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會一結束,謝箐就接到了謝勳的電話。

“箐箐,忙完了嗎?”

“剛開完表彰大會。爸,沈懿的案子徹底完結了,我們二大隊榮獲團體二等功,我和檀隊還得了個人二等功。”

“好,太好了,爸為你驕傲,哈哈哈……”謝勳平時比較內斂,很少這樣縱情大笑。

被他的笑聲感染了,謝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她迎著太陽,眼睛不自覺地眯起來,紅唇微勾,笑得像隻驕傲的小狐狸。

“爸,我是不是還挺厲害的?”

謝勳道:“我閨女不是挺厲害,而是非常厲害,不但腦子好使,心胸也寬廣。”

謝箐挑了挑眉,“爸,您有言外之意?”

“哈哈~”謝勳幹笑兩聲,“你媽媽再有一個月就過生日了,你要是有時間不妨準備一點像樣的禮物。爸讓秘書把錢給你打過去了,數額比較富裕,剩下的是爸給你的零花錢。”

謝箐的手傷了大半個月,陳玥華一個電話沒打過,雖然兒女孝順父母是應該的,但對於謝箐來說,陳玥華隻值得她盡贍養義務,孝順就不必了。

——孝順要談感情,贍養談錢即可。

謝箐不想孝順,但謝勳如此小心翼翼,讓她不忍心拒絕。

而且人家給錢了,給他老人家一個麵子,到時候禮到人不到即可,完全可以接受。

謝箐道:“好,禮物我先備著。”

先答應下來,到時候進可攻退可守。

謝勳釋然,“好,如果不方便,讓你哥帶過來就行。”

……

謝箐忙了一上午,快下班時接到了黎可的電話。

“箐箐,中午有事嗎?”

“你有事?”

“陪我出去吃個飯吧。”

“又相親?”

“唔,這回是我媽找的,法院的。本來定在周末,但周末我要替我師父值個班。”

“行。”

……

黎可前不久見過一個檢察院的小哥哥,但小哥哥有一丟丟瘦弱,與她的審美不符。

據說這個是型男,家裏條件不錯。

謝箐把車停在肯爺爺對麵。

黎可把鏡子扒拉下來,從包裏找出一隻口紅塗了塗,然後麵向謝箐,“怎麽樣,能見人不?”

謝箐認真打量一番,“沒問題,不過……用不用幫你畫畫眼線?”

“沒必要,我就這樣。”黎可拉開車門下車,“你等一下就來哈。”

說完,她大步流星地過了馬路。

謝箐拿出一張抹布,把前麵的浮灰擦了擦,再順便將抽鬥裏的雜物整理一下。

還沒收拾完,檀易打來了電話。

“箐箐,你沒在食堂吃飯?”

“對,黎可有事,我陪她來老區了。你呢,吃完飯了嗎?”

“我剛吃完,你們吃什麽?”

“肯爺爺。”

“你不是說沒營養嗎?”

“但比較方便。”

“不會是相親吧?”

“……”

“箐箐,我不明白,李驥不好嗎?”

“及格非常好,人品好,性格好,他家人也不錯,就是不太自信。”

“其實我家人也不錯,我媽媽特別喜歡你。”

“所以……”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已經告訴家裏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你家裏?”

謝箐遲疑了。

檀易告訴家裏,說明了他認真的態度,以及對這份感情的重視。

但他倆挑明後,各自忙了一個多月,手都沒來得及牽一下,這就告訴家裏會不會太草率了?

萬一彼此有不合適的地方,謝家會不會覺得放棄檀家太可惜,從而逼著她低頭?

而且,她才二十三,不想早早結婚。

但這個時候,不結婚就不能同居,這對熱戀中的情侶是非常大的考驗——男女都一樣。

好矛盾啊!

謝箐決定用“拖”字訣,“不急,我們處一處再說。”

“行。”檀易道,“我明白了。”

……

黎可還在等著,謝箐不敢耽擱,掛斷電話就過馬路,進了肯爺爺。

不是周末,肯爺爺裏客人不多。

謝箐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窗口的黎可,和她對麵的一個身量不高,但發際線有點高的年輕男人。

男人二十五六歲,寬下巴,大眼睛,厚嘴唇,長相隻能算中等。

他對著門口,謝箐一進來,他就看了過來。

二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謝箐明白,他看到她們了。

看見就看見唄。

她不以為意地去了點餐區,買了一個巧克力冰激淩和一個基礎套餐。

點餐員手腳麻利,很快就把她的食物放在餐盤裏遞了過來。

謝箐正要端著托盤找地兒坐下,黎可忽然過來了。

她小聲說道:“他都看見了,你過來一起坐吧。”

謝箐問:“你主動的,還是他主動的?”

黎可道:“他主動的。”

謝箐心道,觀察到自己付賬才提出邀請,這人可是夠小氣的——她這樣想倒不是覺得男生買單天經地義,但這時候不流行aa,一般都是男方買單。

謝箐懶得和這樣的人應酬,便道:“你覺得怎麽樣?”

黎可含蓄地說道:“我媽說忠厚老實。”

謝箐笑了,“看不出來,你還挺孝順。”

黎可道:“你不是說過嘛,拒絕要講究方法,是你教的好。”

二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過去。

男人站了起來,禮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市法院的書記員盧天。”

謝箐淺握了一下,“市局法醫謝箐,你好。”

盧天先是僵了一下,隨即肅然起敬,“原來是謝法醫,幸會幸會。”

黎可道:“對,這是我們市局最年輕、而且立了好幾個功的法醫,我跟她學了不少驗屍技巧。別的不說,幫忙打個下手沒問題。”

盧天的臉白了,剛坐下沒多久,他就幹咳了幾聲。

一分鍾後,他的bb機響了。

盧天把機子從腰帶上拿下來,給黎可比劃了一下,“不好意思,單位有急事,我先回了,咱們改天再聚。”

黎可笑道:“沒關係,大家都忙,理解,盧哥慢走。”

盧天收拾了剩下的吃食,從點餐台要來一隻紙袋都裝走了。

須臾,這張餐桌後麵的年輕男人收起大哥大,起了身,不徐不疾地路過謝黎二人,也出去了。

謝箐豎起大拇指,“你的決定是正確的,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不得罪也好。”

黎可圓滑多了,可喜可賀。

“那是。”黎可端起可樂杯,得意地在謝箐的杯上撞了一下,“瞧不起誰啊,長得還不如我師父呢。”

“你瞧瞧。”謝箐笑道,“市局的型男們把你這雙眼睛慣壞了,找對象這事難了。”

她話音剛落,黎可的bb機也響了。

黎可拿起來看一眼,愣住了。

謝箐問:“怎麽,你媽媽說你了?不至於這麽快吧。”

黎可又看一遍,顴骨上染了一抹紅暈,“不是我媽,是……”

她欲言又止。

謝箐揣測道:“難道……是及格?”

黎可瞪大了眼睛,“你是怎麽知道的?”

謝箐道:“別人可能看不出,但作為最熟悉你們的我,還是能察覺到一點點的。怎麽樣,你喜歡他嗎?”

黎可揉了揉小臉,“太突然了,我沒怎麽想過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謝箐不催她,慢悠悠地吃冰激淩。

她覺得李驥能發消息過來,應該是受刺激了。

這就對了嘛。

不搏什麽都沒有,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而且,感情是相互的,如果注定得不到回應,不如趁早了斷。

冰激淩吃到一半的時候,黎可總算開了口:“箐箐,我好像有點喜歡及格,但我不知道我爸媽什麽意見。”

謝箐道:“你先征得家裏同意,省得到時候好同事都沒得做。”

……

下午上班時,李驥偷偷到樓上找謝箐,打聽黎可什麽意思。

謝箐實話實說了。

一般來說,愛情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婚姻則是結兩姓之好。

黎可肯問父母,就說明他並非一廂情願。

李驥高高興興、忐忐忑忑地下樓去了。

……

晚上,檀易在萬豪擺了四桌,請二大隊所有人吃飯。

這頓飯不單為了慶功,也為了告別,宴席一開始,氣氛就有些傷感。

安海地理位置偏北,男人們表達不舍和尊敬的最佳方式就是把主角陪好,讓主角喝好。

傅達舉起了酒杯,“檀隊,以後有疑難的案子,還能找你幫忙不?”

檀易道:“電話號碼不換,隨時備谘詢。”

傅達嘎嘎一笑,把杯中酒幹了,“好嘞,那我可就當真了。”

王崢也舉起了酒杯,“我不找檀隊幫忙,但我敬佩檀隊,以後再來安海,可要記著我們這幫兄弟。”

檀易用餘光瞥了謝箐一眼,“當然,安海是我的第二故鄉,不用以後,我一定常來常往。”

謝箐接到了他的眼色,莞爾一笑。

“咋,檀隊看上我們大安海的姑娘了?”杜準過來了,一手搭上檀易的椅子背,“我老杜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檀隊算一個。我采訪一下檀隊,你是怎麽做到長這麽帥、個兒這麽高、兜兒這麽鼓,還不花心濫情的?”

劉豐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簡而言之,檀隊見多識廣,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

“嘖嘖嘖……”杜準不愛聽了,“咋叫一般了,咋叫一般了,咱們的小蠍子精一般嗎?小丫頭要臉蛋有臉蛋,要智商有智商,哪點一般,啊?你說哪點一般了?!”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而後又一下子爆發了。

“對啊,檀隊離開安海已成定局,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咱謝箐配得上。”

“老杜今兒這話沒說錯。”

“檀隊,你不如考慮考慮?”

……

謝箐哭笑不得地看向黎可,豈料黎可正一本正經地附和杜準,“我也覺得杜哥說得對,箐箐和檀隊非常配,檀隊你就考慮一下吧。”

檀易正式看向謝箐。

謝箐知道,氣氛烘到這兒了,再瞞著就有些不厚道了,便略微收一收下頜,表示她同意了。

檀易笑容一展,桃花眼裏柔波流轉。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多謝大家關心,我和箐箐的事前幾天就定下來了,但因為工作的事誰都沒顧得上誰。”

屋子裏又安靜了一下,大家夥兒麵麵相覷。

隨後,黎可最先發難,“箐箐,這麽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李驥附和道:“還有我,我居然也不知道!”

任亞光:“確實都不知道。”

曹海生笑而不語,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說。

杜準道:“什麽意思,檀隊就打了個招呼,對我們小蠍子精說‘咱倆定下了’,然後這事就定下了?不行啊絕對不行!我們都是小蠍子精的娘家人,這麽草率可不行,小蠍子精答應我們不答應,大家夥兒說是不是啊!”

眾人齊齊答道:“是!”

檀易輕輕呼了口氣,從身後的包裏取出一隻大盒子,起身說道:“感謝老杜,感謝大家給我這麽一個機會,之前確實太草率了,正好借今天這個機會彌補一下。”

謝箐嚇了一跳,這家夥不會在這兒求婚吧。

她倒不是怕,但真沒有準備。

其他人也以為檀易要求婚,一起怔住了。

如果這樣,他們這哄就起大了,畢竟婚姻不是兒戲。

檀易道:“箐箐,這些照片我原本想找人製成影集和相框送給你,但我想,這個時候給你更好,由大家一起見證我對你的心意,是我的榮幸。”

“好啊,檀隊這招好,別具一格。”傅達釋然,打開盒子,拿起最上麵的一張,先看一眼,然後舉了起來,“這是去年的吧,好像是小謝處理巨人觀的時候,我當時也去了,檀隊有心了。”

這是一張側身照,謝箐梳著丸子頭,穿著利落的格子襯衫,搭配緊身牛仔褲,手執解剖刀,彎著腰,神情專注。

三角構圖,沒拍到被害人的身體,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

人和光線都很漂亮。

第二張是沈懿案中的屍檢照片,雖然模糊一些,但場景極其生動。

第三張是孔家滅門案,謝箐在研究腳印,那正是破案的關鍵。

……

檀易搜集了所有案發現場中有謝箐存在的照片,每一幀都很漂亮,顯然精挑細選過。

杜準又嘖嘖兩聲:“檀隊有心了,我代表大家答應了。”

“哈哈~”傅達笑著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小謝爹媽還沒答應呢,你算毬!”

杜準也笑了,“先過咱們這一關嘛,是不是小謝?”

“對。”謝箐也起了身,“謝謝杜哥,謝謝大家,更要謝謝檀隊,這是一份值得我珍藏一輩子的禮物。隻可惜我沒有回禮,就……改日再補吧。”

檀易深深地望著她,“好,那我就等著了。”

“對對對,有來有回,必須補。”

“其實偷偷親一個就行。”

“哈哈哈……”

大家夥兒是警察,這樣的話題在公共場合不好展開,笑笑就得了。

……

黎可對謝箐說道:“沒想到,咱們檀隊這樣老幹部式的男子也能這麽浪漫。”她一邊說一邊腳下一搓,踢在李驥的鞋上了。

李驥嚇了一跳,啤酒差點兒灑了。

謝箐道:“你太高看檀隊了,他是攝影發燒友,想到這些不是很正常嗎?”

黎可舉杯在她杯子上撞了一下,“人家有心,這就足夠了。”

謝箐低聲道:“人家及格默默幫你整這個弄那個,你始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到處相親,你說說,哪個沒心。”

“……”黎可愣了片刻,“你說的也是,這麽一看,我還挺渣的哈。”

“認錯態度不錯。”謝箐點點頭,“你父母什麽態度?”

黎可喜滋滋地趴在她耳邊說道:“我爸可能跟局裏打聽過了,說他挺聰明,家裏雖然窮了點兒,但父母都是厚道人。”

這就是同意了。

謝箐舉杯,在她杯子上撞了一下,“恭喜!”

黎可幹了,“同喜!”

……

檀易不可避免地喝多了,送人回家的義務責無旁貸地落到了謝箐頭上。

謝箐先把三個順路的同事送回家,這才回了醉龍灣。

車在檀易家門口停下時,檀易已經睡到爪哇國去了。

他的酒品非常好,不哭不笑不鬧,隻是安安靜靜地睡大覺。

月下觀美人。

睡著的檀易像尊完美的雕像——他皮膚白皙,三庭五眼均勻,劍眉斜飛,睫毛濃且卷翹,薄唇色澤淺淡,漂亮得不像凡人。

但,人還是得和凡人談戀愛。

因工作繁忙的關係,謝箐總覺得她和檀易間少了一絲煙火氣。

她想了想,決定趁火打劫一下,遂探身過去,不假思索地在檀易的唇上親了一口。

薄唇軟軟的,有點涼,像果凍,吸一吸口感極好。

謝箐坐回來,感覺意猶未盡,於是又把頭湊了過去……

就在兩唇即將交接之時,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像女流氓,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便遲疑著往後退……

恰在這時,檀易睜開了眼,伸手攬住了她的後腦勺,盯著她的唇問道:“這就是回禮嗎?”

謝箐被人抓包,臉頰瞬時燒了起來。

她硬著頭皮說道:“對,這就是禮物,你喜歡嗎?”

檀易沒有回答她,直接親了上來……

二人都是童子雞,在接吻上沒有實戰經驗,小雞互啄般地在唇上下了不少功夫,誰都沒有深入。

謝箐紙上談兵可以,實操起來什麽都忘了,直到檀易下車她才想起來,接吻不單單是嘴唇咬嘴唇,還可以舌頭纏舌頭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啃得還挺疼。

太笨了,下次一定改進!

……

第二天早上,謝箐去買豆漿油條時遇到了檀易——他正提著兩份早餐往回走。

檀易小跑幾步,自然而然地摟住謝箐的肩,“我買好了,回家吃飯。”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味道,連鹹濕的空氣都變得香甜了。

謝箐抓住他放在肩頭的手指,“謝謝檀隊。”

檀易道:“重新叫。”

謝箐有些為難,“叫老公有點早,叫檀易不如叫檀隊順口,不然和柴哥一樣也叫老檀?”

老檀也比公式化的檀隊好。

檀易同意了。

走到謝箐家門口時,二人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樊兢元樊老爺子。

不過一個多月不見,他老了不少,白頭發明顯多了。

“小謝,小檀。”他臉上的笑意還在,主動打了個招呼,“原來你們倆才是一對。”

謝箐放開檀易的手,“對,我們前幾天才定下來。樊爺爺最近好嗎?”

樊兢元慚愧地笑了笑:“沒什麽不好的,就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經查證,他從未進入過高雪華租住的302,褚涼、苟三、齊大等人都能證實,他確實和sqn案無關。

檀易道:“這不是您的責任,您不必過於自責。”

樊兢元搖搖頭,“同床共枕四十年,我從未真正了解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不得不說,我的人生和老範一樣失敗。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年輕時少忙些工作,退休後多在家陪陪她,她是不是就不會錯得如此離譜?”

謝箐道:“你老這就鑽牛角尖了。丈夫丈夫,一丈以內是夫,一丈以外您隻是個男人而已,我不覺得您對高雪華負有管理責任,尤其在高雪華個性強、能力也不弱的情況下,您老要是管多了,我說句不好聽的,您可能活不到現在。”

樊老爺子臉上一震,眼裏明顯地出現了後怕的情緒。

檀易看得分明,“未必真的如此,您老不必想太多。”

“你這孩子太善良了。”樊老爺子搖了搖頭,“小謝說的沒毛病,如果不是我家孩子性格好,不叛逆,我們未必能活到現在。”

檀易問:“您去看過她嗎?”

樊老爺子冷笑一聲,“那就不必了吧,她是不欠我什麽,但我不屑和畜生為伍。”

謝箐道:“您需要我帶話嗎?”

“謝謝小謝,我對她沒什麽好說的。”樊老爺子看向檀易,“所以,我也就不向你道歉了,我替代不了她。”

檀易道:“您這樣想就對了,我其實不需要道歉。”

道歉也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

他現在隻期待高雪華罪有應得,吃槍子的那一刻。

……

三天後,檀易徹底辦好離職事宜,隻身回京城了。

謝箐開啟了異地戀生活。

盡管黎可和李驥的戀愛談得黏黏糊糊,可她一點兒都不嫉妒。

傷情鑒定、醫療事故鑒定、驗屍、出各種現場,偶爾還要替謝宸的項目出謀劃策,她的日子過得極其充實。

她不知道別人的異地戀是怎樣的,反正她很適應,能在睡前和檀易煲煲電話粥就很滿足了。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個月眨眼就過去了。

說來也巧,陳玥華生日這天正好是sqn案開庭。

謝箐和其他專案組成員,以證人身份出席庭審。

開庭前一分鍾,檀易陪著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進了法庭,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謝箐略略起身,向檀易點點頭便坐了回去——案件公開審理,參與的社會麵人士極多,旁聽席上烏壓壓地坐滿了人,檀家的兩位老人並未注意到謝箐和檀易的互動。

八點半,法官準時開庭。

第一位進來的犯人便是高雪華。

她由幾名法警押進來,穿著淺藍色粗布獄服,頭發剪短了,白發長出來一大截,黑白對比分明,看起來頗為邋遢。

人瘦了,臉色青黑,麵容也憔悴了。

眼角和嘴角的細紋多且深,法令紋像用鋼筆在鼻子兩側寫了個“內八”。

活脫脫一個老巫婆。

與此同時,法庭裏響起了一片罵聲。

高雪華虎著臉,目光從一側往另一側掃……

掃到謝箐時,謝箐笑著和她點了點頭。

高雪華一滯,怨毒地瞪她一眼,繼續往後看。

她很快就找到了檀家人。

檀易做了和謝箐一模一樣的動作,檀家老兩口麵無表情。

檀老爺子穿了件棕紅色絲綢半袖,胸襟上用絲線繡著一個大大的團形壽字紋,其中有繁複的蝙蝠紋樣,瞧著就喜慶。

人也顯得精神,根本不像快八十歲的老人。

高雪華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幾下,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她定定地看了他們好一會兒,到底挪開了視線,繼續往下看。

樊老爺子沒來。

她注定無功而返。

高雪華的眼裏蓄滿了淚水,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

第二個來的是範均沛。

他身體不好,行動緩慢,臉色灰敗,顯然要命不久矣。

他和高雪華一樣,眯著眼在旁聽席上找了好一會兒,在與檀老爺子的目光相接後,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法警沒攔著他。

他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後走向被告席,全程麵無表情。

雖然沒有痛哭流涕,但謝箐看到了他的誠意——這個老頭嘴硬心冷,但有悔意。

接下來是郎子彥和褚涼,這二人的家人來了,他們沒敢看旁聽席,垂著頭就走過去了。

……

法庭先核對被告人信息,然後分別對被告人進行調查。

過程漫長,但非常順利。

其中,老貓毛鬆起到了重要作用。

毛鬆是這個團夥中的關鍵人物,心狠手辣講義氣,他習過武,因搶劫罪在監獄裏蹲了三年,出獄後被褚涼籠絡,跟著他吃香喝辣,從此一路保駕護航。

這個小團夥做下的每一樁案子他都以不同的方式參與過。

在他的配合下,sqn案事情清楚、證據確鑿。

因為案件重大,在社會上影響極壞,法官當庭進行了宣判:

除鮑玲玲死緩外,其他人一概死刑。

沒有人當庭表示上訴。

但高雪華是被法警架出去的。

出於安全考慮,檀易和檀家老兩口並未在法院和謝箐見麵。

謝箐心不在焉地堅持到下班,才心急火燎地駕車回了家。

她換上得體的連衣裙,化一個淡妝,拎上兩份事先備好的禮物出了門。

剛到檀家門口,檀易就迎了出來。

他把謝箐手裏的東西接過去,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小聲囑咐道:“別緊張,我奶雖然不好相處,但修養還在,不會給你難堪。”

謝箐給他一個“沒問題”的眼色——她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罪犯,還會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不成?

二人牽著手進屋,一進門就鬆開了。

謝箐規規矩矩地打了兩個躬,“檀爺爺好,檀奶奶好。”

檀老爺子笑得特別慈祥,“好,好,爺爺久仰大名,如今可算見著真人了。比照片上還要好看幾分,是不是老伴兒?”

檀老太太臉上沒什麽笑意,但語氣很柔和,“確實,一看就是聰明相。”

她朝謝箐招招手,“爺爺奶奶給你準備了一個見麵禮,聽說你要去參加你母親的生日宴,正好戴著。”

謝箐心裏一緊,立刻看了檀易一眼。

檀易道:“這是奶奶精心準備的,給你你就收著。”

“好,恭敬不如從命。”謝箐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了半個屁股,“謝謝檀奶奶。”

檀老太太不知怎麽就特別滿意了,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對檀老爺子說道:“這孩子真不錯,懂禮貌,有傲氣,有點像我當年,我很喜歡。”

……

謝箐一開始還不明白,上了檀易的車,目光落在鐲子上的標識時忽然懂了。

這不單單是一隻用黃金修補過的帝王綠翡翠鐲子,還是一隻有些年頭的老物件,距今至少二三百年了。

東西貴重,她卻沒有改口叫奶奶——檀家沒有給訂婚信物的意思,她當然也不會因此便自認是檀易的妻子。

眼皮子不淺。

檀老太太自然會高看她幾眼。

謝箐哭笑不得。

“雖然我奶沒說,但這確實是檀家祖上傳下來的一件。”檀易湊過來,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放心,這玩意不值一百萬,我的命比它貴多了。”

謝箐笑道:“雖然是實話,但你的命裝飾不了我的手啊。”

“哈哈哈……”檀易大笑起來,“還是讓我的命裝飾你的命,然後把你的手交給我的錢,如何?”

“非常好。”謝箐見他眼神灼熱,盯著她的唇不放,想了想,還是主動吻了上去。

檀易不知在哪兒學了什麽,此番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先是淺吻,慢慢深入,最後變成了某種長吻……

愛到濃時,會不可避免地產生某種衝動。

檀易趕在失控前放開了謝箐,在她耳邊說道:“箐箐,總是親不夠,怎麽辦?”

謝箐道:“那……明天繼續親?”

這顯然不是檀易想要的答案,但他們相處的時間尚淺,“明天繼續”是此刻最好的答案。

檀易放開她,正色道:“以半年為限,半年後我正式求婚,好不好?”

謝箐道:“我同意。”

“鈴鈴鈴……”

二人的電話同時響了,他們各自看了一眼:一個是謝宸的,一個是柴煜的。

……

四十分鍾後,二人趕到了萬豪。

生日宴以自助餐的形式,在一個中等大小的宴會廳舉行。

謝家的生意擴大了,來的客人不少。

二人雖然遲了,卻也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

謝宸很快就發現了他們,拉著二人進了一個小隔間。

謝筠最先打招呼,“箐箐,檀隊,好久不見。”

檀易笑著點了點頭。

謝箐非常自然地說道:“是啊,確實好久不見了,謝謝筠筠的裙子,很適合我。”

為了這次宴會,謝筠按照她的要求,給她準備了這條銀灰漸變色吊帶長裙,上衣簡潔流暢,下擺垂感極強,走動時銀色流轉,飄逸至極。

“自家姐妹還客氣什麽。”謝筠拉住謝箐的手臂,“這邊是我的幾個朋友,我來給你介紹介紹。”

在謝筠的朋友中,除了沈清外都是年輕男子,其中顧淩在,關暘之沒來——顧淩是男主,按照原劇情,他到底重新回到謝筠身邊了,關暘之不知為何,提前退出了主劇情。

謝箐明白,謝筠可能有拉紅線的意思。

略微思索一下,她小聲說道,“筠筠,我和檀隊在一起了。”她抬起左手,把鐲子展示給謝筠,“這是檀奶奶剛送我的見麵禮,所以我們才遲到了。”

謝筠意外極了,停下腳步,有些艱難地說道:“那……可太好了,恭喜你們。”

她以為她能幫著謝箐解決婚姻大事,卻不料謝箐早已定下了最好的一個;盡管她和顧淩的感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但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之感。

柴煜走了過來,在姊妹倆的酒杯上分別撞了一下,問謝箐:“檀爺爺檀奶奶還好吧。”

謝箐道:“還好。高雪華像死狗似的被拖了出去,樊家一個人都沒來,雖然這些遠遠不夠,但總算善惡有報。”

柴煜幹了杯中酒,看著檀易的背影苦笑道:“是啊,不然還能怎麽樣呢?隻恨不能千刀萬剮吧。”

謝箐陪著幹了。

就在這時,角落裏的說話聲大了起來。

“我說謝宸,你急什麽啊,你二妹的確漂亮,但她是法醫總沒錯吧,法醫就是不好找對象,這是事實嘛。”

“謝宸,江旭沒有惡意,就是隨口一說。”

“在這樣的場合隨口一說,就說明你們不尊重我,不尊重我妹,不尊重法醫,不尊重警察。沒有他們的默默付出能有你我的淩晨一兩點回家?你的安寧是我妹妹他們用無數的加班加點換來的,你可以不做這樣的工作,但不能沒有尊重。”

謝宸的突然發難鎮住了所有人。

片刻後,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斯文男子起了身,“謝宸這話沒毛病,確實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謝宸道:“道歉就不用了,我隻希望大家能尊重法醫這個職業,尊重他們的付出。”

“啪啪啪……”柴煜拍著手走了過來,“說得好。我們越怕,他們就越值得尊重。”

“還有。”檀易上前攬住謝箐的肩膀,對謝宸和謝筠說道,“你們不用操心了,我倆的事已經定下來了。”

謝宸和聞訊趕過來的謝勳夫婦一起石化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後麵還有番外,大家可以幫我想想,哪裏沒交代到。

另外哈,有很多小夥伴說我sqn案完結太快,我要說明一下哈,這個案子我已經寫了二三十章了,真的不是突然結案。

一個案子就像一張窗戶紙,捅破了其實就沒啥了。

我知道大家哪裏不滿,因為大家以為會出現間諜啊、或者更大的利益糾葛。

我知道,但我到底沒有那麽寫。

為什麽呢?

第一,人性這個課題不小,第二,這就是團夥嚴密的組織犯罪,前麵已經揭示了好多遍了,第三,賁長富滅門案,已經說明這個團夥就是為了利益結成的;第四,雖然架空,但我還是不敢寫太大的,以後換未懸遊頻道時再試試吧。

還有罪犯們,個人認為,讓他們為此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麽寫脫離現實。

最後,寫謝宸慷慨激昂的那段話,是因為現在依然有人對法醫這個職業不友好,我寫在這裏想表達對法醫的無比尊敬。

最後的最後,感謝大家的一路伴隨,一路鼓勵。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