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波操作別說秦慕了,就連夜鬱都措手不及。

同行的簡秋更是當場傻眼,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去拉扯謝嵐裳的胳膊:“哎呦喂小少爺,你幹嘛呢!”

體弱多病的謝嵐裳自然拗不過簡秋:“你別管。”

“小少爺喂!”

謝嵐裳掙了兩下,很快就力不從心,他體虛羸弱,身體朝一側軟倒下去,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夜鬱及時扶住:“小公子。”

夜鬱目光深邃而堅定:“小人願代勞。”

“別瞎說!”簡秋一臉熊孩子不知深淺的表情。

再看那秦慕,被這一出弄得一臉懵逼,白皙的脖子上鮮紅發紫的五個手指印,可見那人下手有多狠絕,但凡真元足一點兒,他的頸骨就嘎嘣脆了。

秦慕大口喘氣,滿心震驚:“嵐裳,你這是幹什麽?”

“你也配叫我名字?”謝嵐裳甩開簡秋的拉扯,一耳光抽過去,“啪”的一聲,倍兒脆。

秦慕毫無防備被打個結實,短暫的懵逼之後也生了火氣:“你發什麽瘋!”

夜鬱急道:“小公子。”

謝嵐裳:“不用你管。”

夜鬱到了嘴邊的話一頓,不得不咽回去,失落的垂下眸子。

簡秋感覺到了毛骨悚然:“謝少爺,你中蠱了?被下咒了?你,你沒事吧……”

“我好得很。”謝嵐裳冷笑,“我現在要殺了他,你們誰都別管。”

“那可不行!”簡秋急了,“他現在可不是無名小卒了,而是太微仙宗“流落在外”的弟子,你現在動手殺人徒弟,太微仙宗不會善罷甘休的!別以為你是謝家少爺就能無法無天了!”

夜鬱愣了愣,眼中有華光一閃而過。

原來,小公子是不想讓他擔責任嗎?

簡秋這人幫親不幫理,見謝嵐裳下定注意了,立即為他出謀劃策:“那你趕緊修書一封給太微仙宗,讓他們取消他的入門資格。”

“……”

提起這個,謝嵐裳真是連罵娘的力氣都沒有了。

既然讓他有幸重生,那為何不早幾天呢?

簡秋說的輕巧,但人家太微仙宗是你家開的?說讓人家錄取就錄取,讓人家開除就開除?

修真界第一大派不要麵子的嗎?

謝嵐裳閉了閉眼,他素來是個冷靜之人,此番情緒失控,完全是氣昏了頭——這種薄情寡義的狗東西也配做主角?

謝嵐裳從乾坤囊裏倒東西出來,有泥人,有花環,有雕刻好的翡翠葫蘆,還有很多小物件。

“夜鬱。”謝嵐裳薄唇輕啟,“幫我全毀了。”

“是。”夜鬱二話沒有,掌心匯聚真元照著那些物件一劈,所有東西瞬間淪為齏粉。

秦慕目瞪口呆。

謝嵐裳語氣冰冷:“我給你的墜子,拿出來。”

秦慕是懵的,所以未經思考,本能的在懷裏翻翻找找,將成色極好的血玉拿出來。

玉石觸手生溫,暗藏滂湃的真元緩緩流淌。

謝嵐裳:“毀掉。”

夜鬱這下有些遲疑。

秦慕渾身一凜,急道:“嵐裳你幹嘛,這可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唯一念想!”

謝嵐裳毫無波瀾的重複:“毀掉。”

夜鬱放在掌心裏用力一握,真元崩裂,玉石粉碎。

秦慕徹底傻眼了,看著那些粉末被風吹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和你的關係,就像這些信物一樣,不複存在。”謝嵐裳清冷的目光直視臉色蠟黃的秦慕,“聽明白了嗎?日後在太微仙宗,別打著認識我的旗號求庇護——當然,若你有命活著抵達太微仙宗的話。”

秦慕嘴唇灰白,渾身發冷。

一個窮小子到了第一大派哪那麽好混的?更別提還是個關係戶!

太微仙宗有多是家世顯赫的弟子,人家尚且遵循“十年一次”的招生規則報名入門,經過考驗才得以拜師。

他秦慕隨隨便便走個後門就進了,其他人焉能不氣?

前世,秦慕仰仗謝家做靠山,同門弟子敢怒不敢言,非但不敢開罪他,反而要事事討好阿諛奉承。

今生,嗬嗬嗬……

心情好了,人就犯困。

謝嵐裳虛弱的扶了下夜鬱:“走吧。”

回到馬車,謝嵐裳倚在玉枕上昏昏欲睡。

簡秋一個頭兩個大。

夜鬱掀開車簾遙望,發現秦慕還傻站在菜市街口。

他心中莫名湧出一陣快意,雙瞳短暫的顯露出不為人知的冰藍色,但很快就褪了下去。

指縫間還有些許粉末殘留,夜鬱看向謝嵐裳,欲言又止。

簡秋替他問了出來:“你厭惡秦羨之可以,但別拿“灼陽”出氣啊,那可是你母親……”

“不是。”

“啊?”

謝嵐裳有氣無力道:“不是那個。”

“另一個傻逼”確實要把母親留給自己的玉墜送秦慕當定情信物,但被謝嵐裳死命阻止了。或許一個小小的玉墜耽誤不了劇情線,所以他成功忤逆了劇情。

車廂裏燃放著固本守元的熏香,是謝嵐裳自小聞慣了的。

歇息片刻,他精神好了許多,這才有餘力去注意夜鬱。

這孩子生的高高瘦瘦,約莫十三四歲的模樣,站起來和他一般高,身板削瘦,看著單薄可動起手來倒不含糊。

方才匆匆看一眼隻覺得他生的眉清目秀俊俏非常,現在仔細觀來,更覺他英俊討喜,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坦誠率直,像個天真無邪的頑童,不被任何陰謀醃臢所汙染。

謝嵐裳忽然想到那本《龍傲天》裏,針對他本人剛出場時的描述,以主角的視角帶入,是這麽寫的——除了那為之驚豔的姿容,真正讓秦慕心神震動的,是那雙澄澈無垢,不染紅塵汙濁的鳳眸。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一瞬他便篤定,小少爺是個心腸柔軟、幹幹淨淨的好人。

所以就活該被你利用被你算計被你渣嗎?

謝嵐裳冷笑,從此對“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話迷之反感——仿佛刻意在嘲諷他是個缺心眼傻白甜,活該當炮灰賤受。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看夜鬱的眼睛,他突然對這句話釋然了,也讚同了。

像小鹿一樣單純無害,懵懵懂懂的眼睛,誰不喜歡呢?

塵封的記憶逐漸打開,謝嵐裳想起來了,這小家夥是他從外麵撿回來的。

——他怎麽總是撿人?

說起來還真是挺巧的,撿到夜鬱的日子和撿到秦慕的日子是同一天。

那日他突發奇想的要出門,一開門就遇見了暈倒在門口的夜鬱,當時的小護衛燒的神誌不清,神情呆滯迷迷糊糊的,謝嵐裳問了老半天他才呆呆愣愣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夜鬱”,其餘的一概不知。

謝嵐裳命人將他抬進家裏醫治,然後就被“劇情”操控著趕緊上街去撿主角,全然把小護衛忘在了腦後。

還是後來他祖母出麵,發現這孩子頗有慧根,一些功法一點就透,乃至他小小年紀已然學了謝家不少法術真傳,再加上為人機靈乖巧,老太太一拍腦袋,命他留在小孫子身邊當護衛。

謝嵐裳看他修為不低,至少在同輩之中已屬佼佼者,當個小小護衛太屈才了。

況且,前世自己眾叛親離,謝家也被牽累謔謔的不成樣子,再加上“不人不妖”的傳言流開,天下修士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被秦慕殺死在昆侖峰頂,怕是大家都在拍手叫好。

唯有夜鬱,明明實力懸殊,卻還是憑著一腔熱血為他報仇。

謝嵐裳對仇敵絕不留情,但對有恩之人也絕不會虧待。

稍作思量,謝嵐裳有了主意:“夜鬱,不妨我修書一封,求簡伯父收了你做徒弟。別小看簡家,那可是除了太微仙宗最厲害的劍修大家了,往後你跟在簡伯父身邊走南闖北,仙門盛會都有你的位置,還可以參與太微仙宗每隔五年的開山講學,甚至百家仙門會武,也在扶搖榜上爭個排名……”

“小公子!”

不料夜鬱蹭的一下站起身,因起的太快太急,後腦勺“咚”的一下撞上車棚,光聽就疼。偏偏他毫不在意,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謝嵐裳,嘴唇咬的死緊,仿若受了極大委屈似的悶聲不吭,直到眼圈也紅了,鼻子也酸了,他才支支吾吾的說道:“是小人哪裏做錯了,讓小公子討厭了嗎?”

謝嵐裳:“???”

這從何說起?

謝嵐裳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莫名生出了“欺負小孩”的負罪感。

“怎會。”飽讀詩書的謝嵐裳頭一回覺得自己笨嘴拙舌,他實在不擅長應付小孩子。

回想祖母跟他說的,夜鬱這孩子大概是家中遭難,父母皆亡,無親無故。想來是小家夥無依無靠的沒有安全感,所以誤以為自己被討厭了,要被拋棄了。

思及此,謝嵐裳解釋道:“我沒有討厭你,隻是你若拜簡宗主為師,地位就不一樣了,對你將來的前途有利,明白嗎?”

護衛,說好聽點是主子親信,說難聽點就是一供人驅使的奴婢。

他若拜了簡家家主為師,他就脫離奴,翻身為主。

這點道理應該不用教吧?

“不。”夜鬱薄唇抿成一條線,仿佛耗盡了畢生的力氣來反抗,“小人不想拜簡宗主為師,小人要留在公子身邊。”

他說完這話頓了頓,又好像宣示似的補充道:“永遠。”

謝嵐裳心中既溫暖又無奈。

他和秦慕兩個人,同樣的資源擺在眼前,一個不屑一顧,去覬覦更高的太微仙宗;一個同樣置之不理,卻甘願留在他身邊為奴為婢。

這小崽子但凡有秦慕百分之一的野心就好了。

“為何?”謝嵐裳雖然深受感動,但還是想問個清楚。

夜鬱心無旁騖,斬釘截鐵道:“小公子是救命恩人,小人要用一輩子報答公子。”

這話聽得謝嵐裳心裏一暖:“我救你不過舉手之勞,你不必為我如此……”

“公子。”夜鬱目光如炬,語氣堅定,“我要保護公子,永遠。”

永遠……

謝嵐裳情不自禁的咀嚼這兩個字,心口毫無來由的突然一痛,這痛楚來的猛烈而莫名其妙,自心口蔓延遍及了四肢百骸。

他皺眉忍下,痛點來得快去得也快,再看向夜鬱之時,腦海中忽然想起前世瀕死之際,他義無反顧為自己報仇的身影。

謝嵐裳心底泛酸,麵上卻笑了:“以後,不要再自稱小人了。”

“咳咳,打擾一下。”簡秋弱弱舉手,“你們誰還記得我?”

謝嵐裳麵色素淨:“你不是在睡覺嗎?”

簡秋“嗐”了一聲,愁眉苦臉道:“一想到懸壺門的事就睡不著了。”

謝嵐裳心念微動,正欲追問,冷不防夜鬱突然朝他撲來,口中大喊:“公子小心!”

縱橫的劍氣自上空呼嘯而來,頃刻間,馬車四裂!