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 殺手

浴血滿身的龍五被送到惠民醫院的時候,市領導的批示是,要盡最好的條件進行搶救。

當時參與搶救的是兩個副主任醫師,這兩個醫師是惠民醫院最好的外科大夫,其實也根本談不上叫搶救,龍五僅僅就是背後嵌進了幾塊玻璃,有點失血過多而已,這種皮‘肉’傷其實隻需要一個護士就能解決。

雖然感覺‘精’神上有點壓抑和疲憊,但龍五原本還是想出院回家的,舅舅黎叔的一通電話又讓他改變了想法。

“你不要傻!”聽他說想要出院,黎叔老成謀斷的在電話那頭大吼道:“你如果生龍活虎的出來,你就是個‘棒’槌!不管你會不會,你都必須要裝出光榮負傷的樣子來,這幾天我給好好在醫院呆著,就憑這傷,我怎麽著也得給你‘弄’出個二等功!”

二等功的魅力是可怕的,於是龍五頃刻間變成了絕對的重傷號,渾身不對勁起來,一個勁嚷嚷先給他加個氧氣罩。

鬧得兩個參與治療的副主任醫師好一陣忙活。

也正是這個決定,讓龍五為此抱憾終身。

癩痢李其實並不想殺掉勝男,他無數次的盤算著暗殺計劃為什麽流產的各種可能,得出的結論是勝男出賣他的可能遠遠要小於鳳凰會出賣他的可能。他雖然至始至終也想不明白鳳凰會為什麽要出賣他,但他還是固執的認為,如果有人出賣他的話,隻有鳳凰會,而絕非勝男。

但他已經別無選擇的餘地了。

勝男扭傷了腳,而且認識她的人太多,她知道的內情也太多,所以她必須得死。

癩痢李殺掉勝男之後不久就後悔了。雖然知道這事幹得並沒有錯,但不知道為什麽,他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內心深處以過個逢場作戲的‘女’人產生了一絲情愫,這種情愫撥撩著他的心,特別揪心。

癩痢李穿越在城市中間,落寞的陽光照‘射’在同樣落寞的他身上,消融在都市的人流之中。他走得很從容,樸素的裝扮很好的掩飾了他。平凡的他被淹沒在人群中,沒有絲毫的漣漪。癩痢李的心其實這時候也跳得很厲害,不過他掩飾得很好。不知道別人殺了人之後是不是也是如此,癩痢李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懦弱,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好象變成了一隻正在廣寒宮裏搗‘藥’的‘玉’兔。

馬路上不時有呼嘯的警車掠過。每聽到一次警車的呼嘯,癩痢李的眉‘毛’都會很隱蔽的跳一跳,雖然他知道這時根本就沒人能想到商場裏的‘女’殺手居然是個山寨貨,但他還是不由自主的要緊張。假使是鳳凰會出賣了他,警方一定已經知道了吧?癩痢李老是翻來覆去的想著這種可能,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個恐怖的可能‘性’,但這種強迫很徒勞。

無線通訊帶來的便利給了癩痢李最好的偽裝,由於一直是電話聯係,而刻意保持謹慎的他也一直沒向陳靜具體透‘露’過自己的易容行刺計劃,所以癩痢李多少有點自信,在短暫的時間裏,估計很多人,包括警方在內,不一定就能這麽快反應過來。癩痢李隻需要這短暫而具戰略‘性’的時間,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捏了捏揣在袖了的手機,癩痢李打消了給陳靜打電話的念頭。

癩痢李把衣領豎了起來,遮住了半拉臉。他已經想清楚了,如果是鳳凰會出賣他,很快這個‘女’扮男裝的秘密也即將不再是秘密,到時候警察會帶著他的照片,滿世界的找他的蹤影,衡量再三,癩痢李放棄了潛逃出X市去東北找彪子他們的念頭。

正是這個念頭,讓癩痢李丟失了最後一次潛逃的機會。

癩痢李決定打一個時間差,搶在所有人的前麵,徹底‘弄’清楚這件事。其實他在潛意識裏已經認定是鳳凰會出賣他了,但是他還是有種幻想,幻想著,或者說期待著,鳳凰會並不沒有出賣他,迎接他的依然是和家人的團聚和圓滿的生活。

癩痢李選擇的突破口還是龍五,所有的事情都圍繞著龍五在轉,隻要找到了龍五,隻要‘逼’他開口,一切都將不存在任何的疑問和不解。

這裏的牽掛實在是太多了,,癩痢李想到了弟弟,想到了沒出世的孩子,想到了‘女’友,眼眶濕潤了。

淚眼朦朧的癩痢李站在一個不容易被人注意的角落,用手機撥通了X市市刑警大隊的值班電話,直接說找龍五。

對方問他是誰,癩痢李說我是X市電視台的,聽說龍警官勇鬥匪徒,光榮受傷,想安排一次采訪。

對方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安排采訪這要得通過組織決定,你拿介紹信過來,具體的細節我們會安排一下。

癩痢李說這樣啊,那行,我們明天就過來,不過我們X市電視台上下都很受感動,自發的捐獻了點慰問品想當麵送給英雄,不知道現在可不可以給他送去?

對方明顯猶豫了一下,癩痢李看著天‘色’,光線還很明亮,癩痢李估計對方也在看。

短暫的沉默之後,對方開口了,說這可以,我把他的地址告訴你,他現在在惠民醫院X樓Y號的病房,但是去的人不能太多,現在龍警官需要的是靜養。你們如果是要送錦旗,那就不必去了,直接送到刑大來就行了。

癩痢李說我們是自發捐錢湊了點營養品,想給英雄補補身體,現在很多市民都被感動了,打電話來都很主動踴躍要求捐獻,估計明天慰問會更多,所以我們幹脆提前一下,省得撞在一起。

對方似乎很受感動,一個勁說感謝感謝,很感謝群眾對我們的熱情關注。

癩痢李掛斷電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他覺得自己有可能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以前癩痢李一直對自己的六感很有自信,但今天他卻有點惶惶。

媽的,‘迷’信不是。癩痢李心想道。

惠民醫院裏。

癩痢李手拿掛號單,帶著病人特有的張望狀表情,走向了龍五所在的病房。

龍五的病房就在走廊的盡頭,‘門’外麵有兩個警察守著,一個是便衣,一個製服。兩個人一人一張凳子,都在‘門’闊看報紙,‘腿’蹺得老高,整整占了半條道。很多人走過去的時候,都掂著腳,臉上是敢怒不敢言。

貼著走廊的牆左右各有一排長椅,長椅陳舊而古老,彌漫一股‘藥’水的味道。椅子上麵坐著不少正在掛水的病號,癩痢李走到龍五病房‘門’口的時候蹲下來係了係鞋帶,敏銳的用餘光瞄了一眼,病房裏就一張‘床’,龍五在裏麵躺著,隻能看到‘胸’口,看不到臉。

癩痢李聽到象山響一般的呼嚕聲在病房裏回‘**’著。

龍五病房的斜對麵就是護士的值班室,隔著玻璃可以看到值班室時空空‘**’‘**’的,冷清得仿佛能捉出鬼來。癩痢李剛剛路過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好幾個護士現在全在走廊那邊的‘婦’產科裏磕著瓜子,一個滿臉青‘春’豆的男醫生在幫她們看手相,彼此之間說得笑聲朗朗。

癩痢李推開半虛掩著的房‘門’,側身迅速走過了空無一人的值班室。再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罩上了一件白大褂,癩痢李覺得醫生的白大褂真的是非常碩大。

在走廊上再次往回走過的時候,癩痢李還停了下來,給一個吊著鹽水的病人調整了一下鹽水瓶的滴流。病人是個瘦弱的小男孩,一直在‘抽’泣,陪他掛鹽水的母親對癩痢李笑了笑,孩子的母親以為是孩子一直在哭鬧吵到了醫生,所以笑容中帶著絲絲的歉意。

癩痢李愛憐的捏了捏孩子發燙的臉蛋。

他突然有咱很想能‘摸’塊糖出來給這個小孩吃的衝動,但可惜的是,他的‘褲’子裏隻有手槍。

癩痢李直起身走向了走廊中間樓梯口附近的廁所。

等專案組正式確認了癩痢李身份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癩痢李在惠民醫院的廁所裏的殘疾人專用間裏已經熬過了近十個小時。

癩痢李在等月黑風高的時候來臨,他要再次站在龍五的麵前,他要徹底的問清楚,是誰,究間是誰出賣了他!

漫長的時間裏,癩痢李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是悲觀絕望,瀕臨絕路的癩痢李暗暗發誓,如果真的是鳳凰會背棄誓言出賣了他,他必定會報複!!

用最毒辣的手段去報複!

鳳凰會的人馬這時也在全城搜索癩痢李的下落,相比較而言,幾個深陷在裏麵的主角中,隻有陳靜是最篤定的一個。癩痢李成功固然是好,但是即使是失手了,鳳凰會也不需要擔心他反咬一口,畢竟沒有明顯而直接的證據,而癩痢李又是上次刺殺龍五的通緝犯,就是反咬,在邏輯上,陳靜都有足夠的信心推翻這種指控。

而且癩痢李的‘女’朋友和他沒出世的孩子全在陳靜手時在,陳靜根本不擔心他翻出什麽‘花’樣來。

陳靜忽略了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原本幾乎並不可能發生,正是這個微小的誤會,陳靜沒料到,癩痢李已經完全不再投鼠忌器——因為,癩痢李已經完全絕望。

不過謹慎行事的陳靜衡量再三之後,還是打電話問詢了一下“最高上宮”尹俊傑的意思。

“癩痢李人現在在哪?”尹俊傑問道。

“不知道,還在找。”

“警方找過你們沒?”尹俊傑問道。

“沒有。”

“為什麽會讓癩痢李在我們視線裏消失?”尹俊傑問道。

“當時比較‘亂’,我們外圍的人馬沒能找到他。”陳靜辯解道。

“他為什麽不自己回來?”

“不知道。”

“是被警察抓住了?”

“不可能,現在全城還在戒嚴,搜索得很厲害。”陳靜頓了一頓,說道:“不過,這未必不會是警方‘玉’蓋彌彰的手段。”

“不會的。”尹俊傑推翻了這個論據,“那樣的話會有人通知我們的,這個可能很小。”

“接下來怎麽辦?”

“趁‘亂’幹掉龍五,找到癩痢李的放,也一並幹掉吧。”尹俊傑語氣冰冷徹骨:“現在是嫁禍的最好時機了,癩痢李,算我們對不起他了。”

“幹掉龍五不是難事,我們刑堂的高手一起出動,他現在在醫院治療,一直沒離開過,現在麻煩的是萬一幹掉了他,癩痢李又被警方抓住,我們很難自圓其說。”陳靜沉‘**’道。

“不管癩痢李了,先幹掉龍五,癩痢李要是出賣我們,現在就該有人找上‘門’了,不過你們也得加快步伐,搶在警方前麵做好這事!”尹俊傑說道:“其實以癩痢李的‘性’格,即使遭遇了警察,十有八九也是要拒捕的,他身上背的案子太重了!這個機會總的對我們來說還是比較有利的,不要再遲疑了,拖慢了,萬一癩痢李被抓,以後再動手幹沉龍五會非常麻煩的。”

“還有一個問題。”陳靜遲疑了一上,說道:“癩痢李的‘女’朋友還押在我們這裏,要不要也……”

“不必了。”尹俊傑象是醞釀了一下語氣,“那樣做不符合我們的風格,好好安頓好她吧,她其實是最無辜的一個。”

“好的。”陳靜鬆了口氣,“龍五我盡快處理掉,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你辦事,我放心。”尹俊傑的話讓陳靜心裏一陣溫暖。

“龍五死了之後,惠惠怎麽辦?”陳靜想了想又問道。

“嗯……”尹俊傑砸了砸嘴,明顯是思索了半天,方才說道:“不知道……”

“惠惠其實最無辜。”尹俊傑又補充了一句:“但是,對此,我隻能說我很抱歉……”

“那要不要這樣,隻打傷龍五,也算是個警告……”陳靜說道。

“不行,得幹掉他!”尹俊傑斬釘截鐵的說道:“這種人,你留一天就是一天的禍害。”

“但是……永遠也別讓惠惠知道這事!”尹俊傑又加了一句。

陳靜聽到了自己的內心裏這時發出了一聲悄悄的歎息。

悄悄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