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開了,女人裹著浴巾麵色蒼白的走了出來,冷冷的道:“你為什麽還不走,是想看看一個女孩子被你拒絕後有多狼狽麽?”

葉衝二話沒說拿起上衣往肩上一披,徑直走向門口。

“站住!”他的手剛剛碰到門鎖,背後便響起女人的聲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隨便、很下賤,所以很討厭我?”

“沒有。”

“那你為什麽說走就走?”

葉衝歎口氣:“一會兒讓走,一會兒讓留,你到底想鬧哪樣?”

“你以前住在什麽地方?”

“工棚。”

“以後呢?”

“水泥管子、馬路牙子、幹河溝子。”

“在你還沒有找到新的住所之前,這裏就是你的家。”

葉衝心頭一顫,一股熱流湧動,或許他已經沒聽過“家”這個字很久了……

夜已深,窗外萬籟俱寂、樹梢微微搖動,一線月光落在沙發上,猶如無聲的小夜曲。

似睡非睡之時,突聽樓上傳來一聲驚叫。

聲音剛剛落定,房門“砰”的一下撞開,月色下的蘇墨凝長發低垂,剛剛抬起那張蒼白的臉,還來不及思考一個人的行動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看到葉衝已經到了跟前。

“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女人盡量把臉頰藏在黑暗裏,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神情,輕輕的點了點頭。

黑暗中星眸閃動,葉衝溫聲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這樣的女人怎麽會跟馬洪那種人糾纏到一起,又怎麽會跟他去夜總會那種地方?”

這一次,蘇墨凝沒有隱瞞:“馬洪的兒子在我的學校上學,我和每個家長都有接觸,但有一次馬洪提出要支持學校發展,準備給學校捐一筆錢。我知道他是商人,且他的兒子是在校生,捐款的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

“昨晚,他請我去吃飯,說是要談談捐款的細節,還有他幾位朋友也在場,於是我毫不猶豫的就去了。”

“吃飯的時候我們談的很愉快,他滿口答應捐款的事,還打算在學校建立一筆慈善基金,資助那些成績好卻上不起精英中學的學生。”

“當時我很感激他的善舉,甚至對他的為人十分欽佩,再加上他那幾位朋友的粉飾,也就對他失去了戒心。”

“吃完了飯後,他一位朋友提出想請我們去唱歌。”

“考慮到我的身份本不想去那種地方,但又不好駁了他們的麵子,加上當時還有他幾個男女朋友在場也就沒有拒絕。”

“沒想到到了包間沒多久他那幾個朋友就借口有事一個個走了,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終於露出了醜陋的麵目。”

“他開始放肆起來,不住勸我喝酒,言行也越來越惡心,我一看苗頭不對起身就走,沒想到他喪心病狂的要……要不是你闖進來,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說到這兒,她澀然一笑:“我是不是很傻?”

葉衝認真的聽著:“後來呢?”

“我把你送到附近的一間快捷酒店,本想照顧你可你卻沒有身份證,我隻好用自己的身份證幫你開了一間房,照顧你睡下之後就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我不放心你又來到酒店

,可前台小姐說你被警察抓走了,於是我就去了警察局了解了情況後說了一切經過,可警方並沒有同意我的保釋請求。”

看來蘇墨凝並不知道另外那個女人的事。

“既然他兒子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要是想報複很簡單。”

“不,他隻是個學生,這件事和他沒關係。”

葉衝話鋒一轉:“你剛才做的夢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他的話一針見血,蘇墨凝咬咬嘴唇,“是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因為許劍鋒。”

聽到“許劍鋒”三字,女人身子微微一震,慢慢轉過臉去:“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葉衝討了個沒趣兒,人家哭得時候自己還當心靈導師呢,一轉眼人家沒事了,馬上就給了個閉門羹。

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蘇墨凝忽然叫住他,“喂!”

“怎麽了?”

“謝謝你。”

他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對他說這三個字了,心頭感到一股久違的溫暖。

他微微一笑,隨手帶上了房門。

一覺醒來時終於迎來了新的一天,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便看到茶幾上一張粉色字箋,上麵一行娟秀的小字寫著:我先去上班了,幫你準備了一身新衣,早餐在餐廳,我在學校等你……墨凝。

看到衣架上的一身男式新衣,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他會心的笑了。

什麽是家?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大多數時候,所謂的“家”其實就是一個女人。

他踩著拖鞋來到浴室,痛痛快快的衝了個澡。

換上新衣服,處處都嚴絲合縫、十分得體。

來到穿衣鏡前,淺藍色針織暢領衫,棕色休閑長褲,瘋馬皮短絨皮鞋,他摸了摸洗白白的小臉蛋和光溜溜的下巴,捋了捋刀削般的長發,再戴上一副黑框無鏡片眼鏡,整個人一秒鍾脫胎換骨,那個在建築工地上吃塵掄大錘的破民工儼然成了都市優質文青範兒。

穿上這身行頭來到鏡子前,他多少還真找到了點兒“叫獸”的感覺。

來到餐廳時,果然已經準備了一份美味的早餐,三分熟的煎蛋、烘烤香腸、切片麵包,外加一杯牛奶,旁邊居然還體貼的放了份今天的晨報。

一瞬間,前所未有的暖流湧動,那些個往日裏灰頭土臉、嗡嗡機械聲的日子仿佛遠去,他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覺。

雖然他幹得工作為很多人所不齒,但他和這個城市很多人一樣,不管是每天賣盡最後一絲力氣隻為賺下一頓飯的,還是拋棄尊嚴寧可每天被上司罵個狗血噴頭,還是為了一單生意陪老板應酬喝到胃出血的,還是想要不被姐妹同事看不起而為了迪奧獻身奧迪的,不管是世俗眼中的偉大和卑賤,他們都在這個城市尋找著同一個東西:家!

因為不管在外麵多不是人,隻有在家裏才能找到一個人起碼的尊嚴!

蘇墨凝既然能把他一個陌生人留在她家裏,起碼說明她對他絕對的信任,然而,起碼在葉衝的經曆中,這種信任比金子還要珍貴!

一切收拾停當,他出了“王府花園”,上了一輛出租車,剛剛說出“精英中學”四個字,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看,又是一

個陌生號碼,這些天真有點兒亂,好多莫名的人和事都會莫名的冒出來。

他耐著性子接了電話,直接一句話就打算掛了電話,“你打錯了。”

沒想到就在他手指剛剛碰到紅色按鍵時,突然響起一個貌似熟悉的女聲:“你在哪兒?”

聽了這個聲音,葉衝脖子根兒甩出一條冷氣,“原來是你。”

“我在時代廣場等你。”

“改天行不行,我好容易找了份兒新工作,今天第一天報到。”

“你可以不來,但是我可以保證,三天之後我會讓你在這個城市失去一切就業機會。到那時你別幻想離開,因為你還在取保候審,隻要你敢離開海天,警方馬上就會把你抓進大牢,我保證你會麵臨最嚴厲的指控!”

葉衝一皺眉:“你以為你誰,就憑你三言兩語就想唬住我,老子光腳不怕穿鞋的,就算上你了又能咋樣……”

他吵吵半晌才發現對方早就把電話掛了,出租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著他,“兄弟,挺牛啊。”

“男人嘛,怎麽能隨隨便便被一個女人唬住……那啥,不去精英中學了,改去時代廣場。”

出租車司機麵色怪異的看了他一眼,現出幾分無語之色。

來到時代廣場,遠遠的便看到一位穿著白裙的長發女子,正在噴泉旁蹲身喂鴿子,晨曦之下顯得無比聖潔。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跟自己莫名交集的神秘女子。

此時此刻他隻看了一眼,腦中便跳出一個一幕畫麵:夜,出租車,三個男人,一個紅衣女子……

沒錯,麵前這個女人正是那晚他無意救下後來又神秘失蹤的穿紅色普拉達的女人!

之前的種種疑問刹那間浮上心頭,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跟那三個男人在一起,又為什麽會突然消失,後來為什麽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

一個巧合是巧合,許多個巧合撞到一起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他點上一支煙,這才一步步走了過去,也在女孩身邊蹲下,學著她的樣子喂起了鴿子,“你找我不是讓我陪你來喂鴿子的吧?”

女人眉梢一緊,站起身走向別處,葉衝也跟了過去。女人不說話,他也不知該怎麽打破僵局。

兩人就這樣順著垂柳岸走了許久,女人終於輕聲道:“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當然。”

“為了補償我,我讓你做什麽都可以?”

“沒錯。”

女人停身站住,篤定的看著他,“恐怕你太高估自己了。”

“高估自己是男人的天性。”

女人從包裏拿出那把小巧精致的瓦爾特ppk手槍給他,一字字道:“我要你殺一個人!”

一句話出口,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屏蔽掉了,葉衝頓時沒了笑容,他無論如何沒想到對方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殺誰!”

女人慢慢抬手,葉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迎麵走來一對中學生,兩人又打又鬧,舉止十分親昵。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陰厲,仿佛進入了另一種模式,他熟練的打開保險拉開槍擊,“兩個還是一個?”

女人用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道:“二選一,你自己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