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鄧說到這兒,略微停頓了一下,皺了皺眉,仿佛試圖在記憶中努力搜尋那個姑娘的影子。章葉桐沒有打斷他的回憶。沒多久，他又接了下去，“章葉桐進去的時候，姑娘靜靜地躺在病**，一隻眼睛都腫得勉強隻能看見一條縫。見她醒著，章葉桐小心翼翼地問她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她卻搖搖頭，閉口不答。隻告訴章葉桐她的名字叫李貞雅，住在香椿樹街二百零六號。就再也不多說一個字了。章葉桐看見病床旁邊的凳子上放著姑娘急救時脫下來的衣服，幾乎都成了碎片，還沾滿了泥土。此時，章葉桐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姑娘的不幸遭遇了，章葉桐通知了她的家屬，她的母親和保姆很快就來了，在知道章葉桐的身份後，卻立刻把章葉桐趕出了急救室，並且自始至終拒絕配合警方立案。”老鄧歎了口氣，“由於她們的不配合，章葉桐始終被排斥在案件之外，怎麽做思想工作，她們都不聽，也不再讓章葉桐見受害人，也就是她的女兒。沒多久，大約過了一周的時間，章葉桐就接到報警說她的女兒，那個叫李貞雅的姑娘，跳樓自殺了。”章葉桐的心隨著老鄧漸漸低下去的聲音而落到了情緒的穀底，兩眼逐漸模糊了，老鄧的聲音中充滿了傷感，“章葉桐趕到現場的時候，姑娘已經死了，現場很慘，到處都是血！聽目擊證人說，姑娘跳樓時一點都沒猶豫，不像別的人，在上麵要坐好久！他的話讓章葉桐的手腳一片冰涼。可憐的姑娘，從鬼門關上掙脫了回來，卻在自己親人的身邊跳樓自盡，親手結束了自己和腹中孩子的生命！”老鄧眼圈都紅了，仿佛他講述的不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事，而是在昨天！由此可見他深深的內疚感！章葉桐完全了解他的心情，他是在用二十年的時間來自責，當初為何自己不堅持拯救那個姑娘！章葉桐默默地關上了錄音筆，突然想起了什麽，於是接著問道，“老鄧所長，你問過當初接診的急救醫生有關李貞雅的具體情況嗎？”他想了想，點點頭，“有，章葉桐當時記下了，本來想在立案後用到的，結果沒用上。”說著，他站起身在他辦公桌旁的大鐵皮櫃裏找出了一本已經發黃的舊版的公安工作筆記，章葉桐真沒想到他珍藏了這麽久！章葉桐不由的想起了已退休的老秦，當初李月佩的案子也讓他糾纏了大半輩子的時間。

章葉桐翻開了老鄧的筆記，上麵清清楚楚地記著案發那天的接警記錄，還包括了接診醫生對病情和傷勢的描述，甚至還有醫生的簽字！

在用手機拍下老鄧的記錄後，章葉桐匆匆地告辭了。老鄧送章葉桐到門口，他從見到章葉桐的那一刻直至離開，都沒有問章葉桐為何要打聽這件二十年前沒有正式立案的案子，反而毫無保留地把所有他知道的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章葉桐，從他誠懇的眼神中，章葉桐分明有種感覺；他知道章葉桐會來！

在趕回局裏上班的路上，章葉桐給王隊打了個電話，把章葉桐所打聽到的情況悉數告訴了他，最後，章葉桐顫抖著聲音激動地說道，“這個當年跳樓而死的李貞雅就是區定國、薑晨光他們當初親手埋了的女孩！王隊，章葉桐終於找到她了！“

可惜，她已經死了——二十年前！

那麽，究竟是誰在替她報仇呢？她是怎麽一一找到這四個人的呢？現在所唯一能確定的是春曉留下的那段錄音中顯示，凶手是個年輕的女人！而且是個完全了解當初案**況的女人？她會是誰呢？

回到局裏後，章葉桐意外地在辦公室門口碰到了春曉的哥哥薑晨光，他似乎已經等了章葉桐好久了。助手小陳悄悄地跟章葉桐說怎麽勸也勸不走他。章葉桐點點頭，示意他別管這事了，去解剖室準備吧。因為剛才進門時，調度打來電話說，一會兒還有一樁溺水案的死者送到。小李和主任都出現場去了，章葉桐不能閑著了。於是，章葉桐冷冷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章葉桐想請求你原諒章葉桐！”他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從兜裏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章葉桐，章葉桐打開一看，是一張五十萬的現金支票。

“章葉桐想彌補一下！”

章葉桐搖了搖頭，還給了他，“如果章葉桐收下了，女兒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章葉桐！春曉是你親弟弟，他為你死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章葉桐和女兒從此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章葉桐剛要走，突然想到了什麽，“順便告訴你！當初被你們埋了的女孩叫李貞雅，章葉桐們找到她了！”

一聽這話，薑晨光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在哪兒？還活著嗎？”他急切地問道。

“她二十年前就死了！跳樓！”章葉桐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沒再看他一眼！章葉桐有種感覺，他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晚上都無法睡著了！

章葉桐把了解到的情況都一一向王隊匯報了以後，接下來的整整三個小時，章葉桐和助手小陳都埋頭於那個溺水案。由於屍體已經在水裏浸泡了很長一段時間，除了麵目全非外，全身都出現了皂狀物，搞得整個解剖室臭氣熏天，小陳的臉都綠了！要知道，做章葉桐們法醫的，雖然解剖過各種各樣的屍體，但是章葉桐們也有最頭痛的時候，那就是解剖溺水很長時間的屍體，每次完工後，章葉桐整整一個月都會感覺到手上有臭味。

當章葉桐們終於完工後，小陳迫不及待地向更衣室跑了過去，章葉桐坐在那兒正準備填寫記錄表，王隊突然笑眯眯地出現在了章葉桐的旁邊，他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奇怪地問道，“章法醫，你們這邊今天怎麽這麽臭？”

章葉桐沒好氣地回答道，“一具現場剛送來的溺水案的屍體！在臭水溝裏都快泡爛了！”

他沒有吱聲。

“你找章葉桐有事嗎？”

“案子有線索了！”丟下這句話後，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房間，連頭都沒回一下，章葉桐不由得搖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