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家
天漸漸的暗下去，白小夢又打開那個通往外麵的拉環，往底下望。
一派靜穆的暗色，白天似融化了的雪糕似的建築，在夜裏好像幾隻奇形怪狀的怪獸。狂風呼嘯，生生給那幾隻怪獸配上了音，嗷嗷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像是冤魂嘶喊，又像百鬼哭泣。
和白天的炎熱不同，這會兒的溫度，好像北方的冬天。她把一條沾了少許水的繩子放下去，再拉上來的時候，繩子已被凍成僵硬的一截，帶著白色的冰霜，她稍一碰，就碎得四分五裂。
白天那麽熱，晚上又這樣冷，末世，已演化成這樣恐怖的樣子了嗎？
“要下去嗎？”南博士走到了白小夢身邊，看著底下的靜穆，歎氣道，“地球大氣層已經薄得不成樣子了。白天削弱不了太陽光，夜裏無法保溫，地球才會變成這副樣子。地球，已經不適合生存了，非常不適合。”
“他們準備逃跑，卻把大多數人留在這裏。”
他們？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麽這個南博士，總是嘮嘮叨叨地說起？
白小夢終於忍不住問，“他們到底是誰？”
南博士看著她微笑，“我的孩子，他們就是曾經的你呀。”
白小夢：….whatthe*!
看來從這個瘋瘋癲癲的南博士嘴裏得出關於他們到底是誰，是沒多大可能性了，白小夢其實對這個他們也沒多大的興趣。能拋下許多民眾逃走的，除了有錢人，就是當權者，這兩個，都和她沒多大關係。
她現在唯一關心的是洛伊和蟻巢的安危。照南博士的說法，他隻帶了她的身體回來，其他參與蟻後計劃人的身體，都被留在了地麵，那麽洛伊，一定也在地麵了。
現在地麵生存環境這樣惡劣，不知洛伊，現在是死是活。但無論怎樣，先找到他再說。
“夜裏雖然冷，但比白天安全。”白小夢拾掇著準備下去的時候，南博士拿了一件純黑色的睡袋過來。
“睡袋？”白小夢問，接過睡袋捏了幾下，發現這睡袋的材質和這個圓球房間的材質一模一樣，都是捏著會變形，放開了會恢複原狀。
“隔熱隔冷，我發明的！他們都很喜歡這樣的材質！”南博士笑得天真活潑，讓白小夢趕緊套上看看。
白小夢套上了，才知道這樣一個睡袋的好處，這睡袋看著雖小，手腳在裏麵，卻是很方便行動的，裏頭的空間，能隨著她的動作而有所擴展，真是太合她的心了！
“牛肉罐頭，隻能給你一個，不能給你再多了。”南博士又給她一個罐頭，白小夢知道末世食物的缺少，硬著頭皮不好意思拿他的，南博士索性扯開睡袋，把牛肉罐頭塞了進去，牛肉罐頭一直掉到睡袋最底下，白小夢蹲下身子去撿，手剛觸到牛肉罐頭，就聽南博士說，“都準備好了吧？我來幫你下去。”
而他幫她下去的方式，居然是—一腳把她踢了下去。
感覺到自己在空中快速地翻滾著，睡袋裏頭一片安靜，一片漆黑，白小夢把自己縮成一團，手裏用力地捏著牛肉罐頭，激動得淚流滿麵，“太過分了，居然就這麽把我扔了下來，嚇死本寶寶了。”
不過這睡袋也真神奇，外頭溫度那麽低，她在裏麵，絲毫沒有感覺到。隻有那麽一會會兒，睡袋的口子沒有封緊，有風透了進來，她哈出一口氣，立刻被凍成一片白色雪花。
她伸手去把扣子拽緊了，睡袋裏很快又恢複溫暖舒適。
更神奇的事情還在後麵，這睡袋的材質，延展性真是一級棒。
從空中掉到地麵上來，南博士又沒給她係降落傘，她以為自己至少要摔個渾身酸疼，卻沒想到，這睡袋到了地麵後，碰到物件即刻彈跳起來。
雖然她在裏頭被彈跳得頭暈眼花，卻沒受一點點兒傷。
睡袋終於滾落到一處平坦的地方，白小夢小心解開睡袋口子，往外望去。
什麽都看不見，漆黑的一片，隻有冷風不斷地灌進來。
看來是天還沒有亮，這個時候，不應該出去。
她縮進睡袋，在裏頭默默等待黎明的到來。
“這什麽東西？！”
“我靠，怎麽摸起來這麽軟？咦，裏麵好像有個人。這是…是胸嗎？”
白小夢尷尬地從睡袋中出來，看著外頭幾個小混混模樣的小孩子，麵無表情，“放手！”
那個摸著她胸的小孩子把手放開了，眼看著她從睡袋裏麵出來，出來後抖落了幾下睡袋，抖著身體，把睡袋披到自己身上。
“喂，你是從上麵來的嗎？”
“身上有吃的沒有？！”
看光線，這會兒應該是黎明，太陽從廢墟的城市中升起來，一片暖色的黃色。然而這時的溫度仍不那麽叫人滿意，白小夢身上還穿著六月份的衣服，隻好把保溫性質頗好的睡袋披到自己身上。
那幾個發現她的小混混，跟在她身後，像蒼蠅一樣趕不開。
“沒有食物，不要跟著我！”白小夢幾次回頭警告他們。
“真的沒有嗎？你是從上麵來的，是不是？”有個混混走到了她前麵，倒退著和她說話。
白小夢抬頭看天，她下來的時候是晚上，看不清情況，現在抬頭一看，才發現，廢墟之上，天空中，懸浮著數十個黑色的大圓球。
那些大圓球一個連著一個，密不透風，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好像巨大的，黑暗的肥皂泡泡。
“我們知道你是從上麵來的，上麵來的人都有吃的東西，你肯定也有！給點吃的吧，好心的姑娘！”倒退著和她說話的人，露出了可憐無辜的表情。
白小夢停下腳步，看著他黝黑的麵龐，居然生出些可憐他的念頭來。
他的個子很矮，還不到她身高的一半，瘦骨嶙峋，兩隻深陷在眼眶裏的眼睛，就這麽眼巴巴地看著她。
他應該還隻有七八歲吧，頂多十歲，白小夢想著，越想越覺得他可憐，從懷裏掏出牛肉罐頭，準備給他的時候，這個樣貌可憐，身材矮小的男孩，忽然猴子一樣撲到了她身上。
他的力氣居然如此之大，以至於能夠把她直接撲倒在地上，他搶走了她拿出來的牛肉罐頭，一隻手拽著她的脖子，騎在她身上大叫，“看吧，我就說她有吃的！”
白小夢用力地掙紮，立即有其他，他的同伴來抓住了她的手腳，把她牢牢按在地上，那個小男孩從她身上起來了，掂著手裏的牛肉罐頭，得意地笑，“哈，今天捕到好肥的一頭豬啊！接下來一個星球都不用再捕食了！”
豬？他居然叫她豬？白小夢黑臉，情緒很不好，果然處在末世狀態的人，就是不能信啊，一個原本該是天真活潑可憐巴巴的小孩，居然是吃人惡魔，還叫她豬？！
簡直不能忍！
她更加用力地掙紮，拳頭砸在幾個按住她的人的臉上，力氣大得那幾個人根本按不動她，想是那些人飽受末世摧殘，平時根本沒吃飽過，而且再怎麽樣，也是小孩子，所以力氣再大，也大不過比他們大了許多歲，身體又從六月份到現在，一直處在休息狀態的她。
白小夢掙脫開了那幾個人，從地上爬起來，看那幾個小混混躲得遠遠的不敢再接近自己，撿起睡袋，往四周看了一看，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洛伊。
“喂，你們有認識一個叫洛伊的人嗎？”她停下腳步，轉頭問身後還是死性不改跟著她的幾個小混混。
小混混們低下頭，假裝四處看風景，雖然很想吃掉她，但是不敢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白小夢又問，他們仍是不回答，白小夢隻好繼續往前走。
溫度在這時熱起來，毫無預兆的，太陽忽從地平線東邊，跳到了正中心。灼熱的陽光炙烤著這一片廢墟，白小夢看到不遠處的一個之前還被凍住的小水窪，瞬間變成一片水汽。
不能再暴露在外麵了，再暴露在外麵就該被烤熟了，白小夢打開睡袋，開始往裏鑽。
那幾個小孩子，為了吃到白小夢，跟著她走了太遠的距離，已經回不去原來自己用來躲太陽光的地方了，隻好鑽到一片鋼筋水泥的廢墟底下，靠著那裏頭的一點點的冰塊，維持自己的生命。
那裏廢墟底下的冰塊也很快升華，白小夢聽到幾個孩子痛苦的叫喊聲，實在聽不下去，她一跳一跳地跳到他們所在的地方，從睡袋裏探出頭來，“喂，要不要進來？！”
四個孩子隻進來了三個，還有一個被燙死了，在睡袋裏頭，白小夢聽到他們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有一個孩子手裏有一隻電池快用完的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幽幽地照著睡袋裏麵得四個人。
在微弱的光芒下，白小夢看到他們哭花了的臉，和幹裂的嘴唇，以及之前燙傷了，還沒好，現下正流著膿水的傷口。
哦，還是講感情的啊，白小夢想，這些孩子的本質，其實也不算壞，隻是為了生存罷了。
“把罐頭給我。”白小夢對那個捧著罐頭的小孩子說。
“快給我！”
威逼利誘加大力氣搶奪，白小夢才從那孩子手裏搶回了罐頭，拿小刀打開了，她把裏頭的牛肉分給他們。
看幾個孩子不可置信地拿過她手裏的牛肉，狼吞虎咽地吞，因為沒有水喝，又吞得太快，又差點噎住，翻著白眼叫救命。
白小夢從空間裏取出一些水，拿葉子盛著給他們喝，發現自己空間裏的東西，隨著自己身體的變化，也發生了變化。
但不論怎麽變化，都是和她的身體比例相協調的。
她又找了些消毒藥水，幫他們處理傷口。
三個小孩呆呆地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肯眨。
白小夢尷尬，“不要這麽看我！”
三個小孩才又把頭低下去了，埋在膝蓋邊，白小夢幫他們處理傷口，有時候不小心手下得重了，明顯看到他們的肌肉跟著劇烈的顫抖，卻不肯叫出聲來。
真是叫人心疼。
“好了。”處理好傷口，白小夢摸摸其中一個小孩的頭，撒開手的時候，聞到一股濃烈的酸臭味。
這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
有一個孩子抬起胳膊，驚喜地看自己流膿流了將近一周的傷口，驚喜地和同伴說，“好了，我的傷口不流膿了！”
其實不是不流膿，而是白小夢幫他把流膿的那地方剮去了，剮去流膿地方的時候，白小夢甚至看到了裏頭的經絡骨頭。
不忍再看他們的可憐情態，白小夢自己找了個地方遠遠地坐下來，她還是有點擔心這幾個孩子會恩將仇報，還是離遠一點安全。
靠著睡袋軟軟的材質休息，有一個孩子蹲著身子慢慢走了過來，無聲的，把一些東西鋪平了擺在白小夢麵前。
白小夢低頭看，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
一把小刀，一隻快用完了的打火機，一個已經不能再用的太陽能手電筒，之前那個發著幽幽光芒的手電筒，小半片麵包，還有，半隻殘碎了的木製玩偶。
“都給你！”那個小孩兒把東西推到白小夢麵前。
白小夢搖頭，把東西推還回去。她要這些東西幹什麽？
“你不要？”小孩兒問。
白小夢點頭，小孩兒又問，“是不是嫌我們的東西不好？”
白小夢搖頭，弄不清他們在弄些什麽。
“那…”眼前這孩子低頭蹲著，沉思了很久，抬起頭來，伸出一隻胳膊，“那我把我自己給你吃！你做他們兩個的老大就好！”
其他兩個孩子，皺著眉頭看著這邊，很害怕白小夢真的答應了她眼前這一孩子的要求。
這…怎麽越說越驚恐？白小夢把眼前孩子的胳膊推開，“我不要你們的東西，也不吃人，更不會做你們老大。”
“不吃人？原來世上還有不吃人的人嗎？”小孩子困惑地退回那兩個孩子那裏，“她說她不吃人，你們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個說，“假的，我還沒見過不吃人的人。”語氣居然像活了五六十歲的老頭兒老太太。
另一個不說話，隻是再問白小夢，“你真沒吃過人？”
白小夢點頭，那孩子說，“你放心，我們不會因為你沒吃過人而嫌棄你的！沒吃過人的，照樣可以做老大！”
白小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