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魁之往事
現在我唯一的願望，恐怕就是逃離這口禁錮我的棺材了！沒有比較，就永遠不能定義幸福或苦難的真諦，我甚至覺得，即使是回到學校被何光善夢裏欺負、回到我的老家被李氏厲鬼恐嚇、甚至回到亂墳坡被外國鬼們追趕，都好勝過眼前這沒有希望的境地……
但我沒有回答黃村長，因為我知道他已經死了，現在就算不是厲鬼，至少也是個孤魂。
所以我隻是一邊流淚，一邊轉著眼珠看向那個小男孩，開口提醒他道：“小弟弟，你別跟這些人在一起，他們都已經不是人了，是鬼！”
我其實也隱隱覺得那個小男孩不簡單，但無論怎麽說，到現在我都相信自己的眼光：圍著我的這些人影，隻有小男孩的身影不是虛幻的，也隻有他的每一句話，都和我一樣在這枯窖裏發出回音。還有就是，小男孩除了可憐外，他那有些弱智的語言和行為，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沒想到小男孩聽了我的話後，卻滿不在乎地應了一句：“我知道他們是鬼呀！他們都是主人叫來給我吃的人，然後他們的靈魂從陰間回來就在這陪我玩。”
他這句話說得很正常，可這句正常的話卻讓我又驚訝不已，有些不相信似的問他：“你說什麽……什麽主人，這些人難道都是被你吃死的？”
“不是被我吃死的！”小男孩卻否認，但他的否認更讓我驚訝，因為他接著說：“我是先把他們三魂分開，一魂一魂地撞出身體，然後再上到他們的身上，把他們引進這裏，最後才出來吃了他們的七魄，所以他們不是我吃死的，而是我勾魂勾死的！在我吃他們之前，他們就已經死了……”
這時我的心雖然也很亂，但有好多自己能理解的東西卻湧上心頭，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小男孩不是人，而是鬼，還是個會撞人魂食人魄、極度傷天害理的那種小鬼！
關於小鬼，月娘在電視裏和我專門講過一次，但講得不是很詳細。
她隻告訴我：小鬼是不計因果、無所追求、已無半點生靈之善，甚至不及花木土石和臭蟲螻蟻的一種存在！這種鬼魂人神共憤、陰世不容。可小鬼一般都是荒山野道、遊煞邪師刻意培養，不但隱藏得很好，法力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對付，所以自古今來，大多是避而遠之、不到狹路相逢也著實無人願意招惹……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虛空大師之前就說過，這窖中惡靈乃是煉化小鬼後剩下的殘屍所變，當時我以為就隻是一具屍體，竟沒想到小鬼也在裏麵。
隻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為什麽這個小男孩不像是一般鬼物？身影、聲音都和我所認識的鬼魂不一樣。
可能是見我一直呆愣著沒動，那個大嬸忽然又有點不耐煩地催促小男孩：“你要是再不吃她的話，我們可就要找你還賬了喲！你看你把我們的屍身全都糟塌成什麽樣子了？”
黃村長附和道：“是呀，你害我身上沒一塊好肉，最後連屍身都被那個老禿驢給燒了，我已經跟主人說了，還賬的時候必須得燒你半天……”
小男孩卻沒有傳說中那種小鬼的霸氣，臉上現出了一些懼色，趕緊看著我，重複了黃村長之前對我的問話：“姐姐，你想不想從這個棺材裏出來？”
要是之前就是他問話，那我肯定不假思索就回應了，可現在，我隻感覺心裏一陣陣的發麻。
但不回話是不可能的了，黃村長等一眾鬼魂看樣子倒是不會對我怎麽樣，但那個小男孩顯然是受了脅迫的，他那渾渾噩噩的樣子不會給我太長時間。而且在這詭異的棺材裏躺著，多一分鍾我也不想呆了。
所以微微一愣後，我大聲應道：“遲早我都是會出去的，不過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見他們都沒有什麽特殊反應，我接著說：“小弟弟，我能聽聽你的經曆嗎？你是怎樣被你的主人控製在這裏的？”
那小男孩此時倒學精了，竟跟我講起了條件：“我說給你聽後，你可不準再哭了，我有點怕你的眼淚！聽完我的經曆，你就自己走出來好不好，不然的話主人會讓他們來反啃我，還會來燒我的！”
見我微笑著把眼淚擦幹，小男孩應該是以為我答應了，開口說道：“我以前的主人就是懷我的那個女人，她懷著我的時候就整天喝烏鴉血，增加我的怨氣，見我還是存活下來，又在生下來的時候不給我剪臍帶，用臍帶把我懸在桑枝上掛了三天三夜，仍不見陰差前來收我，這才開始給我進食喂養。”
小男孩說得很平靜，似乎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我陽體是十二歲的時候才死的，那時主人說我的怨氣足以毀掉一個師的人了，我也不知什麽是一個師，反正從身體裏衝出來後，當天我就把這個村子四百多口人的靈魂全部撞出了身體，魂魄也全部被我趕出了他們家的祖宗香堂。”
“後來主人帶著我去了很遠的一個大村子，把有家大房子裏拿著刀和槍的人也全部給收拾了。主人說以後見到不留辮子的男人和不穿旗袍的女人，見到後無需她吩咐就要我全部都給撞死掉。”
“誰知後來我遇到一個和尚，見他沒有頭發，便主動衝出去相撞，可無論我怎麽啃怎麽撞，都奈何不了那個光頭，還反被他給抓了關在他的木魚裏麵，每天都來敲打著我。偏偏主人那次沒管我，我都聽不到她以往那種召喚！”
“其實那個和尚也不是真的在打我，他每敲打一下木魚，我對以前的事便能想起一些，所以後來連在胎裏的事都全部記起來了。”
“我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應該是很長時間了吧，和尚把我帶到了這裏，把我放了出來。我想起以前主人對我的種種，就直接去找她報仇。”
“主人從我能進食開始，就一天給我三小刀、七天給我一大刀，每天用各種汙水浸我半個時辰、用木棍打到四肢見骨、用火燒半個時辰後再埋進土裏過夜，而且不準我的哭聲停息……這些我都想在她身上來一遍的。”
“但我來這裏找到她後，卻又被她給控製了，不聽她的話就又天天那樣對我！我隻得聽她的話，把所有的氣都撒到那個和尚身上去。”
“誰知和尚叫來了幫手，他們都很厲害，手一伸天上就打雷，我才啃死了兩個人，就被那雷把我的嘴也打不見了，就隻剩一隻眼睛。還好我主人也死了，有兩個人拿著鏈子想來拴她，她趕緊飛了把我的眼睛送回到這裏來，我才又活過來了！”
“但我飛不出來了，因為有條大龍來看著我，我一動他就用爪子抓我……”
小男孩的條理很清楚，所說的話雖隻短短幾句，但我聽起來卻如同一本血淚史，如果不是拚命忍住的話，我恐怕都已經哭成淚人了！
見他頓住後，我連忙插話問道：“這樣說來，你的主人已經死了，為什麽剛才你們都又在提她呢？“
小男孩笑道：“那個是新主人，她跟我說幫我趕走那條可惡的龍，還找人來給我吃陪我玩，所以我就聽她的了！“
“我的新主人也很厲害喲，她用女人帶血的尿水去塗抹龍眼，那大龍就真的跑了。我出來的時候，想起這家人以前每天在水上麵看見大龍欺負我，但就是不作聲幫我趕跑大龍，所以就先來把他家的人都吃了！”
“但新主人說了，不把你給吃掉的話，我就永遠也出不了這裏！我又有點奈何不了那個老和尚，這才一直等到今天。不過這下好了，姐姐你都同意要出來，我也可以走出去嘍！可惜以後你不能跟我玩，新主人說她要你的靈魂去……
最後這句話他又說得有些亂，本來得意的神情也漸漸變得有點遺憾的樣子。
我覺得他和我了解的小鬼有點不一樣，至少他身上有人性，而且還可以感化。所以我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勸得他幫我，把那什麽新主人揪出來，徹底把這裏的事了結。
但打斷他的卻是另外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時我尚未開口，小男孩也還沒說完，在水窖蓋板上方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大師，現在你應該不再懷疑了吧！這個百年前的小鬼殘屍已經修煉成了魁，而且不是王珂在控製，反而是因為對王珂有所圖。”
是那個麵具男的聲音，但此時他出聲，對我來說卻絕非福音了！小男孩也聽見他的聲音後，馬上露出一幅凶相，對著我叫了聲“騙子姐姐”，隨後他的身影更是穿透那透明的棺材板，張口就又朝我咬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