受十殿閻王審判，之後才能回來接著走黃泉大道，通往孟婆橋。但在第一個岔道時，可萬萬不能走到那忘川路上，進去後便難出來了。”
“世間有些魂魄不得輪回，原因很多，有長囚地獄的、有魂飛魄散的，那都是因果報應！但也有冤枉的，就是因為誤入了忘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