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是謝箐半個月前包的,普普通通的白菜豬肉餡,餃子皮勁道,肉餡鮮香。

搭配著醬油蒜蘸碟,香而不膩。

檀易和柴煜都餓了,不到十分鍾就把熱騰騰的餃子解決完了。

檀易吃了幾個蛤蜊,問柴煜:“翔安的項目,誰是最後的贏家?”

柴煜道:“聖安地產。”

“聖安。”檀易想了想,“我沒聽說過,如果是新公司,就很值得重視一下了。我說的是賁家的案子。”

“規模不大,但不能算新公司。”柴煜用小叉子拉出一隻海螺,“聖安承擔過好幾個城市的古城古鎮改造項目,在古典建築這一塊做得非常成功。”

檀易道:“翔安縣找這樣的公司承擔這樣的項目自然是合適的,但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做這樣的打算……”

他的話戛然而止了。

因為兩個混混兒的失蹤,曆山縣局和他們都認定賁家的死是兩個混混所為。

當時,由縣局申請了通緝令,賁家的案子便告一段落了。

那麽,賁家的地產公司到底有沒有參與古城改造的想法呢,如果有,他們和翔安縣的相關方麵表達過嗎?

檀易下意識地拿起了電話。

柴煜道:“行啦,這都幾點了,你不休息人家還不休息?”

檀易遲疑片刻,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

柴煜恨鐵不成鋼,把海螺叉到嘴裏,狠狠地咀嚼了兩下。

“你好,請問參與調查賁長富一案的幹警在嗎?”

“我是市局檀易。”

“你好,我想問問,你們落實過賁長富與翔安古城改造項目的關係嗎?”

“哦……哦……好的,謝謝,再見。”

檀易掛斷了電話。

柴煜道:“對方一定說落實了,答案是賁長富與翔安古城改造項目關係不大,雙方隻是接觸了一下。”

檀易淡淡一笑,“這種小把戲肯定瞞不過你。”

黎可道:“什麽意思?”

柴煜道:“自個兒想去。”

黎可朝謝箐扁了扁嘴,又搖了搖頭,隨即笑道:“我明白了。”

謝箐給她叉出一隻海螺,“明白就好。”

賁長富一案,凶手在逃,犯罪動機不明。

作為項目負責人,說話必須謹慎,能否認的絕不會承認,以免沾一身屎尿。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黎可道:“古話說得好,‘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嗬嗬嗬……”柴煜和檀易一起笑了起來。

柴煜道:“小丫頭還挺記仇。”

黎可笑嘻嘻,“實話實說而已。”

柴煜舉起啤酒杯,“好,咱們為實話實說幹一杯。”

四人把酒杯一碰,一人喝了一小口。

柴煜又道:“老檀是警察,肯定要為民做主的。采訪一下,通過這通電話,你發現了什麽?”

檀易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發現我的官雖然不大,但在為民做主這件事上比你強多了。”

“滾蛋!”柴煜把海螺殼砸在他的盤子裏。

幾滴汁水濺出來,檀易向後一躲,避開了。

他從謝箐手裏接過紙巾,認真把汁水擦幹淨,“賁長富接觸過項目,就證明惡意的商業競爭並非空穴來風,這件事值得我們關注一下。”

柴煜道:“關注什麽?”

檀易道:“無可奉告。”

柴煜:“……”

謝箐笑了起來,看兩個大男人打嘴仗也很有趣。

不過,她讚成檀易的意見,如果賁長富的案子還沒有破,翔安的工程確實值得關注。

至於關注什麽。

首先,聖安地產是最大的贏家,得到關注是理所當然的事;其次,看看競標失敗的公司,負責人有沒有異常。

——買凶殺人,花費一定不小,而且還要承擔一定的心理壓力,如果想查,一定能發現端倪。

柴煜道:“懶得理你,我和小謝小黎喝酒。”

檀易便也罷了。

大家喝啤酒吃海鮮,四十分鍾後結束了戰鬥。

總共沒幾個碗筷,柴煜幫著把碗送到水池裏,就去沙發上躺著了。

三人從廚房出來時,他已經響起了鼾聲。

檀易道:“領導出差,秘書最累,他這是真困了。”

謝箐去衣帽間取來一床閑置的被子,剛一出來就被趕過來的檀易拿了過去。

他說道:“還是我來吧。”

謝箐看看空了的手,挑了挑眉,直接往樓上去了。

臥室沒開燈。

黎可舉著望遠鏡坐在窗前,聽到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地說道:“箐箐,對方不開燈,咱們能起到作用的時段幾乎僅限於剛下班的那段時間啊。”

謝箐走到她身邊,拿來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能看到的幾棟樓的後窗大多黑著,什麽都看不見。

她說道:“監視咱們的人不會開燈的,我們下去吧,做點兒別的事。”

二人下了樓。

檀易坐在餐桌前,正在思考著什麽。

謝箐道:“檀隊,能不能弄到夜視儀?”

檀易點點頭,“明天下午就送過來了,我們今天先看這些資料。”

原來已經想到了。

謝箐笑道:“那太好了。”

黎可拿起一份名單,看了一行,奇道:“不是安海的?”

檀易道:“這份材料不好拿到局裏去,就辛苦你了。”

黎可麵容一肅,“檀隊放心,我嘴嚴著呢。”

檀易點點頭,“檢索時務必仔細,一定不要有任何遺漏。”

黎可欲言又止。

謝箐道:“sqn案的團夥在其他地方也犯過案,我們懷疑這些名單上有潛在的團夥成員。”

黎可直言不諱道:“既然這麽重要,為什麽不在專案組的會上公布出來呢,大家一起,說不定能找到……呃,哈哈,算我沒說吧,太幼稚了。”

她搓了搓小臉,試圖緩解尷尬。

檀易道:“不是你幼稚。隻是有些事不方便說,有些工作不好公開做,所以,就讓你們受累了。”

黎可重重點頭,“檀隊不必客氣,我不累。”

檀易把其中一摞三等分,“現在,我們先找蔣市長的父親蔣秋榮,他在第十九集團軍十四師五旅。”

黎可問:“我記得沈市長的父親也在這支部隊,他們是一起的嗎?”

檀易道:“沈市長的父親在六四年的一場戰事中身受重傷,之後就退下來了,蔣市長的父親是後調到這個部隊的,他們同一個旅,但不在同一個團,他在七一年的一場戰役中立了功,直到前幾年以旅長的身份退休。”

“哦……”兩個姑娘齊齊發出一個單音,纖細的手指在紙麵上迅速滑動起來。

大概半個小時後,檀易道:“在我這裏,五旅三團團長。”

謝箐問:“沈市長的父親在幾團?”

黎可道:“一團。”

檀易道:“我們再找找於恩。”於恩是檀易收集的早期案件中,一個被害的父親。

三人埋頭苦找。

又過半小時,謝箐道:“在這裏,他六五年退伍,當過三團營長。”

第四個人也在同一個旅。

由此基本可以得出結論,出事的都在第十九集團軍十四師五旅。

檀易道:“如果這些可以當做一般規律,我們就可以以此為依據對照著找一找五百強的法人,姓氏相同也是懷疑對象。”

黎可問:“如果法人不是本人怎麽辦?”

檀易無奈地笑了笑。

謝箐道:“凶手還可能不是京城人和安海人,大海撈針,咱們這是在撞大運呢。”

“鈴鈴鈴……”檀易的電話響了。

黎可和謝箐對視了一眼。

“辦公室打來的。”他接通了電話,“你好。”

“嗯,在哪兒?”

“我們馬上到。”

檀易掛斷電話,“任香蘭死了。”

黎可道:“居然這麽快。”

謝箐有條不紊地夾好資料,摞起來,“這位是亡命之徒,不會有遊誌勇和沈慧卿那麽多顧忌,留著她是心頭大患。”

檀易從她手裏接過資料,塞進挎包裏,“走吧,我們分乘兩輛車。”

黎可問:“柴哥怎麽辦?”

檀易想了想,“就讓他睡吧。”

黎可看了謝箐一眼,意思是“這回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吧”。

謝箐也不想發生這樣的誤會,但誤會是可以澄清的,沒必要非得把熟睡的人折騰起來。

三人穿上外套出了門。

檀易去拿自己的車,徑直出了院子。

謝箐打開車門,黎可不動聲色地看了一圈,上車後小聲說道:“沒人。”

謝箐道:“這個時間了,對方的活動範圍有限。”

黎可搖搖頭,“保姆有限,但若是老頭老太就難說了。”

……

兩輛車子先後離開醉龍灣,一路向西,五十分鍾後離開安海主城,進入城郊地帶。

他們在一個水庫旁拐彎,很快就駛進了一個小鎮。

任亞光等在鎮子口,攔住檀易的車,上去後,把他們帶到最北麵的一個小院外。

傅達迎了上來,介紹道:“人是一個小時前被殺的,有人看到凶手了,車牌號已經查過,是輛套牌夏利……”

謝箐聽了一耳朵,戴上手套進了院子。

院子大概七八十平,甬道兩側都種了菜,菜池子裏到處都是腳印,大小都有。

韭菜和菠菜遭了殃,或被踩,或被踢,或被壓……

一具女屍就躺在韭菜池裏,鮮血濕潤了大半土地。

謝箐放下勘察箱,從裏麵拿出一隻手電筒,踩著痕檢人員放置的木板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女人,大眼睛半睜著,目光落在一簇含苞待放的紅月季上。

人死得極慘,臉上一刀,脖子一刀,兩條手臂各種兩刀,胸前三刀,全部刺在心髒的位置上。

大概是心有不甘,她的右手摳在泥土裏,中指和食指插進去兩三厘米。

謝箐仔細檢查一遍衣物,除了一點零錢,一支口紅,未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她推動屍體,檢查其後背。

右手從泥土中拔出來,撥動泥土的瞬間,謝箐看到了黑黢黢的泥土裏的一點亮光。

謝箐心裏一震,這是什麽,任香蘭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